三日后，邀月楼。

如风见云湛这次孤身前来，身边没有了花老板，心中会意，笑盈盈道：“公子上次来没能尽兴吧？放心，贱妾这次一定为你好好安排！”

云湛不置可否，抬脚进了最里面的包厢，正是他从前常来的那一间。如风给他安排了莺莺燕燕，他任由她们调笑敬酒，不发一言。

他端着酒杯，看着歌舞，状似悠闲，其实暗中听着邀月楼中的一切声音。

妓女的欲拒还迎，恩客的甜言蜜语，台上的歌舞升平，台下的喧嚣划拳，都不是云湛想听到的。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沉稳而有节奏，不算十分轻盈，应该是个不会武功的壮硕男子。

云湛眸光一闪，指了指正在跳舞的一个女子：“你留下，其他人出去，不准靠近。”

那女子一脸喜悦和得意，其他人心领神会，带着不甘心的表情出了门。

留下的女子笑意盈盈，扭着水蛇腰，甩着大胸脯，要往云湛身上贴。

云湛面无表情，手指微动，手中的酒盅飞了出去，砸在女子肩头，那女子登时晕了过去不省人事。酒盅稳稳落到地上，里面的酒一滴也没洒。

那脚步声上了楼梯，朝里面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云湛换了个杯子，又斟了一杯酒，缓缓饮下。

那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就在云湛所在包厢的隔壁。

如风的声音响起：“哟，这位爷是生面孔呀，第一回来吧？咱们这儿环肥燕瘦都有，包您满意！”

咔——

是银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然后如风就闭了嘴，退出了隔壁包厢。

云湛皱了皱眉，拿酒泼醒了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子。

那姑娘醒来，一脸迷茫，看见云湛冷眼瞧她，就又往上贴。

云湛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附耳过来，然后低语了几句。

姑娘眉开眼笑地点点头，把衣襟拉得更开，拿起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动静。

女子：“客官怎么自己在这儿坐着呢？妾身来陪你喝一杯吧！”

乒乒乓乓——

是男子无情推拒的声音。

“客官～妾身的胸口被你推得好疼，你来帮妾身揉一揉好不好～”女子娇媚的声音令人心神荡漾。

咚的一声。

这次男子使了大力气，直接把姑娘推倒在地。

“哎哟～杀人了！你个死鬼来青楼还装什么装？妈妈，我的腿断了！救命啊！”女子大喊大叫起来。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隔壁就聚集了一堆人，伸着头看热闹。

“滚。”那人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怒意。

如风见自家姑娘受了欺负，哪肯善罢甘休，嚷道：“这位客官，咱们虽然是低贱女子，也是条人命不是？你来邀月楼欺辱人，可是来错了地方！咱们这儿可是有贵人罩着的！”

那人不发一言，起身欲走。如风一把扯住他：“打了人就要走，京城还有没有王法啦？”

那人冷哼一声，掏出银子扔到如风身上。

如风见他是个阔气的，更不肯放他走，决心大捞一笔，叉腰道：“想用银子打发我们？我告诉你，不能够！我家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咚——！

包厢墙壁震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如风看了看墙壁，知道那声音是从云湛房内传来的。她眼珠一转，连忙说道：“好了好了，这儿没什么事，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散去后，那人盯着发出巨响的墙壁看了一会儿，举步准备离开。

如风挡住他：“客官留步。隔壁的贵人帮你解了围，难道不去道声谢吗？”

那人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进来。”屋内人的声音平淡威严，听上去有些熟悉。

他进了门，与屋内人四目相对。

“是你？”他看着斜斜坐着的云湛，皱起了眉，眼中暗潮汹涌。

“是你。”云湛盯着沈默，表情一点也不惊讶。

真的是他。

“陛下来邀月楼喝花酒，言儿知道吗？”沈默呼吸有些急促。

云湛浅浅一笑：“国舅来邀月楼喝花酒，言儿知道吗？”

沈默攥紧了拳，道：“陛下既然来了，为何独自在这儿坐着？陛下是来放松心情，还是与人有约？”

云湛仍旧闲闲坐着，脸上带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国舅不也是一个人在隔壁坐着？既然遇到，就是缘分，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沈默咬着牙道。

“朕听见外面热闹得紧，怎么，国舅既然来了邀月楼，还对姑娘们如此不怜香惜玉？”云湛倒了一杯酒，放在沈默面前，笑着问道。

沈默端起来一饮而尽，道：“庸脂俗粉，难以入眼。陛下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不愧是京城有名的风流儿郎。”

“国舅眼光真高，邀月楼的姑娘都看不上。说起来国舅年少有为，也该成家了，言儿多次提起，要为你牵线作媒呢。”

沈默干巴巴道：“在下暂无娶妻之意，陛下不必为在下忧心。”

云湛挑了挑眉：“不急，夫人可以慢慢挑。不过，上次朕跟你说的担任户部尚书一事，国舅考虑得如何了？”

沈默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答应。”

云湛又把沈默面前的酒杯斟满，问道：“国舅上次拒绝得大义凛然，怎么今天改主意了？做了几天侯爷，尝到权力的滋味了？”

沈默额上青筋暴露：“你之前对言儿信誓旦旦，如今怎么又到邀月楼来找乐子？你这样对得起言儿吗！”

云湛敛了笑容：“你倒是挺会顾左右而言他。”

沈默嗤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帝心难测吗？你之前不是苦劝我答应在朝为官，如今我接受了你的劝说，你又嫌我目的不纯。”

云湛微微坐正了些，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沈默，虽然和你见面不过寥寥几次，但我觉得和你很有缘分。”

“在下不敢。”

“你可知道，我的母亲，也姓谢。”

沈默的瞳孔一下子收缩起来。一整晚，面对云湛的不断试探，他终于不再是铁板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