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看着沈默的嘴在自己面前一张一合。

报仇？

报仇有什么用？

就算屠尽烟霞山庄，杀光所谓“先生”的全家，又能如何？云湛能活过来吗？

而如果他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座皇宫，这个皇城，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云湛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子民。”

“你不是想当太后吗？现在机会来了。”

她感觉脸上一热，伸手去摸，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她吸了吸鼻子，却没有闻见清晨带着露水的草地气息，只有浓浓的血腥味。

狗皇帝，死云湛。

你竟然真的敢死，本宫不会原谅你的。

“紫烟，给我拿盆冰水来。”

“言儿……”沈默本想阻止，沈言的身子受不得冷，可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现在她比起温暖，更需要清醒。

沈言把脸浸在冰水之中，屏住呼吸，久久没有起身。

直到胸腔要炸裂，直到脑中一片白光闪过，直到她忽然想通了一直没弄明白的事，她猛地抬头，扬起一片水花。

“哥，我知道了。”

“什么？”

“那位先生的真面目。”

沈默神色一凛：“是谁？”

沈言目光悠远：“我倒忘了，这世上除了烟霞山庄庄主，还有一个人姓谢。”

沈默眸光暗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沈言说的并不是自己，而是……

“废太子？”沈默压低了声音。

“谢溶。”沈言朱唇微启，声音冰冷。

如果是他，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的身份特殊，名字敏感，所以一直被神神秘秘地称为“先生”。

他流放西北，正好与回归玉门的隋莹莹结识。

烟霞山庄意图染指朝政，正好扶持这样一位同样姓谢的废太子上位，获得拥立之功。

“言儿，刚才那人发出信号，怕是今夜……会不好过。”沈默提醒道。

沈言攥紧了拳：“谢溶靠的是江湖路子，手中没有重兵，不会攻城，定然妄图偷袭皇宫，趁机登基上位。

“来人，传令石猛，城门禁军一律撤回皇宫，除了宫门，宫墙也要重兵把守，不能有一寸缝隙！”

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言儿，陛下走之前，可有交待什么？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先下手为强。你是摄政皇后，如今陛下已经……身故，又没有子嗣，若有你扶持，才是名正言顺。”

沈言咬住了唇。

他交待了，怎么没交待？他想得那么周密，仿佛知道自己不能回来一样。

“再等一等。”

再等什么？她不敢说出口，怕说出口希望就会破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烟霞山庄喽啰轻飘飘的一句话，怎能定一个帝王的生死？

“谁在那里！”沈默忽然大喝一声，飞身出去，不一会儿拎回了一个瘦高的少年，在他手中拼命挣扎。

“云柏？”沈言惊讶。

云柏抿着唇，倔强地看着沈言，双手还在努力地掰沈默揪住他衣领的手指，奈何力气悬殊太大，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沈言示意沈默放开他，然后把他拉到身边。

云柏盯着地上的尸体，眼神毫无畏惧：“宫里要发生大事了，对吗？”

沈言点点头，道：“云柏，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云柏一脸凝重，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帮我保住你这条性命，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

云柏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见沈言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什么也没说，轻轻点了一下头。

沈言笑了：“谢谢。”她拉起云柏的手，走到自己床前，打开一道暗门：“来，躲在里面，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那你和我一起吗？”

沈言摇了摇头：“我有我的事要做。”

“皇叔他……真的死了吗？”

沈言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云柏，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或者说，不相信。

云柏伸出小手，在沈言的肩上拍了一拍，面色严肃道：“你不要害怕，会没事的。”然后面色一红，闪身进了那道密门。

沈言愣了一愣，皇家的孩子，总是少年老成。

安顿好云柏后，沈言走出内室。

她对什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谢溶。”

沈默点点头：“不错，找到了谢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是京城这么大，上哪找去？”

沈言沉思了一会儿：“哥，烟霞山庄不会只派那一个人来，你去探查一下烟霞山庄的踪迹，或许会有发现。我去会一会隋莹莹。”

沈默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是留沈言一人在宫内，他又放心不下。

沈言似乎看穿他所想，道：“放心，我没事，宫内有禁军守着，不会有事的。”

沈默点了点头，飞身而出。

沈言带着一百全副武装的侍卫，来到离月宫。

隋莹莹听见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

咔哒一声，离月宫的门锁被刀剑砍开。两队侍卫鱼贯而入，直冲隋莹莹屋内，二话不说把她绑了个结实。

“你们干什么呀？这可是淑妃娘娘！”玉桂吓得花容失色，大叫道。

隋莹莹却淡定多了，只皱着眉道：“拿开你们的脏手，我要见皇后。”

侍卫们不理她，继续五花大绑，几条碗口粗的绳索把她毫无美感地捆成一个粽子，然后就往外抬。

“我要见皇后娘娘！”隋莹莹四脚朝天，狼狈至极，口中大叫道。

到了院内，侍卫把她扑通往地上一摔。隋莹莹浑身被粗粝的绳索硌得生疼，正好骂人，忽然看见一双缀着明珠的绸缎鞋履，和绣着凤纹的衣摆。

她抬起头：“皇后，你绑我做甚？”

沈言轻笑一声：“绑你就绑你，还需要挑日子吗？”

隋莹莹一愣，随即大叫道：“沈言！我看你是穷途末路，翻不出浪花了！想拉我做垫背，告诉你，没门儿！这后宫早晚还是我说了算！”

沈言俯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想做皇后啊？没问题，反正我要做太后了，来，叫声母后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