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打开窗户，迎接少女和阳光

在乌城，阳光是需要花钱的。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吸收名为资本的养分野蛮生长，将每一寸阳光都收归富人所有。

与高楼一墙之隔的城中村总是闷热或潮湿的，一年只有那么几个月是清爽的。

大多数时候，这里的公交车都是汗酸味夹杂着烟味，路边油炸小吃的烟火混着喧嚣。

空调滴滴答答，汇成小溪流混着垃圾池的污水映出虫鼠的倒影，灯昏暗不定，人们匆匆忙忙。

无数年轻人来这追逐未来，然后失魂离去。因此有人说城中村就是恶魔张开的嘴，吞噬着每一个来乌城奋斗的年轻人的梦想。

对此，楚年嗤之以鼻。他在这片城中村长大，这里要是恶魔的口，那他是什么。梦想如果是能被吞噬的事物，那就不能称之为梦想。

虽然不赞同那些失意之人的话语，但楚年和他们一样不喜欢这里。

他想在家就能沐浴阳光，而不是对着窗外那片被时光扒拉过的腐朽墙体，看着上面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修锁牛皮癣广告发呆。有时他真的想在二楼那逼仄的阁楼里学习，那样视野会开阔些，不用看到那时刻提醒着他所在的现实的墙。

他不想在楼栋交叠，电网密布，滴着空调冷水，经常有人乱丢垃圾，炒个辣椒就油烟四起的握手楼巷子里，透过各年龄段衣物交错的一线天中艳羡那片繁华的不夜城的居民。

如果可以，他想站在被称为乌城之巅的璀璨塔上俯视这片他生长的地方。他有试着幻想过看到的场景，雨中傍晚的城中村，因没带伞而缩头奔走的社畜像人形的过街老鼠。

楚年他不想成为上面人眼中的老鼠，他还有梦想，即使他生来就在吞噬梦想的恶魔之口里。但他相信，只要他努力读书，一定能摆脱这里。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他能努力的也只有读书了。

十五年里，他每天都在腐朽的日子里光芒万丈。自读书以来，他就没有一次成绩不是第一的。他可以很自信地说，他的读书生涯里遇到的人，比他聪明的有很多，但比他努力的，一个都没有。

这是和每个周日一样的周日，在大多数同龄人都还在熟睡的清晨，高一的楚年就已经起床洗漱吃早餐，准备一天的学习。

当一切准备妥当，楚年和往常一样将双手搭在颇有年代感的双开门窗户的把手上。他富有仪式感地缓缓推开，闭着眼幻想着接入那不存在的阳光。

窗户比以往要更容易开，那生锈的轴承像是刚上了油一样省力，但却还是发出刺耳的铁片摩擦声。

楚年很喜欢闭着眼感受昏暗到豁亮的过程，那给他一种黎明的感觉，就像他一样。然而今天的晨光并没有意料中那么明亮，仿佛有什么挡在他和白天之间。

他睁开眼，看到正翻着他的窗户的少女，今天开窗之所以省力，有她一半的功劳。她穿着宽松的白恤衫和牛仔裤，因翻窗曲腿而勾勒出的修长曲线和露出的白皙脚踝短暂吸引了楚年的目光。

少女长发有些潮，带着好闻的清香。她清秀的脸上有藏不住的慌乱，和楚年对视的明眸却带着些许决意，有那么一瞬间，楚年觉得她比阳光更耀眼。

楚年在发愣，少女在犹豫，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楚年记得附近每一个在清晨出行的人的脚步声，他们没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是这样的。毫无疑问，这脚步声是因少女而来的。

楚年立即脑补了很多事件，他果断地将少女拉进房间，将她藏在书桌下。少女也顺从地一声不吭，在里面一动不动。

脚步声很快就到了，一名西装革履的黑衣人看也没看楚年，闷头往巷子尽头跑。

楚年刚松口气，又一名黑衣人靠在窗台看着楚年，以富有磁性的声音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从这跑过，和你差不多大。”

“我有看到个和你穿一样衣服的人跑过，至于是不是女孩我就不知道了。”楚年镇静地说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翻上那片有牛皮癣的墙俯瞰四周。在确认一个方位后，便迅速离开。

隔了好一会，少女才探出头来

“砰！”

“疼。”少女的声音清亮，她捂着刚撞到桌沿的后脑勺，观察着楚年的房间，眼里有些新奇。

“谢谢你了，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少女爬上窗户鬼头鬼脑左顾右盼，然后回头诚恳地说道。

“不用，举手之劳。”楚年客气道，他发现少女的白恤衫因为躲在他书桌下沾上积灰和污垢。他有点想叫住少女，让她用纸巾清理一下。

“那么再见。”少女跳下窗户，朝楚年笑着挥了挥手，然后帮楚年关上了窗户。

楚年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他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

只是个意外，人生有很多意外，但不会改变我将要迎接的未来。

楚年将手搭在窗户的把手上缓缓用力，虽然没了豁亮的过程，但窗外的景色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阳光，也没有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