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明和冯晓生一同前往谈判场地的消息惊动了贺珏。

会议室里，贺珏霍地一声起来，椅子因为剧烈的动作摔到地上，刺耳的声音叩击着在场所有军官的心。

“冯晓生从北平回来了，什么时候，竟然没人上报？”

贺珏冲上去，原本还算清俊的面孔扭作一团，眼里布满了血丝，相当骇人。

上报的士兵脸色灰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被贺珏抬腿踢翻在地。

会也没法开下去了，冯晓生名声在外，从江北到淮南，以至于北平上海，谁不知道他心眼多又奸诈。

只带个女人那是绝对不可能，一定存了其他心思。

贺珏匆忙带着亲兵赶过去，一路上硝烟四起，不少妇女抱着孩子坐在稻草堆上，目眦欲裂地看着光鲜亮丽的军阀。

然而到了会议室，贺珏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顿住了脚步。

“明明？”

熟悉的嗓音令人作呕，凌明明娇躯震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粉润的唇瓣被咬出深陷的凹痕。

冯晓生瞥了过去，踌躇了片刻，低声说一句得罪了，主动屈起手臂。

凌明明没拒绝，挽上去，假作亲密的姿态。

“贺总司，好久不见啊。”

论笑里藏刀，冯晓生自称第二，绝没有第一。

他带着凌明明，大大方方地坐到谈判桌旁。

贺珏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跟明明的关系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双手撑着桌面，讽刺地冷笑。

“陆曜山没天真到这种地步吧，用一个歌女就想让我妥协？”

语气中的轻蔑让凌明明心里最后的怀念和柔情都泯灭了。

她矜傲地扬起下巴，看着昔日的情人，贺珏在数日的军事打击下，精神憔悴，狼狈不堪，哪有当初凌明明心动的气质？

“贺总司误会了，我也是陆总司派来的谈判代表，您扯私事未免太不能登上台面了。”

凌明明嗓音软，说出来的调子带着吴侬软语的低喃。

只是内里蕴含的坚定让贺珏如梦初醒。

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席卷了他。

贺珏猛地探出上身，试图揪住凌明明的领子。

“贺珏，你敢！”

冯晓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先发制人，反手揪住贺珏的领口。

那些平日里用来耀武扬威的徽章叮当作响，除了平添凄凉和讽刺再没有其他用处。

好端端的谈判变成了这幅架势，凌明明拧起眉。

“贺珏，谁先抛弃谁我现在不想跟你多谈，你投不投降？”

“臭婊/子。”

贺珏恨得双目赤红，以前他得势的时候，这个女人装出情深不易的样子，现在他虎落平阳就投奔陆曜山！

歌女果然是肮脏的东西。

他挣脱开冯晓生的手，阴测测地冷笑。

“既然你们来了，那就别想走！”

双方谈判最忌讳的就是扣押使者，不仅不道德也是撕破脸的信号。

贺珏的军队全面被压制，没被歼灭仅仅是因为边城的百姓。

这个举动疯到令人发指。

冯晓生面色急变，凌明明却在此刻骤然冷静。

她目光澄澈，说出池锦事先叮嘱的话，“陆总司留了后手，你扣押我们，他会立刻联系新政府。”

果不其然，贺珏的疯狂被这句话震慑住。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凌明明，冯晓生对此虽然不知情，但胜在有演技，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然而跟疯子讲道理是没用的，贺珏已经被逼入绝境了，谁来他都是死。

“带走！”

冯晓生没有反抗，只是担忧地看向凌明明。

宛如娇弱梨花的歌女却有着可比士兵的韧劲和冷静，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被贺珏的下属带去关押起来。

谈判代表被扣押的消息不消半个小时就传到了陆曜山耳朵里。

这是最坏的情况，但池锦早有预料。

她不清楚陆曜山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但池锦火速拍了份电报给在江北城区的林侦探。

原不觉的报馆被封后，林侦探在池锦的资助下，主动和江北当地的媒体接触。

【把贺珏枉顾人命的消息传出去，冯少将被扣押。】

【好。】

与此同时，陆曜山也开始行动，他调动了炮弹，命令炮兵架了数门大炮在边城的附近，做出一副预备强攻的模样。

舆论发酵得极快，江北漫天遍地都是这场战役的报道。

文人百姓口诛笔伐，贺珏盘踞的边城逐渐出现供应的困难。

陆曜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局势僵持，也就是暂时稳定后，他去找了池锦。

“你做的？”

池锦伤口崩裂，此时还处于虚弱期，但不妨碍大脑灵光。

“陆总司指的是城区媒体的事吗，我恰好认识一个朋友。”

“你认识的朋友不少。”

陆曜山声线平稳，即使是池锦一时间都分辨不出喜怒。

她沉默地看着他，妖娆的歌女穿着宽松的睡衣，栗发披散，宛如蛊惑人心的海妖。

墙壁上的挂钟一刻一顿地挪动刻度，两人间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陆总司，人人都有秘密的，但请您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恶意。”

池锦低下头，有些蔫蔫地拨弄了一下发丝。

精巧的下巴被温凉的指腹摩挲，陆曜山稍微矮下身，力度不大地引导她抬起头，正视他。

青年的问题很简单。

“为什么支持我？”

这个问题让池锦恍惚了一瞬间。

她抿着红唇，小心翼翼地提起前些天的事。

“陆总司还记得那份报纸吗？”

“……记得，你胆子很大。”

陆曜山话语顿住，想起池锦阻止他强攻的样子，幽深的黑眸里闪过几丝好笑和无奈。

池锦见他不反感，暗自松了口气，开始胡扯。

“您少年时刺杀的军阀，也害过我的家人……”

这样就说得通了。

陆曜山表情果然松动了一下，挑眉反问，“所以你是来报恩的？”

报恩说得有些暧昧，池锦避无可避地想到其他地方去。

她总觉得陆曜山在故意引诱她，但池锦瞥一眼好感度就知道不能冒进。

“是，我是来报恩的，但我要找的是陆曜山……而不是陆总司。”

心脏因为紧张而蜷缩，池锦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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