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双好看的眼睛里，穆迟轻而易举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应无予侧身靠着车窗，蒙蒙光亮擦着头发边，罩上了朦胧的影子。他说话的同时轻轻抬动被压麻的右手臂，唇角紧抿着，是和往常一样的表情。

穆迟动了动鼻子，闻到了应无予身上淡淡的烟味，并不难闻，相反是一种柔和绵软的味道。他突然想到，在梦里，应无予凑在他颈边的画面。

脖子蔓延出一阵痒意，他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轻咳一声，“嗯，醒了。”

稍稍平复心情，穆迟这才发觉自己双腿发麻，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扶着椅背站起身，视线在车厢里环顾一周，惊讶的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沉睡。

除了角落里的他和应无予，仍保持清醒的还有关石。

关石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他没有转身，举起右手，在半空中逛了逛，算是和穆迟打过招呼了。

穆迟沉默着，缓缓坐了下来。

眼前的薛烈和尹鸿还在沉睡，两人肩靠着肩，脑袋抵在一起，薛烈更是半个身子扎进了尹鸿怀里。

不知道薛烈醒来看到这样的画面会不会当场和尹鸿打起来，穆迟忍不住想。

他轻轻推了推薛烈的肩膀，谁承想，对方身体软的不像话，直接躺倒了尹鸿腿上。

穆迟：“……”

“叫不醒的，”应无予在一旁说道，偏过头不去看薛烈的睡姿，“只能自己从梦里醒来。”

“如果醒不来呢，会死吗。”穆迟紧接着问。

应无予点头：“会。”

些微透进来的光，照不亮死气沉沉的车厢。空气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气味，浓稠的似乎可以看见实质，让人无法呼吸，只能被动的在雾霭中无助的死去。

“所以，”穆迟撑着腿，“这就是列车没有终点站的原因？”

在梦里打转的人是没有机会到站下车的。

应无予把他们的车票放在穆迟面前，指尖在上面轻轻点了点，所指的终点站那一栏仍旧是空白的。

“找到终点站，”应无予沉声道，“就是我们的任务。”

瞅着薛烈和尹鸿的睡脸，穆迟看向了应无予，“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应无予收回车票，没有说话，任由穆迟上下打量他。

“你是不是没睡觉。”穆迟轻声问道，他一直知道应无予入睡困难。

之前的几个副本，有时候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时，就曾看到应无予一个人坐在床上，不是在沉思就是在玩烟纸。

穆迟眼睛转了转，在背包旁的缝隙里见到被团成球的烟纸。

没什么好隐瞒的，应无予叩了叩桌子，绕开了话题，“你还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吗。” m..coma

“记不得。”穆迟果然被转移了思绪，“好像是在听了广播之后。”

“……广播”应无予默念一声，“没有广播。”

没有出现广播？

穆迟睁大了眼睛，难不成……

“你是说，从上车开始我们就睡着了？”

“没错，”应无予颔首，“你看外面。”

闻言，穆迟看向窗外，一层层脏水般的浓雾环绕在四面八方，随着风不停的流动。渐渐的，穆迟发觉出不对劲，雾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东西。

“那是什么。”穆迟问应无予，为了看清，他起身隔着桌子凑到了窗户前。

老式列车的过道狭窄，座位也不宽敞，穆迟几乎是贴着应无予凑过去的，露出来的脖颈就在应无予鼻子的前方。

“是站台。”应无予轻声道，视线落在穆迟耳后的线条上，手指微动，有想要摸上去的冲/动。

站台？

话音刚落，眼前的浓雾极速散开，露出了隐藏在雾后的庞然大物。

正是他们来时的站台。

穆迟怔住了，原来列车还没启程。

正想着，头顶上的喇叭传来“叮咚”一声，紧接着听见乘务员说：“请各位旅客到餐车集合。”

重复三次后，喇叭关闭了。

回过神，穆迟看到关石先他们一步走向了餐车，不由得皱眉。

关石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从第一次见面，就感觉他是一个狠人。

穆迟和应无予来到餐车时，关石正在吃饭。

车厢里不止他一个人，列车长和一名乘务员也在。见到两人，列车长热情地打招呼，示意他们两人坐下来。

“请先用餐，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列车长笑道。

穆迟打量着列车长，有些迟疑，但还是和应无予坐了下来。

列车长坐在过道尽头，背靠着吧台，双手向后搭在桌上。他身量高大，体型健硕。皮肤黝黑，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穿着列车长服，翘起的脚尖有节奏的点着。

他身后的乘务员闻言，转身从吧台后端出一个带盖子托盘。

穆迟看了应无予一眼，可千万别是蛋炒饭。

盖子掀开，面条的香气腾冲上来，穆迟松口气，再次有了脱离梦境的真实感。

味同嚼蜡般吃完面，穆迟抬起头，直直撞上列车长的眼睛。两道视线相接，列车长咧嘴一笑，语出惊人：“我记得你。”

“是你在驾驶室说我们是幽灵列车。”

穆迟：“……”

这是他在梦里说过的话！

列车长仍在盯着穆迟，乘务员也附和道：“你还觉得不应该吃蛋炒饭，因为你的同伴不吃鸡蛋，所以我给你们做了面条。”

应无予也看了过来，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他，末了，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行了，”过道之隔的关石用勺子敲了敲盘子，“为什么我的不是面条。”

他盘子里是一份盖浇饭。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乘务员看向他，“您不满意吗。”

关石定定看了片刻，随手扔了勺子，还不等他开口，乘务员又道：“请您不要骂人。”

这下穆迟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列车长和乘务员能够听到每个人的心声。

“你猜的没错，”列车长开始鼓掌，“每个乘客想要什么我全部知道。”

他正要接着说下去时，应无予有了动作，坐到了穆迟身边，对上了列车长的视线。

“废话少说，”应无予捏着烟在烟盒上敲了敲，“说任务。”

列车长高大的身影顿了顿，放下翘起的腿，改变了坐姿。他双肘撑在腿上，十指交握，若有所思的看着应无予。看的时间越长，眉头皱的越深。

良久，他终于沉声道：“任务很简单，安全抵达目的地。”

此话一出，穆迟脸色一变，“这趟列车没有目的地。”

“怎么可能没有，”列车长下半张脸藏在手后，发出压抑的笑声，“每辆车都有终点站。能不能到达，就看你们了。”

“线索。”关石也问道，“我有权利知道。”

作为游戏玩家，的确有权利命令npc讲出一些线索。

列车长五官深刻的脸显而易见沉了下去，不悦道：“线索是莫比乌斯。”

莫比乌斯，无穷无尽的循环。

瞬间，穆迟想到了自己荒诞的梦。不停的循环，做着同样的事。如果他没有及时清醒，很可能又进入了新一层循环。

看似打破，实则仍在其中。

该说的全部说完了，列车长站起身就要离开。临走前，看向穆迟三人，“列车即将出发，祝各位旅程愉快。”

他离开车厢后，乘务员也离开了。

不过片刻，车厢外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喷气声。

火车头顶喷出一道粗壮的白雾，雾气直冲云霄，最后又无声无息消失在半空中。

回到车厢，看着渐行渐远的站台，穆迟再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

“要怎么叫醒他们。”穆迟靠着薛烈和尹鸿，他俩仍在沉睡。

“不用管。”应无予随意道，自己会醒。

话音刚落，在喷气声再次响起后，车厢里的人动了。

穆迟眼睁睁看着尹鸿皱紧眉头，想要抬起胳膊，但因为薛烈躺在上面，并没有成功。挣扎片刻，他终于呼出一口气，猛的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吗。”穆迟轻声问道。

尹鸿愣了片刻，眼底还布有血丝，缓缓道：“还好，谢谢。”

他脸上的金丝眼镜有些歪了，正想扶正时，尹鸿察觉到了不对劲。薛烈还睡得深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就在穆迟以为尹鸿会生气时，只见他小心抽出被薛烈压着的手，脸上没有半分不耐。

“他没事吧，”尹鸿嗓子沙哑，即使如此，声音仍是好听，“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应无予道，上前在薛烈脖颈上用力掐了一下。

“嘎巴”一声，听的穆迟头皮发麻，刹那间想起应无予这双手能徒手捏碎女鬼头骨。

这时候车厢里一部分人醒了过来，迷茫的看着周围，眼神逐渐清醒后，随之而来的是遮不住的恐惧。

“你们做梦了吗。”尹鸿问道。

穆迟点头，“做了，你梦到了啥。”

尹鸿的表情有些古怪，右手无意识搭在了薛烈的肩膀上，回忆道：“很奇怪，一直在循环一件事。”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怀里的薛烈突然“嘶”了一声，抬手揉着脖子。他半睁着眼，显然还没彻底醒过来。他茫然的打量着四周，最终发现了不对劲。

他看着穆迟和应无予坐在一起，而他则躺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薛烈木着脑袋翻过身，仰躺在尹鸿怀里。

薛烈直接对上了尹鸿居高临下的视线，猝不及防骂出了声，“卧槽，怎么又他/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