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说他叫什么，只是让穆迟和应无予叫他老李就行。

老李手里捧着热水，畏畏缩缩的视线在穆迟和应无予两人身上闪过，落在了鞋尖，手指在水杯上不安的动了动。

“你说你从副本里出来就到了这里？”穆迟反问，这句话是刚才老李说的。

“是嘞，”老李点头，脑袋上稀疏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摇晃，彻底露出了下面的头皮，“我一出来就在这里，正害怕就看到你了。”

他说话间表情坦荡，不似作假。

“你是第一次进副本吗，”穆迟问道，老李脸上的疑问快要溢出来了。

“是，”老李嗫嚅，“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男人年龄三十左右，形销骨立，身上破旧的衣服更显得他单薄，他坐在沙发上，脚边堆着带血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清洗的手指缝隙里有干涸的血迹。

“那你为什么求救，”穆迟继续问道，“有人在追杀你？”

提到这个，老李的神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他蜷起身体，脸色神神秘秘，“没错，他们追了我一路，说要弄死我。”

穆迟和应无予对视一眼，应无予垂下眼眸，显然不愿意继续听下去。穆迟也觉得怪异，想着一会儿就让老李离开。

在地狱里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为好。

可当老李听到穆迟让他离开时，“乓”的放下水杯，直直跪了下去，“我不走，我出去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他打着冷颤，苍白的嘴唇也在颤/抖，双手去抓穆迟的裤子，却被应无予挡开了。

“谁让你来的，”应无予沉声道，“他们能做到的，我也能。”

老李瑟缩一下，下意识去看穆迟。

穆迟和应无予比较起来从外表上更有亲和力，微软的卷发，线条柔和的俊美模样，眼神里透出来的清澈，不论是哪里都比应无予让人心生好感。

穆迟抿唇沉默，老李的来历成迷，不能随意轻信，可他身上透露出的绝望不像作假。

“先听他说。”穆迟想了想，还是抬手拉住了应无予的衣袖。

应无予动作不变，居高临下的看着老李。

没有办法，穆迟蹲下来和老李平视，“之前的事情我们不问，只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有汗水从老李头上滑落，没入了他浓密的眉毛里，他本想继续绕过去，余光冷不防看到应无予手伸向了身后，有一点闪光从他微张的手掌露了出来。

老李猛的回神，忙后退几步，喘着粗气：“我说，我说，别杀我。”

杀他？

穆迟仰头去看应无予，他手里握着打火机，正侧首点烟。

老李动作一顿，嗓子里的声音卡住了，不上不下，噎的他胸膛发痒咳嗽不停。

烟雾在应无予面前翻腾，勾勒出淡漠的图案。幽深的眼神扫过老李，冷嗖嗖的凉气从他背后升起。

“有……有个人让我来这里的，”老李咽了口吐沫，“……说你们能帮我过关。”

穆迟：“谁告诉你的。”

事已至此，老李索性也不再隐瞒，痛痛快快道：“是关哥让我来的。”

关哥？

“关石？”穆迟微微扬声，“他让你来做什么。”

“是他，”老李点头，忙道，“我本想请他带我，可谁想他根本不答应。我实在走投无路了，他就让我来找你们。”

老李看向应无予，“说这位本事大，绝对可以带我过关。”

穆迟沉默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他印象里，关石是很强势的人，有什么事是他也不会想答应的。

“对了，”老李一拍脑门，咋咋呼呼的，“关哥还让我带来了一个东西，说看到它你们就懂了。”

老李抽过破破烂烂的衣服，在里面翻找半天，拿出了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物件，放在了穆迟手上。

东西入手沉甸甸的，穆迟掂了掂，隔着薄薄的布料摸出了那是什么——手表。

解开包裹，里面果然是之前在列车上关石送给穆迟的那块表。

看到表，穆迟下意识去看应无予。后者指尖夹着烟，朝着他伸出了手，手腕平直，指尖微微扬起，“给我。”

冰凉的手表还没捂热乎，就被应无予要走了。说实在，穆迟对关石印象不好，因此对他送的东西也带上了一层厌恶的色彩，应无予拿走了正好让他松了口气。

老李不知道穆迟两人和关石发生过什么，眼底闪着精光，小心翼翼问道：“那我……”

“把信物给我。”应无予坐下来，白色t恤在腹部折射出阴沉的暗影，与他手部的线条融合在一起。他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完全看不出他还有伤在身。

穆迟扶起老李，坐到了一边。

老李暗暗松了口气，送裤子口袋摸出个扁平的物体双手递给应无予，“就是它。”

见到信物那瞬，应无予表情晦涩难辨，他双指捏着信物一角，小心避开上面的血污，皱着眉前后翻看一遍，随后猝不及防道：“杀人了。”

他语出惊人，穆迟偏头去看老李，对方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瞳孔放大，却没出现凶狠，穆迟收敛视线，望向应无予手里的信物。 m..coma

那是一张明信片，上面有用钢笔写出来的娟秀的字，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某个女人的手。上面印着的天空图案，只不过美好的湛蓝之上糊上了一层难看锈红。

那是人血。

“没……没有，”老李声音艰涩，“谁能干出那种缺德事。”

应无予没有说话，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是真的。”老李结结巴巴，“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没人阻拦他发毒誓，直到他说完才发现面前的两人不为所动。

好在应无予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他左右翻看过明信片后，还给了老李。

“我接了。”他道。

还不等老李笑出声，便听到了请应无予协助过关的费用。他面色灰白，咬了咬牙还是应下了。

“没有下次。”应无予说出意味深长的这句话，转身上了二楼。

老李“哎”了一声，心里知道是自己撒谎被应无予看出来了。他的谎话足够拙劣，毕竟没有哪个第一次进入地狱副本的人会认识关石，更不会有能力支付高额费用。

穆迟送老李出去，想了想，告诉老李一星期后再来。

二楼书房，

应无予坐在落地窗前，猩红的光照在他眼睫上，投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不明白。”穆迟在他身边坐下。

“嗯？”应无予侧身，颇为放纵的姿势靠在扶手上，挑眉看向穆迟。

穆迟抓了抓头发，犹豫后还是说：“你和关石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应无予好看的眼眸眯起，眼珠滑动去看穆迟，手指在腿上有节奏敲击，语调拉长，“你想知道？”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想。”穆迟点头，虽然知道大听别人的隐私不是件好事情，可他还是忍不住该死的好奇心。心底一直有声音在催促他，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房间里安静片刻后，

应无予轻笑一声，“帮我换药，就告诉你。”

穆迟：“……”

想到白t隐藏下的腹部，他手指微动，鬼使神差答应了。

应无予腹部的伤口并不浅，狰狞的一道从腹部左上方横跨到右下方。纱布一圈一圈解开，越往下纱布上的血液越多。

穆迟手微微发抖，生怕碰到。

解开最后一圈，穆迟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星星点点药味。很淡，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很奇怪，他并不觉得难闻，甚至忍不住亲近。

应无予双手向后搭在沙发靠背上，腹部随着呼吸起伏，眼眸微垂，敛去了锋芒，难得表现出温润柔和。

医药箱就在手边，伤药已经摆放好了。穆迟没有多少经验，全凭着记忆里应无予给他上药的操作进行。他小心翼翼夹着药棉清理伤口。

伤口缝合处的疼痛刺激没能让应无予皱眉，但密密麻麻的疼痛足够让他变得烦躁。

窗外是万年不变的黑云猩红，他厌恶的移开眼，将所有注意放在了穆迟身上。穆迟背靠窗，在光影下翘起的头发也无比明显。应无予手指在椅背上敲击，有点想把穆迟微卷的头发揉乱。

“我是自来卷，”穆迟察觉到应无予的目光，擦了擦鼻尖的汗，“压不下去。”

应无予“嗯”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更加方便穆迟上药。

眼前人温热的手不经意间蹭过腹部，他呼吸很轻，眼睛眨也不眨，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道丑陋的伤口。

“会留疤吗。”穆迟问道。

“会。”应无予无所谓道，身上多一条或者少一条疤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穆迟眼神暗了暗，应无予身上还有其他疤痕，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了。但是有一条伤疤的位置很微妙，它在应无予心脏的下方。

一道窄窄的伤口，穆迟难以想象当时是怎样危险紧急的情况。

他出神的想着，猛的回神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摸了上去，微凉的指尖正好搭在伤疤上。应无予垂首看着他，两人映在彼此的眼睛中，静了片刻。

“这道疤……”穆迟不忍心去问。

“关石捅的，”应无予表情不变，随口说道，收回右手在按住穆迟的手腕，“你还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吗。”

穆迟挣不来，只能任由应无予抓着，“想。”

两人对视片刻，应无予开口了：“他是我之前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