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迟猝不及防被应无予吓了一跳,僵直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还好吗。”穆迟被灰尘呛到,勉强忍住想要咳嗽的欲/望,手指微动,想要触碰应无予,“有什么话一会儿在说,咱们先离开这儿。”
应无予并不应声,穆迟急得想要挣脱,但想到应无予之前的眼神,悻悻的忍住了。时间似乎过了很久,穆迟感到脚下的震感渐渐弱了些,提起来的心却不敢放下。
一副早知道无事发生模样的应无予抬起脑袋,下巴支在穆迟肩上,他长得高,脊背弯出了好看的形状,和平日里总是挺直相比,多了几分人味。几乎所有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冰冷的不似常人。
除了穆迟。
应无予深吸口气,从声音里能沉淀出厚厚的一层黑色,“离关石远点。”
“如有必要,杀了他。”
低沉阴郁的声音围绕着耳朵,让他一下来到了南极。寒冷的气息如影随形,顺着毛孔钻入骨髓,躲避不及,穆迟打了个寒颤,不敢侧头去看应无予的表情。
“明白了。”穆迟喉结上下滑动,略微迟疑道。脑子不断在转动,思考着刚才关石哪句话激怒了应无予,竟然罕见的让他失控了。
不过现在不是个思考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大厅,刚才强烈的震感让穆迟心有余悸,若真倒塌,他和应无予都得折在这儿。
“咱们出去吧。”穆迟再次说道。
应无予岿然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的有些可怕。穆迟能感觉到应无予在看自己,灼/热的视线一直逡巡在脸上挥之不去,从下颌到嘴,鼻子再到额头,最后定定停在了眼睛上。
一会儿寒冷一会儿灼/热,穆迟觉得快要感冒了。
他忍了忍,偏头看向应无予,试图用眼神中和应无予变幻莫测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温声道:“这里不安全,咱们先出去。”
末了,穆迟又硬着头皮叫了声:“无予。”
穆迟似乎听到鸡皮疙瘩落地的声音,不自在的垂下眼皮,落在了应无予锁骨的那颗小痣上。跟着它的起伏,默默数着他呼吸的次数。
尴尬随之蔓延,穆迟自然把这笔账划到了关石头上。偏偏应无予很受用,他微微直起身,在穆迟唇上轻轻蹭了蹭,“放心,没事。”
短短四个字便足已让穆迟放下忐忑的心。
“那……”
“我送你这把刀,”应无予突然打断穆迟的话,“是为了保护你。”
他抬眸看着穆迟,眼里翻涌着的情感沉甸甸的让穆迟差点接不住,轻声道:“杀了任何试图要你命的人,”
他顿了顿,“也包括我。”
两人对视片刻,穆迟没有逃避,顶着巨大压力接下了应无予的眼神,“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就算……就算只剩下我自己。”
听到穆迟明白自己的意思,应无予再次亲了亲他。
自从遇到穆迟,日子顺当到竟然让他忘了这是恐怖的地狱。不能好好保护自己,不出一天便会被这群恶鬼撕碎,渣都不剩。
他只能教给穆迟,不要相信任何人,就算亲昵如他,也在这个行列中。
应无予冰凉的手蹭下穆迟脸上的灰尘,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声音淡淡的,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该出去了。”
穆迟:“嗯。”
他们前脚才踏出大厅,后面的火把便逐个熄灭,大厅里再次陷入了黑暗。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天日。不过这种地方,还是扔在角落,自己发霉发臭的好。
果不其然,从书房里出来,穆迟便看到了匆匆赶往外面的人们。
他随手拦住面色苍白,垂眉耷眼的仆人。
“出什么事了?”
仆人瑟缩一下,用力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玫瑰花园塌了,是诅咒!”
说着,甩开穆迟的手转身要跑。不过没跑出两步,又被另一只手揪住领子,狠狠拽了回来。
“说。”
应无予只用了一个字便让他浑身打颤,一时不敢有赶紧离开的想法。
仆人左右为难,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干脆心一横,把知道的东西一股脑说了出来。他指着大门方向:“您进来的时候见到过玫瑰花园吧。”
得到穆迟的肯定答复后,仆人又道:“塌了!玫瑰花园塌了!”
塌了?
穆迟皱眉,好好的怎么会塌陷。
“塌了就塌了,可以再修复,没想到露出了好多尸体!没人敢碰。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您们也赶紧过去吧。”
说着,他又要走。
穆迟拦住他,“诅咒内容你还没说。”
仆人瑟缩一下,有些后悔自己因为害怕而口不择言,眼前两人凶神恶煞,哪个都不好糊弄。他转了转蓝色的眼珠,整了燕尾服下摆,微微俯身行礼,“两位先生,您们可以去询问巴特莱管家,我什么也不知道。”
冷汗湿透衬衣,黏在皮肤上,闷不透气,很不舒服。仆人不动声色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心里忐忑不安。主人温斯顿的确已经死了,可温斯顿庄园、巴特莱管家还在。象征着权力的雄鹰还在,他不能背叛他的主人。
穆迟皱眉,眼神越发深邃。和身旁应无予的表情如出一辙。
“走。”穆迟没有为难仆人,碰了碰应无予的手臂,他已经瞧出仆人嘴里说不出什么。
瞅着越来越远的两人,仆人松了口气,有些懊恼自己太过于不稳重,慌慌张张竟然差点说漏嘴。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瘸一拐,一轻一重,尽管在寻常人耳朵里并不明显,可仆人们长时间服侍温斯顿,对这种声音极其敏/感。仆人下意识以为是温斯顿,下意识要欠身行礼。
不料,一双带着熟悉味道的手猝不及防捂住他的口鼻,极其恐怖的力气将他向后拖拽,仆人想要挣扎,那双手再次用力,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后,仆人脑袋向后仰去,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缩小,最终失去了光泽,透出了死寂的灰。ぷ99.
角落发生的事无人在意,所有人都被玫瑰花园吸引了。
走出古堡,迎面而来的便是浓郁到令人感觉身陷玫瑰蜜糖里的味道,穆迟狠狠呛了下,咳嗽了一会儿才停下,“味道怎么这么甜。”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腐臭味。
甜腻的味道在空中蔓延,越靠近玫瑰坑味道越浓厚。让本就不爱吃甜食的穆迟和应无予根本不想接近。没办法,穆迟拉高衣领,只能硬着头皮上。
偌大的玫瑰花园全部塌陷,怪不得连带着古堡都有震颤感。
坑边站了许多人,穆迟一眼找到了薛烈。他半个身子探到边缘,不知道看着什么。
穆迟走过去,沉默无声的看着。
依旧鲜艳的玫瑰埋在泥土里,有花瓣半遮半掩露了出来,在深棕色的土壤里是唯一的亮色。在玫瑰之下,因塌陷而露出来的尸骨混乱的随意摆着,玫瑰的根茎缠/绕在上面,说不清的缠/绕旖旎。
浓郁的甜香,正是从玫瑰与尸骨相连的地方飘出。
“看出什么来了。”薛烈问道。
穆迟摇摇头,“温斯顿是不是有奇怪的癖好,不然怎么会想到这些。”
“透骨生香。”应无予道。
“是啊,”薛烈点头同意,“磨成粉,做成香料不错,不过不适合男人用,太香了。”
“若是做成香料这不过是第一个步骤,后面还有其他工序,味道会淡一些。”
穆迟站在两人中间,目瞪口呆听着两人的对话从尸体变成了如何制作香料。
“等一下,”穆迟赶紧叫停,“尸体和香料有什么关系。”
应无予和薛烈对视一眼,沉默片刻。
“这不是怕吓到你吗,”薛烈啧了声,“其实骨头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穆迟手臂环在胸/前,等着他说。
“骨头还可以做成养料。”
穆迟:“……”
一眼望去,面前的玫瑰花田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尸骨。每朵玫瑰的根茎紧紧缠/绕着白骨,来不及分解的营养顺着它们的茎攀爬,在心蕊绽放,怪不得玫瑰花园是温斯顿最得意的作品。
不。
穆迟环视周围,庄园里的植物全部都与众不同,说不准在它们下面也有被当做养分的尸骨坑。
他打了个寒颤。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便不是温斯顿庄园,而是一座死气沉沉的骷髅庄园。
头顶的天越发阴沉,不知从哪来的风呼呼乱吹,卷动了土坑里的玫瑰花瓣。形状饱/满的花瓣随风飞扬,只留下被骨头拖累的根茎抬头仰望。
穆迟的衣角被吹的猎猎作响,微卷的头发向后掠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他的指尖是凉的,握住应无予的瞬间便被紧紧握住。
他深深的看着应无予,面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两人对视着,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应无予沉默着,穆迟动了动嘴角,眼睛被风吹的发红,似乎马上就要流出泪水。应无予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仍旧沉默。
穆迟声音嘶哑:“我们都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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