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应无予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震惊，表现得反而很平静。他摩/挲着穆迟掌心，随意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没有其他要说的？”穆迟手臂僵直，任由应无予揉/搓。

应无予摇头，“他曾和我说起之前的事，多少有点印象。”

沉默片刻，穆迟又道：“来的路上，我遇到了死者。我看的很清楚，就是他绝不会错。”

“我和薛烈猜测他死于窒息，但是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教导主任带走了。”穆迟道，“而且他们整个班级都很不对劲。我们去了他们教室，那个女老师恨不得弄死我们。”

“暂时就发现了这些，”穆迟背靠窗户，“你们有什么发现？”

“没有。”应无予摇头，“我们离开后在这里一直坐到现在，还没机会出去。”

“为什么？”

应无予点了点眼前的书，面无表情道：“上课。”

穆迟：“……”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是软底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听的人像是长了虱子，浑身不自在。

这声极具穿透力，穿过房门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谁？”穆迟直起眼睛直勾勾身盯着紧闭的门，抓着应无予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应无予晃了晃手，示意他不必如此紧张。还未等他开口，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是切切实实被踹开的。

这一幕在穆迟眼里慢动作播放，他甚至瞧见了房门弹开带起的灰尘，摇晃的裙摆般在空中画出了圈，慢慢落了下去。

始作俑者的拖鞋也跟着飞了出去，撞到讲台后“啪”的落了下来。鞋面朝上，露出了脏兮兮的鞋底。

“你们，谁去楼下的班级了？！”来人说话中气十足，光脚走到讲台边，脚趾给拖鞋翻了个身，顺利穿了进去，“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

他粗糙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视线扫过了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穆迟勉强收起脸上的惊愕，视线随着讲台上男人头顶上所剩无几的头发摇晃，暴躁的男人连头发都是支棱起来的。

男人年纪不小，坐公交都是有人让座的年龄。

穆迟怎么也没想到，他在这里的班主任竟然是个秃头的老人。

见没有人回答，班主任抹了把头发，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放缓了语气，露出个堪称温柔的笑，“同学们别怕，告诉我，说了有奖励。”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尴尬的沉默在教室里蔓延，穆迟用余光扫了扫周围的同学，不是在低头学习，就是走神发呆，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没有把班主任的话听进去。

“……行，”班主任宽厚的手指在讲台上脆弱的玻璃杯上捏了捏，“不说是吧。”

“你们挨个给我出来！”他突然怒吼，“砰”的一掌拍在桌上，靠近边缘的粉笔掉了下来，落地声清脆的像是摔碎了玻璃杯。

“他不知道，”穆迟凑到应无予耳边轻声道，“他在炸我们。”

应无予瞥他一眼，手掌在他后脑勺胡噜了把，“嘘，别拆穿他。”

安静的楼道里，穆迟和应无予与班主任面对面站着。

“你们两个去了吗？”班主任的眼睛从耷拉在鼻梁上的眼镜片后抬起，从下往上瞧着两人，发黄的眼珠里闪着阴测测的光。

穆迟摇头，视线落在班主任能夹死蚊子的抬头纹上，心思越走越远，但从外表来看，比旁边表情严肃的应无予更像好学生。

“那你呢。”班主任转向应无予，“老师相信你，是真的没去吧。”

“没有。”

班主任听到回答后长长舒了口气，粗粝的手指抹过额头，人在中年，老态多少展现出来。他微微驼背，因为长期抽烟，手指头上有熏黄的痕迹。身材偏瘦，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多久未曾换过，松松垮垮的搭在垮塌的鼻梁上。

“老师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他眯起眼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学校发生的事你们也清楚，老师这么做都是为你们好，为了保护你们。”

头顶走廊的光划过镜片，拉起了一道屏障，“你们要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

穆迟配合的点头，“我们明白。”

“那么……”班主任仰起头，微笑着，露出了茶和烟长期浸染的牙齿，“告诉老师，是谁去了楼下教室。”

“你们放心，老师只是了解情况，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他们三人交谈的身影从教室里可以窥见一二，薛烈坐在最后一排，手里转着同桌的笔。笔在他指尖旋转，虚影画出了花。

薛烈盯着三人，心里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重，屁股下的椅子似乎长了钉子，让他坐立不安。手指律动的越来越没规矩，索性丢开了笔。

他抬手戳了戳“同桌”，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他们怎么说这么长时间。”

即使是坐着，尹鸿的身板依旧挺直，闻言，抬眸看了眼窗外，几乎在瞬间确定了穆迟两人要做什么。他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了薛烈手里。

摸着同桌给自己的东西，薛烈眼里露出了“您疯了”的神情。

“我一直很好奇，”薛烈把东西放进了口袋，“你当初为什么会选中我。”

尹鸿整了整衣服，窗外的班主任已经开始动了。他浅浅笑了笑，转身即逝，但也足够薛烈看清楚并且记在脑袋里。

“你猜。”尹鸿在薛烈耳边轻声道。

说完倏地站起了身，让开了位置。

就在他起身屙瞬间，教室门猛的被推开，满脸“和善”的班主任站在门口，看向薛烈，“这位同学，请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薛烈的手还插在口袋里，目光落在班主任身上，扫到了后面穆迟和应无予的脸。

薛烈：“……”

他奶奶的。

没办法，既然如此，只能去了。

他起身时狠狠瞪了尹鸿一眼，“这个答案我不满意，等我回来重新说。”

尹鸿取下金丝细框眼镜别在薛烈衣领上，“可以。”

面对班主任快要吃了自己的眼神下，薛烈丝毫不慌。他走出教室，大大咧咧给了穆迟肩膀一下，三人视线短暂交汇，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待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穆迟从口袋里摸出了座次表——薛烈放进来的。

“引子放下去了，能不能钓到大鱼就看咱们了。”穆迟说不担心是假的，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无法估计这里会出现什么情况。

尹鸿走了出来，没了眼镜遮挡，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在某方面来看，比应无予更要让人感到惧怕。

“分头行动。”应无予晃了晃手里的座次表，指尖点在死者的名字上。

“嗯。”尹鸿没有异议。

查死者是小事，查清这个班级发生了什么才是大事。

学校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学生，打探消息的最好办法就是问学生。而班里就有一群现成的学生。

“哎。”穆迟坐回座位，碰了碰前面的同学，“班主任这是怎么了，发生啥大事了。”

前面的同学回身时，穆迟瞅到他本上的名字，套近乎道：“你知道吗，老乔。”

乔同学同样苦着脸，显然被八卦憋坏了，但又忌惮着什么不肯说。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他环视四周，在穆迟面前小声说道，“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你都忘了？”

穆迟挠了挠头，“还真不知道，你和我说说。”

提到让他说，乔同学连忙摆手，“我不敢，万一被发现了可就惨喽。”

“你放心，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跟我提起过。”穆迟的外表极具欺骗性，不仅长得好看，天生自带亲切感。

乔同学看向应无予，穆迟忙道：“他也不说，我保证。”

“那就好。”他点点头，收拾了思绪，张口便道：“话说，那是一个晚上，有个身高八尺的男同学……”

穆迟：“……”

行吧，凑合听。

“所以，老师们禁止谈论的是这个死去的女生？”穆迟听了乔同学的讲述后，心里的疑惑止不住的冒出来。

“一部分，”乔同学赶紧示意他别这么大声，“还有下半截。”

“话说，八尺高的男同学发现死亡的女生后，一直遇到怪事，没多久，他也跟着死了。更巧的是，他们两个是同班同学。就是楼下那个班。”

“他叫什么？”

“不清楚，不过打那之后，恐怖的事情才真正开始。”

从女生死到现在时间间隔并不长，短短时间内，就有这么多人出事。比之更不寒而栗的是，学校对此已经到了封口的地步。

“恐怖的事情就是……”乔同学神神秘秘说道，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穆迟不得不跟着低下/身体，“一个早读时间，短短十分钟，全班人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穆迟抬手按在应无予腿上，指尖敲了敲。

“对了，”乔同学猛的拍了下手，“我还记得死亡的女生的名字。”

“叫……叫什么来着，”他敲了敲脑袋，“什么雅雅之类的。反正有个雅字。”

穆迟豁然清醒，紧接道：“许雅雅？”

乔同学左手拍在右手掌上，“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