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着脚铐的铁链松松垮垮的垂在地上，穆迟背靠着潮湿的墙，手指在脚铐锁孔的地方来回摸索，脚铐的质量从手感上来说冰冰凉凉，看着笨重，却非常轻薄。但是他不会撬锁。

将目光投向薛烈，他窝在不远处已经睡过去了，能听见他轻微的鼾声。他既然如此平静，肯定已经试过了撬锁的方法。穆迟记得撬锁的手艺薛烈不比应无予差。

事实证明他没猜错，薛烈脚铐锁孔的附近有几道浅浅的划痕，他试过，但是没成功。

穆迟叹了口气，后脑抵着墙，在炎热的夏天，墙壁散发出来的凉气沿着发丝，慢慢过渡到头皮，顺着毛孔进入身体，让穆迟打了个寒颤。

“真冷。”他轻声道。

“晚上了。”睡着的薛烈突然出声，轱辘一下坐了起来，“凌晨的时候更冷。”

他伸了个懒腰，“不过，这也意味着……”

突然，触手可及的黑暗里传来了脚步声。

“晚餐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光与影之间突兀的出现了一只车轮，紧接着，是盛放着饭的餐车，最后出现的是个高大的身影。他逆光，阴影全部在他脸上，穆迟眯起眼也看不清。

“今晚吃什么，”薛烈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让我看看。”

他走上前，有意无意遮挡了穆迟看那人的视线。

穆迟休息到了这点，收回了视线，也走上前看晚饭是什么。

与他想象中敷衍的饭菜不同，盆盆碗碗里的饭格外的合胃口。

都是他和薛烈喜欢吃的。

意识到这点，穆迟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夹了菜放进口中。

高大身影一分也不多留，见两人吃完推着餐车便走了。

转身的瞬间，有光在他脸上，穆迟眉头一紧去看，没看清长相，反到被那人腰间的亮光吸引了。有了那东西正好可以剩下撬锁的麻烦，是钥匙。

高大身影对穆迟的眼光似乎毫无察觉，缓缓消失在阴影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头顶的吊灯晃了晃，穆迟和薛烈都站在地板上光圈的边沿，只有一只脚能够踏进去。

“看到了吗。”穆迟低声道。

“嗯，”薛烈点头，“从第一天开始他就随身带着，我怀疑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两人交换了视线，同时道：“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越狱’。”

薛烈笑了，举起右拳，穆迟也笑了，拳头和他顶了下，“既然这样，咱们就满足他的愿望。”

那人既然把钥匙大剌剌的露出来，就不怕穆迟和薛烈抢。或者说，他在等着穆迟和薛烈动手。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穆迟猜测和校长离不开关系。

他忘不了校长看他的眼神，变/态贪婪，带着对猎物的浓浓恶意。

游戏开始了，不能按下暂停键，规则得他们自己来摸索。

“你有没有想过，”穆迟和薛烈并肩坐着，“李杰的出现有什么意义。”

“如果单纯为了提醒我们学校不对劲，也太繁杂了。而且这里还牵扯上了梁铎和许雅雅。”穆迟道，“许雅雅到底是什么人。”

“我倒是觉得李杰更像这场游戏新手村的村长，给你指引，让你有方向。”薛烈道，“不过他可能卡了bug，做出来的事情古怪可笑。”

“又或者，”薛烈直起身，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李杰只是游戏前情提要的人物，咱们现在经历的才是新手指引。”

他扯了扯铁链，“还是新手教程。”

“意义在哪？”穆迟不理解，“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李杰的出现完全凭空，我们甚至找不到有关他的其他信息。一直到我进来，都不知道这个班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着说着，穆迟语速降了下来，“一直有人在阻挡？让我们把视线放在李杰身上？”

“或者说，查班级没有用，李杰是班级的缩影，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就是班里人经历过的。”

薛烈指尖点了点膝盖，“梁铎怎么解释？我们不清楚他在这里的作用，如果他已经死了，之后应无予遇到的梁铎又是谁。若是他没死，又是为什么。”

穆迟沉默了，这个世界卡bug般，总是出现难以理解的事情。他长舒口气，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为什么会有弑神计划。”穆迟道。

薛烈怔了下，不明白穆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回道：“为了脱离地狱世界，回到正常人类世界。”

“不，我不是说这个。”穆迟摇头，“我的意思是，萌生计划的外力因素是什么。”

“和‘祂’有关的。”穆迟轻声道。

薛烈的表情凝重起来，舔了舔后槽牙，“一次偶然发现，在副本里，boss的实力与之前出现了断层。当时我们以为是‘祂’的诡计，后来多次实验后，发现副本十分不稳定，有强有弱，变幻莫测。”

“所以我们怀疑，‘祂’出了问题。”

“‘祂’对这个世界的控制在削弱是吗。”

“对，”薛烈点头，“但仍然深不可测。”

“可你有没有想过，‘祂’或许是色厉内荏。”穆迟坐起来，“世界已经不在祂掌握之中，许雅雅的事就最好的例子。”

“从一开始还能解释许雅雅存在的意义，但现在她更像个游荡在世界里的bug，我们甚至因为她进了几个副本，却仍然抓不住。”

“还有关石和‘祂’的合作。神……也需要帮手？”

房间里安静异常，薛烈的呼吸都微不可察。他在思考，思考穆迟话里的可能性，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许多异常的地方，“我就想到了一点。”

“什么？”

“自从认识许雅雅之后，出副本再也没得到过硬币，纪念品也没有。”

“没错，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还债。”穆迟笑出声，心里异常明白薛烈话里的意思。

整个世界都在“祂”的掌控下，围绕着那座散发着猩红光的山运行。没了奖励，也许是他们做的不好，更可能的是“祂”没能力给出奖励了。

没有硬币，在地狱世界也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管祂怎么样，”薛烈双手环胸，“老子一定要回家。”

“和尹鸿一起？”

薛烈瞥了眼难得打趣他的穆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和你？”

穆迟不困，靠着墙，垂下眼眸，听着薛烈越来越沉稳的呼吸，缓缓放松，想到了第一次见应无予的场景。光与热都有，还有已经陌生的冷淡。

回家，多么有吸引力的词。

穆迟躺倒在地，额头抵着墙，不知道爸妈看到应无予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一觉醒来，入目仍是黑压压一片，半分光都不见了。

“薛烈？”

“嗯，在这儿。”

听着薛烈无精打采的声音，穆迟坐起身，“你怎么了？”

“我没事，”薛烈闷闷道，“灯有事。”

灯？

穆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头顶的吊灯不见了。

“灯泡吹了。”薛烈啧了声，“好端端的灯泡怎么说吹就吹。”

穆迟：“……”

“灯泡坏了？”

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吓了穆迟一跳。他下意识摸出刀护在身前，“谁？”

穆迟耳朵微动，听着细微的声音。

有人在朝他走过来，他浑身紧绷，握刀的手臂却被人按下来。

“是啊，灯泡吹了，麻烦换一个吧。”

是薛烈。

穆迟微微松懈下来，刀却仍旧握在手里。

“知道了。”陌生的声音越来越远。

“送饭的。”薛烈转回身买穆迟肩膀上拍了拍，“不用太紧张。”

穆迟眉心一跳，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一会儿动手？”

“嗯。”

“咱们行动范围有限，只能站在边缘，得想办法把他吸引过来。”薛烈笑了声，“借你的外套用一下。”

穆迟虽然疑惑，还是照做了。

“接下来呢。”

穆迟已经自觉知道怎么做了，抱着右手臂靠着墙坐下来，声音里都染上了颤/抖。

“很好。”薛烈从穆迟手里接过刀别在腰间，“接下来等兔子撞上来。”

五分钟后，那人回来了。

他站在那一头熟练的换着灯泡，薛烈在他旁边给他递工具，接过了那人换下来的灯泡。

新的灯泡换上，光仍旧忽明忽暗，晃晃悠悠的。

“你们学校是不是没钱了，就不能给个好点的灯泡？”薛烈边退回去黑暗的方向边道，偷偷将手里的灯泡裹进了外套里。

他退到穆迟身边，膝盖碰了碰穆迟肩膀，示意他要开始了。他拎着外套狠狠对着墙砸了下去。清脆的响声被衣服裹住，失去了破碎感。

薛烈摸黑将碎片放在两人都碰不到的地方，在穆迟耳边轻声道：“一会儿别往那边去，扎到了概不负责。”

穆迟点头，夸张的痛呼出声，“我的胳膊！”

“出什么事了？”那人听到动静立刻走了过来，却没走太近。

“他的胳膊被灯泡碎片划伤了。”薛烈焦急道，“我就说你们的灯泡不是个好东西，人家都用灯管了你们还他/妈的用灯泡！”

见那人不动，穆迟加重了呼声，甚至带上了颤/抖的哭音。

薛烈催促道：“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他出了事，你们校长放不过你。”

这句话不知道戳动了那人，他走过去蹲在穆迟身前，一把捉住穆迟手臂，仔细观看。这里离光最远，他只能借着灯泡晃过来的一点点光看到穆迟手臂上的红色。

不对，他突然皱紧眉头，没有血腥味！

但为时已晚，穆迟眼神倏地一变，另一手快速的勾住那人脖子，一个矮身钻到了那人身后，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抱歉先生，校长交给你的任务即将结束。”

眼前寒光闪过，刀在薛烈手里转个圈，他笑道，“下次见面，我给你换灯泡。”

“现在，你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