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似乎没有尽头。

身边浓雾环绕，深蓝色闪电在其中游龙般若隐若现，紧紧束缚缠/绕，不时发出几声怒吼。黑雾尽头是猩红光散发之处，越靠近他，闪电越密集，声音却小了很多。

脚下是不平整的土路，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声音。坎坷不平，路边石头缝里长出了锋利尖锐的荆棘，暗红色如铁般的植物竟是这条路上除了穆迟四人之外唯一的生命。

穆迟和应无予十指相扣，借着他的力气缓步走着。身体尚且还没恢复，走起路来迟钝异常。应无予低垂着头，石子在他脚下弹开，滚向路边，没进了浓浓的雾里。

“真安静。”穆迟动了动僵硬的脸。

“嗯，”薛烈赞同的点头，他讨厌安静，“说不定这条路从出现开始，只有咱们走过。”

“就是这样，”尹鸿语气平淡，没有起伏，“还没有人成功出去过。”

他望着路的尽头，仍是从下至上的视角，这次却不是从山底仰望，而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里是地狱的心脏，也是他们的终点。

调动气氛的话题没起到作用，所有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包括应无予。

终于，这条倾斜的路走到了尽头。

踩上山顶那片地的瞬间，穆迟小小失望了一下，本以为会有不同，结果这里连脚下的土都是猩红色的。搓了搓脚下的石子，“咱们走哪条路？”

在他们面前有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小路两旁有茂密的大树，穆迟仔细看了，树叶都是像被血染过的猩红色，不断延伸的路被它们遮挡在了身后，看不到到底通往哪里。

头顶不时有乌鸦飞过，叫声都是沙哑的。

三条路看起来没有不同，但谁也不敢贸然选择。

“难道是最后一场考验？”薛烈盯着最右边的路，“我怎么感觉有人在叫我。”

穆迟下意识耳尖微动，脸偏向右边，“你听错了，是风声，没人叫你。”

“哦。”薛烈揉了揉耳朵，把疑惑藏到了眼底。

尹鸿撇了那条路一眼，抬手捂住了薛烈的耳朵，“别看那边，树上有东西。”

他的视力极好，轻而易举能够看到层层叠叠树叶下隐藏的东西。它冰冷异常，身上的鳞片比冰块还凉上三分，在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吐出的深红色信子在树叶间震颤，竖起的金黄/色瞳孔死死盯着这里。

是条盘起来的黑色蟒蛇。

“左边也有东西，”应无予道，他抽出根烟点上，“瘴气太浓。”

言下之意，只能走中间这条路。

“问题太明显，”穆迟喃喃道，“这样的选择有什么用？还是说，故意在迷惑我们。”

“不见得，”尹鸿摇头，“路是先有的，瘴气和蛇什么时候出现的说不准。”

选好了路，下一步便是走上去看看。

路程比想象中要短，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到头了。

穆迟回头看了看从茂密树林中穿出来的路，觉得莫名其妙，丝毫不知道这么做的用处在哪。简直是……多此一举。

不过，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路上，更多的注意力全部在眼前巍峨的宫殿上。

宫殿恢宏富丽，与天同高，照耀整个地狱的猩红色光便是从宫殿顶尖与天相接的地方散发出来的，像是把天捅了个窟窿，才漏下的光。

在它们面前，人类渺小的可怕，脑袋都要仰到一百八十度才能看到最高处。

宫殿的外皮不再是猩红色，而是黑色。

墙上雕刻着的图案低调奢华，黑色增添了数不清的神秘。每一个孤独似乎都有属于它的故事。指尖轻轻触碰，却被冰冷逼退。

“凉。”穆迟试着将掌心贴上去，大面积接触的那一刻，耳边突然听到了刺耳的哀嚎，凄惨愤怒，带着无法言说的悲哀。

穆迟吓了一跳，倏地收回了手。

“你们听到了吗。”

“没有，”薛烈摇头，“有声音？”

穆迟看向应无予，他同样摇了摇头。

“我听到有人在哭，”他退后一步，“不要随便碰这里的东西，哭声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薛烈正倚着墙，闻言赶忙站直了身，一脸茫然，“我什么都没听到。”

穆迟又碰了碰薛烈靠过的地方，猛的收回了手，“有声音。”

“奇了怪了，”薛烈一巴掌拍在墙上，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最后耸了耸肩，“没有。”

应无予指尖点在面前的墙上，闭上眼仔细感受，鼻尖微动，结果和薛烈相同，什么都没感受到。

看着他摇头，穆迟的脸垮了下来，“难不成是因为我比较倒霉，所以才会听见？”

应无予看着他，认真道：“不会。”

穆迟：“……”

他就知道。

四人没在外墙停留，顺着敞开的大门进了内里。

一进门，穆迟便闻到了玫瑰花香。

在宫殿前的空地上，栽种了大片的玫瑰花。玫瑰花田比温斯顿庄园的还要大一倍，如同看不到边际的浩瀚海洋。不过可想而知，玫瑰花香会有多浓郁。

沿着花田外围走了段路，穆迟看到了流进玫瑰花田里水渠。

毫不意外，水都是猩红色的。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水里蘸了蘸，“没有味道，不是血。”

“当然不是血，血怎么能种玫瑰花。”有人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穆迟回头说。

“怎么了？”薛烈看着穆迟，“你知道什么？”

“你们不是说血不能种玫瑰花吗。”穆迟说话磕磕巴巴，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三人面面相觑，应无予：“你听错了，我们没说话。”

穆迟扔下树枝，“可我真的听见了。就在……”

突然出现的东西打断了穆迟的话，在应无予等人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辆由三条马拉着的马车，车上坐了一名高大的马夫。

马夫穿着黑色斗篷，将他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马同样是黑马，高高大大，异常强壮。若不是马夫不时挥动鞭子，没人会注意到他，他似乎就隐身在了黑色车身和马之间。

车轱辘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吸引了众人，回过身看时，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请各位上车。”马夫的声音没有语调，平平的说完了一句话。

话音落下，车身门自动打开了。

“主人正在等候各位，请尽快。”

他甩了甩鞭子，在虚空中发出了一阵响动。

马夫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登上马车，车夫生怕他们跑了般，猛的关上门，挥动马鞭，让三匹骏马撒腿跑了起来。尽管如此，除了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后退，竟然没有颠簸感。

穆迟望着窗外，后知后觉他们在玫瑰花田里奔跑。

在他们身后，无数开的娇艳的玫瑰花被马蹄践踏，车轮碾压，倒下了一片。

薛烈也看到了，前后看了看，“马车数学不错，知道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穆迟硬生生让他逗笑了。

真正的宫殿越来越近，穆迟深深吸了口气，侧首看着应无予，却发现他在闭目养神，脸色发白，看起来很虚弱。

“怎么了。”穆迟扯了扯他的袖口，“哪不舒服？”

“味道难闻。”

应无予有灵敏的嗅觉，可以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尽管再小，也逃不过。能让他这样可见这里的味道有多难闻。

穆迟隔着衣服按了按他的烟盒，已经空了。

倏地，一盒抽了半包的烟放在应无予腿上——尹鸿递来的。

“我觉得不对劲，”他看向窗外，“虽然之前没有人来过这里，但有些传说却是和这里有关。”

“我从一个老人那里听说过，最开始这里的天还是白的。”

应无予抽出根烟点上，揉了揉太阳穴。

“后来，突然有一天变成了黑夜。再然后，天再也没亮过。”

“我也听过，”应无予道，“从那之后，副本慢慢出现了问题。”

“所以？”

“这也是最开始敢组织计划的原因。”尹鸿道。

应无予看向穆迟，“‘弑神’是我们从前辈手里接过来的担子。”

这条路不知道是用多少人的血肉铺出来的。

穆迟不知道第一个提出来的人拥有怎样的勇气与能力，但是他给了后人无数的可能。

“希望这个任务在我们这里结束。”薛烈单手架在窗沿，“省得我们在过副本的同时还要寻找接/班人。”

他伸了个懒腰，“太累了，身体吃不消。”

接/班人？

穆迟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太快了，没抓住。

“说起来，当初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是个好苗子，”薛烈笑看着穆迟，眼里多了揶揄，“没想到被某人抢先了。”

“某人”正在抽烟，被点名也装作没听见。

“找到接/班人几率大吗。”穆迟也笑了。

“不大，”薛烈摆摆手，“几年下来我只找到一个。”

“对了，”他看向应无予，“是不是梁铎没出事，下一批里面会有他。”

“嗯，”应无予点头，“以他正常发挥的情报能力，能够暂时接替关石空出来的位置。”

穆迟听着，突然感到后怕，若是梁铎真的进入了内部……

正想着，马车停了。

车门打开，马夫行了个礼，“主人就在里面，请各位自行。”

宫殿正门敞开，里面黑漆漆一片，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

四人站在门外，穆迟又听见了那个陌生且熟悉的声音。

“欢迎来到我的宫殿，我在里面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