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院门口，我下了车，张鑫这时坐在车上对我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我看着车渐渐驶出我的视线，拖着一脸疲惫回到了家中。结果可想而知，郑淳早已在门口等着我，阴沉着脸，恨不得见到我就上前一个箭步将我撂倒。看到我满身污泥的站在他面前，他突然收了动作，愣住了神。我想他此时的潜台词应该是：“我还没动手呢？是谁替我教训了他。”

“爸你别打了，我已经咎由自取了。”

郑方知道以目前的惨状，加上母亲上前的呵护。父亲应该是不会动手的。也许他会心生怜悯，主动安慰，并且询问经过，待到他知道是因为儿子被欺骗从而受伤。然后大发雷霆，夺门而出去替儿子出头。郑方脑子里飞快的过着这些片段。殊不知

一巴掌下去彻底打醒了他。

原来父亲刚才收了动作是为了蓄力。

“你瞧你没出息的样子，我以为多大的事情，你前面跑出去头也不回，原来是去打架。丢人。”

“你在别说郑方了，他都受伤了，你还打他”

“活该，跑出去打架，瞧他多能耐。学习学习跟不上，就会这些没用的。”

郑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所受的委屈了，十多天来身体与内心的创伤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站在客厅里，面对着父母号啕大哭。哭的那样歇斯底里。哭的那样无所畏惧。也同时哭的那样无人可怜。

父母被郑方的这一举动吓得顿时不知所措。只能先让他哭够了再说。郑方一边哭着，一边说。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我要努力，我要加油。”

他也不知道这些词语为什么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只知道他假如再不发泄出来会崩溃的。

看着父母像是被吓到似的，郑方哭够了，一瘸一拐的，夹杂着抽泣声独自回到了房间。父母也没有去打扰他。

他没有换掉脏衣服，索性就躺在了床上。他还在回想着刚才眼前的那一幕，自己长这么大竟然会动手打架。要不是张鑫出来劝阻，那一场没有意义的斗争还不知道如何结束呢。

郑方当时躺在地上，昔日的女友第一反应是去抱着他最好的朋友。而他两年的感情却没有换来哪怕一眼的照看，或是一句关怀。看着两人搀扶着上了楼，郑方平躺在雪地里，放声大哭，也顾不上当时围观的人群了。他只想哭痛快了。张鑫没有拉他起来，只是在旁边点了一支烟，看着他的表演。

“哭够了吧，我送你回家”

“我得缓缓，我是不是骨折了，我怎么动不了了。

“废话，你脚插在栏杆里，你怎么动”

“快起来，别矫情了。人家都回家疗伤了，你还在这荒郊野地自怜自哀。”

郑方拍了拍自己，站了起来。

“能给我一支烟吗。”

郑方看着楼上那层熟悉的窗户，烟雾朝上飘着，他诗意般的挥了挥手。说了句：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一瘸一拐的郑方在前面走着，时不时的还发出奇怪的叫声。张鑫此时心想现在的小孩可真是没挨过打呀。

出租车上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突然张鑫开口说道：

“你今天应该感到庆幸，你还上去动手了。当年我可是被他们羞辱完，我还无力还手，只能转身离开。”

郑方一下子从悲痛中提起了精神，八卦且好奇的他忽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以及失恋的悲愤。

“你也和我一样，被好友横刀夺爱了。”

“那倒不是，是她和我在一起的几年时间里，每晚都在别人的床上。”

“天呐，简直是片草原呀。”

张鑫瞪了一眼郑方。

“所以呀，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会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你肯定会受伤，等到伤口愈合了。你不是还得接着上路吗。”

“说得好，我就说你们哥两一上来像是刚干了一架。尤其是这个兄弟，咋样，奸夫打跑了吧。你赶快擦擦，别把我车弄脏了。”

司机大哥忽然将沉寂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了，刚才还处于悲痛当中的我，以及回忆良久的张鑫一下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十八岁去了广州，在那里干各种零工挣钱。我当时的女朋友是假期工，她在那里读书。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看着窗外的严寒，张鑫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抹春意。

“张鑫，今天要是这些牛奶推销不出去，我们就等着挨批吧。”

“那怎么办，要不我替你站着吧，这大热天实在受不了。”

那年的广州，闷热似乎来的早了些，无论你动还是不动，都是一身汗。烈日的灼烧，张鑫看着面前推销不出去的牛奶，懊恼的蹲在路边。

“你傻呀，不会找块阴凉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把这些牛奶堆到这，就不会晒坏了。”

“怎么搞的，经理派了你这么一个榆木脑袋。”

女孩站在树下，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擦着汗。嘴上时不时的传来一声声的抱怨。

“你怎么了，今天情绪这么差。”

“你这个榆木脑袋，三天了，我俩一半都没推销出去，大哥我也要吃饭呀。工资拿不到，你让我喝西北风呀。”

张鑫看着眼前的她，这个性格像极了母亲，泼辣，言语中都带着果决。初到广州的他，那时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家。

“没事，都从我这里扣，是我不好，连累你。

“没怪你的意思，就是你眼里面有点活，碰到我推销的时候，你也上来帮帮忙，别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你一个大男人，还比不上我这个女孩子吗？”

说罢，女孩又站到了展示柜前

“阿姨，试试我们这款新上的牛奶吧，纯天然，无污染，特别适合老人小孩，现在买三送一，订多了送货上门。”

看着女孩卖力的宣传着，张鑫似乎也受到了鼓舞。

“叔叔阿姨，都来这看一看，瞧一瞧。新鲜无添加纯天然牧场牛奶，现在大酬宾买三送一，送货上门。”

果然拉下脸来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是张鑫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份工作，从小到大他只是知道读书，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是这么难。

张鑫看到效果显著，喊得更加卖力了，连一旁的女孩都被惊到了。所谓人心齐泰山移。牛奶一下子就推销出去了。看着日落，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张鑫实在没有力气了，生长在北方的孩子，一下子到了南方城市多多少少都会不适应。看着夕阳余晖，女孩走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的。”

女孩拿出了100元递给了他

“这是提成，今天干得不错，明天加油”

张鑫接过这一百，看着手里的钱，心中一下子泛起了难过。女孩见状以为他中暑了，连忙问道：

“你没事吧，张鑫，我给你买根冰棍去。”

“没事我不要，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们收拾完就走吧。”

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女孩问张鑫：

“你怎么会来广州的？你和我年龄相仿难道也是勤工俭学？”

“不是，我从北方来这打工”

“你怎么不上学了。”

“家里条件不好。”

“哦，怪不得，一看你就没有出来工作过。想必才辍学吧。”

“是呀，才来广州没几天，之前在老家呆了两三个月，这不就来这了。”

“不过没事，广州机会多，努力一点，会有机会的。”

张鑫听到这些鼓励，一下子觉得在身在异乡，心中有着无比慰藉。

“你是大学生？”

“哪有，我是专科学校的，学会计，

“那也挺好的，像你这样肯干的女孩子不多了。”

女孩听到这话，会心一笑，便打开了话匣子：

“不干没办法，得吃饭呀。学费，杂费，生活费，各方各面的，要有富余还得照顾老家的弟弟妹妹。当年全家人都反对，我是立了保证书，硬着头皮才出来上学的，不然我在老家这会都嫁人了。”

女孩很乐天，大大咧咧的性格，瞬时带动了张鑫，他一下子便放松了。

“车来了，不和你说了，明天见”

张鑫看着眼前这个清爽的女孩，一抹绿色的风缠绕着他，让他感觉到了炎热中的丝丝凉意。

“哥两，到地了。”

“那后来呢？”

“后来的话，等下次再给你说。”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呀？”

张鑫思虑了一会，说道：

“她叫程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