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轩皱着眉一脸不甘的摇着头。
“我真的不服!
被人揉了捏了肆意玩弄,明明抓住了黑手,还要装作毫不知情,忍着气。
爸,战争手段中有一个名词,不对称攻击力。
说的是双方实力对比严重失衡的情况下,弱势一方充分利用自身的局部优势,巧妙化解不利局面。
我动手打人的时候没有失去理智,就是想要借助这样一种非常规方式,将刘医生窃取患者治疗费用这件事激化了,把中心医院所有人护着的脓包挑破了。
闹大了,传扬开,一旦医院都没法子捂住盖子,自然就不是我和医院之间的矛盾了,卫生局会介入调查,甚至司法机关都会立案。”
萧鸿轩的解释,谢伯谦听得认真,不时点着头。
“向伯伯出面把我打人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保证事后会严肃处置刘医生。
看似向伯伯这样调解纠纷的人物出现是个偶然,其实却是必然。
在一个医生受了委屈和整个医院声誉之间,只要中心医院还有一个明智的领导,就一定会选择保住医院的声誉。
所以我当众殴打刘医生,压根就没有大风险。”
谢伯谦已经暗暗心惊,事情初发短时间里萧鸿轩就能做出这样的预判,而且事情正是照着女婿的预判在演变,自己这个女婿的心思确实细腻深沉。
“你第二天遇到胡峰偷袭比第一天还要突然,是不是也是想着用同样的法子克制身为警察的胡峰?”
萧鸿轩笑道;
“爸一眼就看透了,是的,当胡峰用了手铐,我就想着要把事情搞大。哼!给我戴上手铐容易,想取下来,不让他脱层皮就不要想。”
悠忽收了笑容,萧鸿轩蹙着眉,
“出了意外,事后我也再三反思。
爸,不说我小看了人,太自以为是,被人抓住了痛脚。
实在是一开始我就错了。”
萧鸿轩自烟盒里抽出烟点上,慢慢梳理着这几天来的感悟。
“要说你这次也还是有惊无险,拿你说的不对称攻击力来讲,也是成功达成了以个体对抗某个强力机构的目的。”
谢伯谦努力试验着用女婿的思考方式理解女婿的行为,并加以评价得失。
“要说所有的偶然都潜藏着必然性,这次晓红爸爸帮忙使得你安全脱身,也可说是一种必然结果。”
一个老政工干部和自家脑子里装着太多古怪想法的女婿间的家常聊天,渐渐拐向了人生哲学讨论。
“可以这样认识,可是,爸你想想,会不会事事都必然会顺着利我的方向发展。
偶然的巧合也会不利我,这也是事物本身的发展特性,也是必然会发生。
分局局长升迁,该是和我萧鸿轩八竿子打不着,可是一旦我伤及到了他的自身利益,对付素味平生的陌生人依旧是挖空心思不遗余力。”
手按着藤椅扶手,谢伯谦正了正身子。女婿能够有这样的反思,他觉得是好事。今天单独和女婿谈话,就是因为这个女婿行事过于凌厉,想要好好劝劝,又担心来来回回没吃了大亏的萧鸿轩自以为是,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一味地敷衍。
萧鸿轩起身将只打开条缝隙的窗户开大,横移两步,把隔着中间固定玻璃框的另一扇窗也打开,有了对流空气,满屋烟气快速流散,新鲜的空气逐渐替换进来。
散尽了烟雾的房间,加上敞开了两扇窗,雪后的阳光照进来,显得格外清亮。
萧鸿轩冲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缓缓向外吐着气,走回藤椅边坐下。
诚挚的说道;“爸,以前的我,年轻,没有深思过这个道理。就像一个人,手里拿着铁锤,遇到阻碍,一锤子砸过去,打的阻碍物四分五裂,一个两个三个,一路打砸,也顺顺利利。免不了就形成了思维惯性,眼里瞧见什么都想着一锤子砸过去。
朽木,土块砸惯了,总有一天会碰到一块比手里铁锤更加坚硬,体积庞大的铁板,抡着锤子想象曾经被敲碎的朽木土块一样震碎了铁板,结果崩裂了拿铁锤的手,伤了身体。
拦路的铁板还是依然拦着路,要越过去该怎么办呢!
低头捡起铁锤,硬碰硬打破铁板,还是另想办法?
您也看出来我遇到胡峰时,不自觉的就考虑如何引导到自己熟悉的方式中,借着对方的错误,逼迫对方就范。
完全就没有考虑这样一种方法,是不是合适所有的人和事。
刘医生是个无良大夫,我动小心思算计他说不上对错,可能是当时突发矛盾下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胡峰就不是这样了,挺耿直爽快的个人,看到朋友受了伤害,一时的冲动,想要揍我一顿,也是人之常情。而我呢,不自觉的就想最大化报复过去,恨不得扒下他的警服。
显然那时候我是歹毒的,丝毫不顾及别人。”
萧鸿轩挠了挠头,继续说道。
“爸,真的有这样的必要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必要那样做。
如今我和胡峰和解了,欧阳静还认我当哥哥,结局很美好。
假若不是向伯伯从中做思想工作,任由我们双方敌视下去,彼此都手段用尽报复对方。
发自一件微小冲突,不住互相报复的双方,最后必然要在以后长久的时间里承担着昂贵的代价。
我娶了谢莹,就该为她负责,为以后我们的孩子负责。
若是我还是事事都不顾及后果,一味逞强斗狠,可以想得到以后的生活里结下的仇怨会越来越多,我的妻儿将会生活在满是仇家之间。这样的生活我怎么会给予我爱的人们呢?”
“难得你自己能想明白。
人和人之间难免会有冲突,做人的高下就体现在解决冲突的手段高低。
说说,你对以后和莹莹共同的生活有什么打算。”
女婿萧鸿轩一番坦诚的话,让谢伯谦放下了对他的担心,话题一转,转到小两口以后的工作生活规划上。
萧鸿轩揉着下巴,想了想,起身开了卧室房门。
客厅沙发上,谢莹母女显然一直在偷听屋里两个男人的谈话。萧鸿轩突然打开屋门走出来,柳春枝下意识端起茶杯掩饰着慌乱,谢莹也是第一次听到丈夫萧鸿轩诉说这些天来心里的感悟,越听越是心喜,迎着丈夫仰着头送上了甜甜的笑脸。
“爸,咱还是出来大家一起聊聊,两口子过日子,也要听听谢莹自己的想法。”
谢伯谦应声出了卧室。
长沙发坐着柳春枝和谢莹母女,谢伯谦坐在了贴墙的短沙发上,萧鸿轩从餐桌边拖过张椅子,隔着茶几斜对着对面。
窗外,入冬后的桐树干枯的枝叶,随着一阵风吹过,哗啦啦响着,不时有枯叶随风飘落。枯黄的落叶在空中划着落寞的曲线,展露着冬日的萧索。
玻璃窗内,通了暖气的屋里,只穿着衬衣体恤的一家人,如沐春风,热烈交谈着。
冬日午后的时光静静流逝。
雪停了,小站电线杆间的电线落了雪,上白下黑沉出个黑白两色的大弧线,挂在灰蒙蒙天空里。
站台随时落雪随时有着车站工作人员清扫,在白茫茫大地上,突兀的展露着被雪水洇湿后的青色。
向远方而去的铁轨,清亮反光,于一片柔白天地里格外醒目。
几只麻雀落在画弧电线上,淅淅索索抖落数点落雪。
裹着羽绒大衣头戴针织帽子,包的严严实实的谢莹不住在站台上跺着脚,耳朵灌满了如雷轰鸣,“轰隆,轰隆。”
列车进站拉起了长鸣,呜。。。。。,没有减速的列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萧鸿轩跃身跳下站台,蹲在铁轨边,俯身亲吻着依旧震颤不止的铁轨。
冬日里本是冰凉的铁轨,因列车疾驰而过的动能,发散着温暖的温度。
兜帽遮挡住整个面颊的萧鸿轩,脸上淌着热泪,滚烫的泪水落在温热的铁轨上,转瞬蒸发干净,化作了虚无。
抬头看着并行的两道铁轨闪着冷冷的金属光泽。通向天际的。
“诀别了远方,我有了我的妻,在你和她之间,我选了她。
别了,我的梦,把你存在心底,砌一座坟,为了我的爱人埋了你。。。。。”
呢喃声里,萧鸿轩收起了眼泪,俯身再次深情的亲吻已变得冰冷的铁轨,立起身仰头顺着脚边的铁轨,视线一路看向天尽头。
猛然大声吼道;“别了远方,这个城市会是我的家,我的舞台,我会活出个样子给你看,我会把我的色彩涂满这座城,我,萧鸿轩可以的!”
吼声惊起落在电线上的鸟雀,灰蒙的天空里几道黑影急速逃开。
被丈夫萧鸿轩从通了暖气,暖若阳春的家拖到这个小小的火车站,谢莹是唯一的观众,观礼了丈夫萧鸿轩充满仪式感的表演。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和自己的青春梦想告别,见识过丈夫萧鸿轩凌厉的一面,此刻,谢莹怀着好奇,见证了新婚丈夫萧鸿轩狷狂的演出。
多日波折不断,这时迎着跃上站台的丈夫萧鸿轩,谢莹没有探询丈夫内心难以窥测想法的欲望,她贪恋着丈夫的怀抱,贪恋着丈夫的宠爱。
“冷吗?”
萧鸿轩揽着谢莹的肩,向小站外走去。
“不冷,鸿轩现在我们去哪里?”
谢莹的问话惹来萧鸿轩一串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回家,回我们的城,哈哈哈,让这个城市知道我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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