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儿的小小身影消失在小院的木门外,林清举目望着天边若有所思。良久,他似想通了什么,心中豁然开朗起来。何必烦恼呢,无论安哥儿有什么样的前缘,冥冥中自有注定,他们今世有父子的缘分!即使真地如此,他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真地要纠结,也不该轮到他啊!
笑着摇摇头,林清步伐轻松地踱到陈氏的房中。陈氏正在桌边翻着账本,见丈夫走进屋来,抬头招呼杜嬷嬷道:“春华,你到厨下看看那鸡汤炖好了没有,给老爷端一碗来。再看安哥儿在哪,照应着他喝鸡汤,用点心。刚刚病好,可不能顽皮乱动。”
杜嬷嬷嘴中答允着,放下手中的针线,就往前面的院子里去。
陈氏对着林清笑道:“那鸡汤用小火浓浓地炖了半日,还加了两小根参须,最是滋补了。老爷和安哥儿都要好好补一补才是!安哥儿大病时,全靠老爷在外奔走求医问药,辛苦得紧!”
林清摇摇头:“娘子才是真辛苦!你和杜嬷嬷日夜照应着安哥儿。安哥儿如今大好了,家中下人也该赏赐一回,杜嬷嬷尤其要加厚几分。”
“这是自然!”陈氏合上账簿,微微皱眉:“该问一问赵大夫,去药铺买什么补品,给安哥儿补一补才好!”
“就是这段日子,家中银钱要紧些了,本想去庙里烧香祈福,添一笔重一点的香油钱的呢!看来该略等一等了。今年的田租还没下来。好在,粮食家畜什么的,庄子上都按时送来的,不须花费。”
林清顿了一下:“家中的账上有多少现银?”
“四五百两吧。”陈氏道:“只是要预备着家中开销,亲朋走礼,听说族中今年还要添置些祭田,整顿族学,各房都要出钱,虽说嫡枝出大头,但咱们也撂不开手。不然,就等着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吧!”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就要打饥荒了!”林清叹道。
“那倒不止于此!”陈氏笑着道:“只是不似往常宽裕罢了,方才我是想着多留些银钱来给安哥儿买补品的呢。”
“你不知道,”林清脸色暗沉了一下:“安哥儿昏迷不醒时,那李太医道这是迷魂之症,颇为凶险。他开了一个方子,其中有一味要紧的药材是人形何首乌,年份越久的越好。普通药房里哪里有这般的好东西呢?”
陈氏急忙道:“那老爷是如何求得的?不对,安哥儿并未服用这味药,是自己醒来的呢?”无广告网am~w~w.
“安哥儿吉人自有天相!”林清踌躇了一下,决定暂且不把安哥儿的话告诉给陈氏,免得她多思多虑。
“我想着安哥儿的性命要紧,其余的也顾不得了!”林清静静地道:“那日,我带着吉祥去了金陵,欲向族兄求助。”
陈氏错愕出声,随即定下神来道:“老爷做得对!安哥儿危在旦夕,这当儿还避讳什么?总是性命要紧!再说,即便不算那层关系,那......也是老爷族兄,还没出五服的呢,彼此之间守望相助,也是应有之义!”
“可,”她回味过来,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处,那处可是......”
“我并未见到正主儿!”林清苦笑一声:“家人说族兄因公事,赶着去扬州了,不在家。贾氏族嫂身体不爽,问明了我的来意,道家中原有一株人形何首乌的。只是我来的不巧,前些日子,接到京城来信,她父亲病重,因此把这何首乌孝敬了父亲。现下这药材已经在京城了。不说父亲只怕已经配药了,就是还好好地收着,往返都要几个月,怎么也救不了急了!”
“她道了恼,然后让管家拿一百两银子给我,说这是她和族兄的心意,不妨多去找几家药铺寻寻,总能寻得到的。自己实在身体不好,医生嘱咐要多歇息,就不耽误我的正事了。说完,就让管家送了我出来。”林清嘴角露出一缕自嘲的笑容:“不愧是国公府的小姐,礼数是很周全的!”
“这是把老爷当做打秋风的穷亲戚了么?也太小瞧人了!”陈氏听完怒从心头起:“咱们再不如她家,何时做过那样没脸的事?再说,这可是安哥儿生死攸关的当口儿,怎生就那般巧?这话老爷你信么?”
“也说不准是真的呢,天下就有这般巧事儿!她孝顺父亲总是没错的,放在哪儿都是有理的!”林清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银子我也不能要!于是告辞出来,在金陵城里四处打听何处能买到这药材。只是,急促之下,遍寻不得。”
“老爷,若是她们有心,即使那药材真地送去了京城,也会打发管家去帮着找一找。她府上去寻药,难道不比老爷人生地不熟,没头苍蝇乱撞一般来得容易?非不能也,只是不为罢了!”陈氏冷哼道:“也太冷心冷肺了,安哥儿那么小的孩子,现在和她们也没什么关系了,怎么就不肯帮扶一把?好歹.....”她咽下后面的话,转个话题:“你那族兄可知道此事?后来如何了?”
林清轻拍了拍陈氏的手安慰:“这我不知。在金陵没办成事,我挂念着家中,只能先赶回来。幸好,李太医打听到一家药商,珍藏了一枝何首乌。虽然还不成人形,也是难得的了。看在李太医的面子,人家肯让出来,但那何首乌要八百两银子,我身上哪里带了那么多?李太医为我做了保,先拿了去配药,再付银钱。也幸好,安哥儿自己醒转了,但那何首乌已经配成了药丸,我们自己留着把,日后总有用的!”
“八百两?”陈氏愣住了,喃喃道:“这么多,咱们账上也没那么多现银啊!何况,还有那么些开销呢!”
“只能卖些田地了,总不能白白欠着人家的钱。”林清无奈地道:“铺子不能卖,租约都没到呢,点心铺每日里都有进项的。何况,卖也卖不出价钱来。祖宅更不能卖!”
“一亩中田总值十两银子,卖出去五十亩,再在家中凑一凑,也能应付过去了。日后我好好寻思生财之道,定会加倍赎回来的!”林清劝慰陈氏道:“何必舍不得呢?安哥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孩子总比银子要紧吧!”
陈氏咬着嘴唇:“我哪里是舍不得?只是,有些意难平罢了,老爷你说怎么就这么冷淡呢?那府中现在也有一个嫡子,听说如宝似玉,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安哥儿难道就是地上的尘土么,也不知道给儿子积积德?”
“若是看重,怎么把安哥儿出继,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倒也舍得?”林清笑道:“倒是成全了我们,可见他们与安哥儿无缘,安哥儿注定是我们的儿子。”
“这样也好!”林清叹道:“如此一来,就显出了他们与安哥儿彻底情断,也不会再拿着血脉说事了。日后,大家各自过日子,再无干扰,岂不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陈氏眼圈一红:“怪我没给老爷生下一儿半女,这才让老爷去受人委屈!我该给老爷寻房妾室的!”
林清摇头道:“这如何能怪你呢,说来也是我对不起你。我们林家,不知是为何原因,向来子嗣单薄。如今我们有了安哥儿这好孩子,该知足了。他大病之下,忽然就好转了,看来就是个有福的!纳妾更加不必,只是普通人家,国法家规都不许的。多少人家内乱起来,不就是家中妻妾嫡庶的争斗?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就好!”
心中却在想着,族兄也只有两个子嗣,却因高僧批命,说两人命数相克,在一起两人都不能活。就这样,把安哥儿出继给了自己。他虽然为了求子也在各处寺庙、道观烧香朝拜过,但对批命之说,却是不怎么信的。在他看来,这事应该与后宅脱不开关系。族兄婚后多年无子,不得已,纳了房良妾。安哥儿算起来是庶长子,族兄也有了子嗣,可以松了口气。却不料,安哥儿一岁不到,久未开怀的族嫂却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嫡子来。官宦人家,庶子常见,庶长子却是少有的。有规矩的人家,只有嫡子出生之后,才会停了妾室的避子汤,许庶子出生,不就是怕妾室依仗着儿子为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像这般的情势,只能说造化弄人,着实有些尴尬!嫡子出生后,身体娇弱,经常生病,对比着康健的安哥儿,族嫂心中想必也不自在,或者更会生出种种顾虑来。此乃人之常情,也可见人心幽微啊!
后来,两个孩子一起生起病来,这才有高僧批命之举。族兄这么一个聪明的读书人怎地却信了此说,或许,也并不是深信不疑,只是做出取舍罢了。想起族嫂的身份家世,林清微微一晒,高门贵女,自然对夫家有帮扶的。只是,有得有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罢了,到底是自己夫妻俩得了好处,何必去议论他人短长。
林清和陈氏忙着家事,张罗着卖了些田地。虽然是有些心疼的,但看着安哥儿活泼泼地在面前,与自己谈笑撒娇,亲近和睦,也就觉得值了。如此一来,这亲缘更加牢固,眼下的损失不算什么,寻思着多想些生财之路,经营好家业。林清和友朋们联络交际,陈氏刺绣手艺颇佳,在家中空闲时就专心刺绣。姑苏刺绣很是有名,绣出一副精品来,就价值不菲。当然,在安哥儿面前,夫妻两人是三缄其口的,王明睿再敏锐,也看不出端倪来。
养好身体后,王明睿就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奋斗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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