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眼睁睁地看着夏言不理会贾赦的搭话,带着人扬长而去,被他那一席话讽刺得难堪不已,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更加感到绝望。
“凤丫头,家中的事一向是你管着的,现在你有什么话可说?”贾母厉声责问王熙凤。她真没想到王熙凤竟然会那么胆大,又那么蠢,直接就偷占了玉儿的嫁妆,哪怕你到时向玉儿借些,也不至于落下这样的罪过了!
“怎么,琏儿媳妇,你真地贪了林丫头的嫁妆?”贾赦愤愤不平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皇上若问起罪来,老子也会受你连累,可那银子,都揣进了你的腰包,我却是一文钱也看到过!”
他又转过头,怒骂贾琏道:“你这个下流种子,你媳妇做的事,你必定是知道的!你们合起来哄骗老子,呸!自己马上去官府投案自首,别想让老子给你抵罪!”
贾琏脸色铁青着道:“儿子并不知道!那嫁妆单子,在姑苏时,就是官府让我核对后签名的,儿子自然知道其中厉害,怎么敢这么做?那银子,我也没摸到边儿过!”
自己身为王熙凤的丈夫,又是荣国府未来的袭爵人,他只怕很难把自己撇清了!贾琏越想越窝囊憋屈,眼中冒着熊熊怒火,上来逼问王熙凤:“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白着一张脸,勉强辩白道:“实在是因为家事艰难,快维持不下去了,当时薛家闹着回金陵,又要还他们一大笔银子。我才想着先挪用林妹妹一些嫁妆典当了,把眼前的困难对付过去再说!”
“那嫁妆是在哪里当的,我拿出银子来,你快些派人赎回来,就说是一时手紧,才拿出去腾挪一下的,多少对上面也有个交待!这边,咱们也去求求玉儿,让她和咱们统一口风。”贾母催促王熙凤道。
“都......都是当的死当,拿不回来了!”王熙凤也不敢抬头,口中嗫嚅着道。
“那你还说什么先应付过去?你这分明是不准备赎回来的,你要害死我了,凤姐儿!”贾琏怒火中烧,喝道:“你这贪心不贤的恶妇,我要休了你!”
“对,贾家容不下这样败家惹祸的媳妇,还是分开不受连累的好!”贾赦满口赞成。
王熙凤闻言,身体颤抖着向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王夫人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就移开了眼神,一言不发。她见这情形不妙,贾政又被关着呢,不想惹火烧身,只能保全自己。
“太太,典当林妹妹嫁妆这主意不是你当初给我出的么,你那时说银钱紧,给宫中贵妃娘娘的供给和打点不能停,家中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眼下只有林妹妹的嫁妆能挪一挪。还抱怨道,因为姑妈,咱家没落个好,连姑娘们都被牵累了,林妹妹倒是靠着丰厚嫁妆,日后能逍遥自在了,拿她一些东西也是应该的。怎么,这会子,眼见情况不对,就不顾侄女的死活了?”王熙凤见王夫人的样子是打算要舍弃了自己,气得牙痒痒,又恨自己愚蠢,怎么就信了她的话,哪里肯让她一人脱身。这当儿,贾琏父子对自己已是这般态度,那只有拖王夫人下水,才能保全自己。她心一横,索性与王夫人撕破脸皮,不行,就大家一起下水!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凤丫头,你可莫要胡乱攀扯,我几时这般说过?”王夫人矢口否认。
“姑妈不认么,呵呵,那我要是被休弃,不服气闹上公堂时,只能实话实说了,只看大家信不信这话,看官府怎么判了!”王熙凤冷笑道:“总不能大家都享受到了好处,却把这罪过归到我一人头上!”
“凤丫头,你放心,老祖宗知道你是为了贾家,才会这么做的,不会准许他们拿你替罪的。你今天也劳神了,平儿,扶你主子下去歇息吧。二太太,你也回去吧。这个关口,咱们大家在一条船上,合当同心协力,再不能自相残杀了!”贾母叹了口气,又转过脸,骂贾琏父子道:“若说凤丫头有错就要休了去,那主张告林明安的人可是我,要不要把我也休回史家?”
“儿子不敢!”贾赦悻悻地向贾母请罪,心中是不服的。
等王夫人和王熙凤一离开,贾母就沉下脸来,对着贾赦厉声道:“老大,你糊涂啊!如今这情形,对咱们贾家可不利,没多少人愿意雪中送炭的!只怕连北静王爷也会因受了连累生怨,对咱们家疏远冷淡了。现在能给贾家说话帮忙的,除了宫中的太上皇和甄太妃,只有王家老亲了。这当儿,你还要休弃凤丫头,得罪死王家,你有没有脑子?”
骂完贾赦,贾母又哀叹一声:“还有政儿,如今还被关押着呢!他的冤屈,也不知能不能洗清?政儿啊,都是母亲害了你啊!”说着,忧愁不已,落下泪来。
贾赦这才想到这一节,恍然大悟,又见贾母一心记挂贾政,非常不忿,心中想道,如今的祸患,难道不是母亲你一手惹来的么?就是当年,你但凡宽仁一些,没乱出主意,妹妹八成也就留下林明安了!但在贾母的积威之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答应下来。
永嘉帝仔细地查看了夏言呈上来的缺失嫁妆的统计单子,冷笑一声,随手递还给他,吩咐道:“再誊写一份留着,拿着这单子去北静王府吧,请北静郡王按着这个双倍补上,连同你们带回来的嫁妆,一起给林如海的女儿送去。他想做个善心的好人,朕自然要成全他。”
“是,奴婢遵旨!”夏言恭敬地答道,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啧啧,北静王府这次要大出血了。
贾母也不肯坐以待毙,她一边让贾赦拟定了一封请罪折子,为自己治家不严,以致外孙女的嫁妆被挪用,诚惶诚恐地向永嘉帝请罪,一边给宫中的贾元春传讯,要她在太上皇和甄太妃面前求情,解释林明安一事,她是受了林百福的蒙蔽,并不知道真相,自己也有些私心,才一时行差踏错了,请太上皇念在昔日的君臣情分上,给贾家网开一面。
太上皇已经得到了永嘉帝的详细禀告,并且,永嘉帝还特此把夏言献上的单子拿给他看。太上皇知道自己在朝廷众臣面前狠狠地丢了一回脸,心中气恼不已。贾元春来求情,他也根本不愿见,自己闭门生气遮羞。
就在贾母得不到回音,惶然不已的时候,王子腾回到了京城。王子腾在巡检的路上,就听说了贾母状告林明安的事。他是个有眼光见识的,从王夫人那里早已探知了林明安的身世,又深知贾家人的德性,暗叫不妙。他心里把贾母骂个半死,真是利令智昏,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还当贾家是贾代善在世时的显赫国公府么?永嘉帝升他当六省巡检,这是明升暗降,他自己岂能不知?但他为四大家族长远计,不也要不动声色地谢恩接下差使吗?他们是太上皇旧臣,永嘉帝要给他们几分脸面不假,可太上皇春秋已高,还能活多久,日后不还要在永嘉帝手下过活吗?你凭借的什么,就敢这么作死,挑战永嘉帝的容忍?
他心急之下,寻了个理由,就往京城赶,可到底来不及阻止了。一进京城,又从宫中内线那里知道了贾家当林黛玉嫁妆的事,更加气闷不已,贾家管家的无论是王夫人,还是王熙凤,那都是他王家的女子。这番行为传扬出去,整个王氏家族的女子名声都要坏了,王家宗族也饶不了他们这一枝。
木已成舟,王子腾思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先要去安抚林明安才对。林明安受了这么大委屈,何况,就算他的官位远高于林明安,论起潜力和圣眷来,林明安却是远远地把他抛在后面了。他可不像贾家那么蠢,绝不想得罪了林明安。
于是,王子腾备下了厚礼,不顾忌辈分和身份,亲自去了怀德伯府拜访。他放下架子,向林明安示好,也想斟酌着为贾家说情,看能否回旋一下。
林明安神色平静地接待了王子腾,两人在书房中商谈了良久,王子腾当天是神色凝重地离开的。过了几日,王子腾递折子求要见永嘉帝,要向永嘉帝述职禀告。又过了两日,永嘉帝在御书房里召见王子腾,两人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是戴权亲自在旁边伺候的。
大家猜想,左不过是王子腾为姻亲贾家和妹夫贾政求情吧?话说,贾政这案子,可一直没审理呢。他还算有几分运气,至少现在还有王子腾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亲妹夫,可以援手一二。没见第二天,王子腾就直奔荣国府而去了么?
又过了几日,刑部经反复仔细审核,终于得出了结果。那份断亲文书上的签名确实是林如海亲自写下的,那就是说,林明安和林清是清白无辜的。大家的目光又不禁都转向了荣国府,诬告反坐,皇上会怎么处置贾史氏呢?
正当大家争相猜测的时候,又被一个消息惊呆了:贾史氏上书请罪,坦然承认自己所言全然不实,是故意陷害林明安的,愿意接受朝廷的处罚。只是,她也是受制于人的被迫之举,而逼着她这么做的,正是宫中的甄太妃!
顿时,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这引起的震动,远远胜过当日贾史氏状告林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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