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王成在睡梦中被惊醒。

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全身，使他的身体带着一丝凉气，像是被黏糊糊的液体覆盖在全身，难受无比。

他没有坐立，瞪着双眼看着眼前漆黑如幕的房间，内心惶恐不安。

梦里，他看见刘辉教授亲自用一把锐利的小刀送进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又像尸体一般没有任何痛楚。

回过头看去，是刘辉教授面目狰狞的面孔。

“怎么会…这样？”王成不解，揉着发胀的脑袋。

睡意被这全身冷汗彻底浇灭。

他伸出被窝里面的手，打开了床边的开关。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忍不住闭上了双眼，眼前有一团黑影扩散，王成以为自己看错了，在短暂的适应光亮之后，他又试图想要看清眼前的黑斑。

想法一经出现，王成调动眼周肌肉的力量加大了些。

他错了，黑斑并没有因为双目瞪大而变得模糊，相反，这个黑斑瞬息之间，就占据了整个眼界。

眼底一黑，王成一头栽在了床头。

毫无知觉，一声巨响。

王成是在一众警员的围观之下醒来的。

身边有个同王成年龄相仿的女警员，关切的向王成询问道：“王队，你没事吧？”

“王队？”王成微微皱眉，“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身边的其他警员看到王成说出这话，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但王成却高兴不起来，他艰难的坐立起来。

身边的女警员想要上前搀扶，被王成一把拒绝。

打开手机之后，他没有着急着为手机解锁。

屏保照片出现在王成眼前。

四个人，中间的中年男人笑得一脸褶皱，皮肤黝黑，身体健壮。

中年男人周围是一对年龄相仿的男女。穿着与身体贴合的警服，略显紧张的看向前方。

最后一个男人，年龄最小，许是有些紧张，像是蜷缩在众人身后，不过眉目之间还是俊朗无比，带着一份稚嫩。

他先是把手机放在离眼睛只有十公分的地方，对着照片仔细端详。

接着像是双手有些劳累了，索性把手垂下来，把手机放在床上。

但是自始至终，双目都没有离开过手机。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他看向雪白的天花板，眼底有泪水沁出。

“师傅，拍照。”温柔的女声带着一丝期盼，生生的闯进他的脑海。

老人像是在摆弄着台上的什么，没有在女孩说话结束之后第一时间探出头来。

女孩倒也不恼，回头看向身后的三人，“喂，说好了哦，我要站在中间。你们随便站。”

有个男孩似乎不太满意，看着眼前的女孩，“不行，你站在中间像什么话。”

提议被强行打断，女孩有些不岔，嘟起了嘴巴。

师傅抬起头来，“哎，好嘞，这边走……”

他穿过台上，指引着众人向前。

“别闹，站好。”一声雄浑的男声制止了眼前的嬉闹场面。

女孩拿下了手里的相框，“雷队，你也太严肃了吧，这又不是警局。”

还没完，女孩低头一瞥，见男人没有搭理自己，又幽幽的补上一句：“你也管不着我们……”

拍照的时候，几人又发生了矛盾。

“不行，我就要站中间。”

“这不是一样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站在中间？”质问声。

“对啊，苏微姐，要不你就换换吧。”小男孩打着圆场。

女孩不太情愿，双手交叉环抱在身前。

“是啊姑娘，要不你就站旁边吧。”拍照的师傅好像看不太下去了，对着这个赌气的女孩说道。

她倒也识趣，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好吧好吧，我去还不行嘛。”女孩脚步不太自由，看得出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有人在摇他的手。

“王警官？王警官？”几声呼唤打破了王成的幻想。

“嗯？怎么了？”他回过神来，熄灭了手机的屏幕。

眼前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拿着一个病历本。

“奥，是这样的，为了鉴别你的病因，我们需要提取一点血液作为样本，你看现在方便吗？”

王成看着身后有个小护士拿出了针管。“方便，方便，当然方便。”

医生旁侧观望，小护士缓步上前，看着王成伸出的右手。

皮肤略为松弛但是白净无比，像是刚出锅的发糕。

小护士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血液瓶，瞅着王成的血管就一把扎了下去。

嘶——

手臂传来类似于蚊子撕咬之后的微痛。

殷红的血液顺着针管不断涌出，好在口径不大，采集了好一会才把手里的瓶器装满。

拔针，搽药，起身。

“好的，王警官，麻烦你了。”医生带着小护士离开了现场。

“没事，配合你们的工作是应该的。”王成浅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作为警察，他太了解别人配合自己开展工作的重要性了，光是破案时询问凶手动向和现场线索就需要周围人群的口供。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周围环坐的众人。

“你们先回去吧，有小李就行。”他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在宣读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几人没有抗拒，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也没有了再呆在这里的必要。

五六个警员相继起身，对床上的王成微微点头致意，缓步离开了病房。

这是单间，没有周围人可以述说，小张和王成就这样相顾无言，安静的感受着房间内的空气。

刚合上门，警员就在走廊外悄悄地议论开了。

“刘姐，这是谁啊，我怎么好像从未见过？”

唤作刘姐的警员正是在王成苏醒之后第一个见到的那个女警员。

这个初出茅庐的女警员刚加入警队没几天，刘芳也知道，想到这里，忙不迭地的向眼前的女孩解释起来。

“啊，真的吗？那他也太可怜了吧。”女警员眼底充满感慨，双目微红。“那他……有对象吗？”

刘芳笑了，“你这孩子啊，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女孩吐出了猩红的舌头，古灵精怪的别过了脑袋。

不过好在周围没有什么警员注意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导致女孩没有出糗。

王成依旧脸色铁青，看着窗外的蓝天一言不发。

“小张，雷队……他们离开……多久了？”突兀的一声呼唤，唤醒了一旁思考的小张。

小张名叫张杰，是曾经和雷福一起共事的警员。

小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快三年了吧，王队，你怎么了？”

一排飞鸟掠过电线杆，出现在王成视野之中。

“已经…快三年了…吗？”王成低头呢喃。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奥，没什么，我就问问。”

王成把头衬在床头的墙边。

被云翳遮蔽的太阳隐去了光辉，大地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一股尿意袭来。王成裆部一紧。

正想翻身下床，小张站起身来。“王队，你要干什么?”

许是职业警觉，王成看着眼前身体紧绷着的小张，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上个厕所。”

如厕完毕，王成开始洗手。

镜子里映衬着略显憔悴，肤色白皙的人脸。

三年前，雷福因年龄上限被迫下岗退休，一年后，钟星因为私人原因主动离职。

那个每天呼唤自己为“橙子”的苏微姐，也永远离开了他们。

想到这里，内心的眷恋像是泄了闸的水库一般，疯狂的向心头蔓延。

泪水止不住。

王成索性打开水龙头，一抔又一抔清凉的冷水灌入面颊，此刻他再也绷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

脸上挂着的，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泪水。

那些回不来的人，那些做不了的事，像是枷锁一般拘阈着王成，让他的内心像做错了事情一般，无法得以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