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生共死
在看见黎叶之前,黎风是活在噩梦之中的。
记忆告诉她,她来自异世界,是失踪的双胞胎姐姐的哭泣引导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姐姐说:“我好痛,好痛!”
姐姐哭:“谁来救救我!这里好黑!”
姐姐喊:“妈妈!”
于是她在某一次意外中来到了这里。
她能感觉得到姐姐的气息,就在这个自己成长的萨恩学院,可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姐姐被藏在哪里?
哪里!
哪里!
在这里啊。
她顺着心中的声音,来到了学院中央的黑暗女神雕像附近。
我在这里。
她仰头,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被光明神一枪封印了的黑暗女神的脸——那是姐姐的脸。
她仰着头,目光对上了雕像的双眼,变动就在这时出现——无形的力量牵引,黎风割开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流到了雕像底部,沿着石头往上。
她浑浑噩噩,只是目光难以离开雕像的双眼。
起风了,余光看见了一片飘扬的红斗篷。
“!”好像有人在叫她,可耳朵充斥着刺耳的轰响。
她是谁?
记忆越来越模糊,她看见了黎叶的脸,独独没有自己的。
她在做什么?
她看见了混乱的色块,连带着自己,都是一片一片的。
在这混沌的意识之中,她失去了感受着的自我。
而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海茵正抱着她。他的胸膛温暖,湿润,鲜红,只有笑容一如既往温柔帅气。
她看着他,灵魂却空白,沉默。
女神巨大的石头身躯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她看着女神,思维却停滞,讷言。
这是一片黑暗,只有他们三人。
没有人动,仿佛只有她。
过了很久,黎风问她:“姐姐?”
她似笑非笑:“我可没有妹妹。”
带着恐惧,黎风问她:“那我是谁?”
她的笑容带着玩味:“一个复制品,我的容器之一。”
复制品。
容器。
虚假的记忆终于破碎,黎风努力像拼凑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性格、自己的一切,却发现所有碎片都是别人的。
她难受地低下头,揪住心脏位置,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她不是穿越者,不是为了寻找自己失踪的姐姐而来到这片异界的现代人,她的一切只是黑暗女神黎叶的复制,一个倒影,一个容器。
黎风被这样的现实冲击得几乎崩溃。
但海茵握住了她的双肩,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唤回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风,你不是她,你就是我的爱人,黎风。”
她心中的绝望之火有片刻的熄灭,又燃起,却微弱,如同自己纷杂不安的思绪。
她看着他,泪流不止,“我……我是黎风!我……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我对你的爱是真的,黎风。”他坚定不移。
“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动摇。”
“我们认识这么久,难道所有的回忆都是编造的吗?或者我这个人,也是黎叶骗你的吗?”
她看着他,摇头。
二人深情款款,黎叶眼神冷漠:“本质,不会因为你不承认就变了。”
女神充满了神性光辉的脸上是冷血与无情:“成为我暂时的容器,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选择。”
活着。
一语惊醒,黎风突然把海茵拦在了身后,说:“走,离开这里。”
海茵从背后抱住她,与她并肩而立:“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好恶心。
为什么在她眼前,还有爱情存在?
女神猛然昂首,发怒:“为什么,为什么!你像我一样,想要为一个男人去死!”
“黎风!”女神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表情带着厌恶与疲惫:“你的感情,污染了我的身体。”
他们尤在不解,却已经枯萎。
就像一片树叶,被风吹走,生命消逝。
黎叶看也不看他们的尸体,心中充满了幽暗的情绪,只觉心头火起。
她问一直藏着黑暗中的男人:“难道我的半身,也会是这样吗?”
男人温声道:“黎叶,你的半身,她不可能不爱我,正如我现在不可能不爱你。”
“拿不回雪缇雅……”
男人插话:“我知道,你只是恨,只有雪缇雅回到你的身上,你才有爱。这也正是我帮助你的原因。”
“黎叶,我想找回你和我的爱情。”
(二)精灵之子
精灵没有后代,无论是和精灵,还是任何种族,他们就像是被排除在生物繁衍的循环体系之外,当一个过客。
因为有生命树年复一年地孕育精灵,所以没有任何人认为这奇怪。
阿苏卡诺本也如此。
精灵从生命树中诞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必思考呢?
直到他的出现。
那个突然出现在森林,背负着秘密的男人,带给了她全新的视角。
梅多尔里。
他是一个学生,也是一个老师。
他对精灵非常感兴趣,总是问:“树怎么能生出人呢?”
“精灵,是没有繁殖能力,还是和所有现在的种族有生殖隔离呢?”他对着她侃侃而谈,又像开玩笑,很快就抛之脑后,却给了她天崩地裂的震动。
生殖隔离。
她无论如何无法忘记这个词汇,就仿佛它藏着什么世界给予她的提示,却苦于无法展示,只好变作着简简单单四个字,扎在她的心里。
生殖隔离。
他说的对,精灵和任何生物都不是同一物种。
精灵本身也不是一个物种。
她看着那棵在精灵们的呵护下越发茁壮成长的生命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她们这些精灵,仅仅是生命树的果实而已。 m..coma
她们出生是为了守护它,死亡是为了守护它,没有它,精灵一族,不复存在。
而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心中突然收紧,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痛苦,包含所有可以描述或难以描述的负面情感都浮现在她脑海里,让她艰于呼吸,生出自尽的念头。
但那一瞬间,她却在这些极致的苦痛之中,生出了一点微妙的灵光,摇动着真相与现实的喜悦,照耀她的心灵。
离森林远一点!
她倾尽全力冲出了森林,直到痛苦变得越来越轻。
阿苏卡诺仰躺在地上,汗淋淋,发出一声呜咽,慢慢变成止不住的抽泣,最后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
在尖叫声中,阿苏卡诺重获新生。
但她是如此孤独,在她的同族与同类中,没有一个同伴。
阿苏卡诺借着梅多,离开了森林,在森林之外,她遇见了自我放逐的兰佩康汀。
这是她的第一个同伴。
那个男人对她说:“我在森林外面,等了你很久,甚至以为你不存在。”
他对她说:“你是精灵一族的母亲,你的孩子,将成为新的精灵一族的祖先。”
她惊喜,“这是预言?”
他摇头,“这是希望。”
“精灵之子,即是希望。”
她看着窗外的风,很久才问:“精灵,可以生育吗?”
“阿苏卡诺,往北走,去冰天雪地的地方,去光明照耀的地方,你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北方……
我的孩子……
她垂首,心中思绪难明。
她想要获得的第二个同伴,是精灵议会的女议长。
精灵一族,是没有尸体的,死去,只有一颗宝石一样的精灵之心,会被带回森林,投入生命之树下的泉水中,回归森林。
她跟着梅多走过了各地,看着他和各地的医生一起研究解剖和外科,突然问他:“你想不想知道精灵的构造?”
梅多只当她开玩笑。
她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在想:精灵是怎样的呢?
如果和人类一模一样,为什么不能生育?
深夜,她切开了自己的手臂,红色的血流了出来,就像人类,可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她在心中默念。
不是人类。她念头强烈。
闭上双眼,她又是一刀,切开的却是白色的果肉。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一刀是血,一刀似雪,只好苦笑,大笑,哈哈大笑,泪流不止。
原来,精灵真的不是人。
在远离森林的住处,她光裸着身体,闭上双眼,躺在桌上,像一条肉。
女议长手持利刃,逡巡在桌子边,目光深邃,表情哀叹,还在犹豫,温声劝她:“阿苏卡诺,现在回头,还有机会。”
哪里还有回头路。
她双目紧闭,却从眼角流出泪来,道:“大人,我已经没有路了。”
“今天,要么向世界证明我的正确,要么让世界惩罚我的错误,除二之外,别无选择。”
女议长爱怜又温柔地看着她,附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以作祝福,便沉下心来,切开了她的躯体。
就像切一块漂亮的肉,没有骨头,没有内脏,只有漂亮的、斑斓的,颜色。
无论从哪里下刀,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血肉,一样的颜色。
沉默,长久的沉默。
阿苏卡诺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一切。她露出了此生最圆满,又最悲哀的笑容。
而手持利刃的女议长大人却僵立原地,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优雅不再。
在尖叫声中,精灵一族重获希望。
她们成为了战友。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到了北国,遇见了安多王子杨克斯,爱意瞬间涌上心头——她选择他成为她孩子的父亲。
她对一直抱着不安和疑惧态度的杨克斯说:“我们的孩子,将是人类和精灵一族的未来。”
“以斯诺的身上,留着绝无仅有的精灵与人类的血脉,他将是新的精灵一族的祖先……”
妻子的期望与美好的愿景洗去了杨克斯对于从未见过的精灵之子的恐惧与不安,开始期待,开始畅想,这个孩子将把族群推向巅峰。
在光明神的帮助下,阿苏卡诺顺利留下两个带着精灵血统的半精灵,以斯诺和雪缇雅。
但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半精灵只有一位。
只有夺得力量天赋的那个人,才能真正成为半精灵。
雪缇雅在一出生就被教会带去教堂洗礼。
在神明的力量之下,即使是她的母亲,也暂时地遗忘了这个孩子。
她温柔的目光只注视着以斯诺。
阿苏卡诺对这个孩子有着太多太多的期待。
可在最后,面对着孩子稚嫩的手,她却反悔了。
她看向窗外,自己的同伴再度被树迷惑,酝酿着对她的必杀之计;她看向身边,丈夫坐立不安,神色犹豫,目光动摇;她低下头,怀中是孩子天真无邪的脸。
阿苏卡诺用手指摸了摸孩子柔软的脸颊,心想:我和树,怎能没什么两样?
孩子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她将孩子留给丈夫,就孤身一人,到了外面。
冰天雪地之中,她的一切化为飞雪,敌人在白雪世界之中变成冰雕,化为血水。
只有一颗精灵之心飞回到了杨克斯的手里。
他抱着孩子,捧着妻子的心,强烈的刺激让他终于战胜了心中的怯懦与恐惧,但为时已晚,只能泪流满面,不住默念:“你是精灵一族的未来,你留着人类与精灵的血脉,你是母亲的希望。”
“你要把这个血脉传承下去!”
临死之时,阿苏卡诺突然发现自己还欠着好多人情,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她想说:梅多,不要相信你的投影,但请信任他的选择。
她想回:放过孩子吧,精灵一族有自己的命……如果真的有这个族群。
她想问:大人!为什么要背叛我!兰佩!为什么……不躲起来!
怀着对精灵一族的牵挂,对精灵反戈一击的不解,对孩子的留恋,对朋友的怀念,唯一一位真正的精灵阿苏卡诺在自己的孩子出生那一天,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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