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冶沉默了下来，他看了眼这会儿正在看着他的中年男子，有些庆幸自己只是一只猫而不是一个人。

否则的话，他恐怕还得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该怎么去安慰对方。

“从那天之后，我妈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男子叹了口气，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听到那个消息时，内心的情绪变化。

他那时候刚好在公共的盥洗池，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他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都变得苍白和虚弱了很多。

他头一次坐飞机，就是为了赶紧回家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我妈好像延续了父亲的爱好，她开始收养小区里各种被人遗弃的小动物。”

男子再度站了起来。当他站在光里的时候，宁冶才发现他现在的身影竟然是那么得落寞。

“我和我弟一开始都不大同意，谁知道那些动物身上会不会带了病毒呢！可我和我弟总是要读书的，不可能一直陪在我妈身边。我们的劝说显然没有用，母亲这救助工作一干就是十年。”

男子蹲了下来，他仔细端详着宁冶。

如果母亲花了十年的时间，救助的都是宁冶这样的猫咪的话，那他觉得这应该还是很值的。

“她一开始吧就是小打小闹，把这些流浪的小动物送到了医院之后，治好病她就把它们放归自然了。如果有熟人想收养的，就直接送它们了。”

男子始终都没有主动去拥抱宁冶，不知道他是害怕猫还是有别的原因：“后来她又捡到了曾经被收养的动物。还看到过治好病的流浪猫狗暴死街头，她才慢慢地转变了观念。”

宁冶一直都望着男子，在男子看来，就算是这只猫听不懂他的话，也是他遇见过的最好的听众了。

如果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他老婆的话，对方肯定已经看手机去了。

这些故事曾经在他的心里压抑了许久，而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把这些故事诉说给旁人听了。

“我和我弟一开始听到她的想法和计划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她疯了。”男子苦笑了一声：“我真是打心眼里都不相信她那一套，为什么要把自己有限的精力和财力，给一群与她不相关的动物呢！”

宁冶听着倒是不会生气，实际上换作是他自己，他的反应应该和这个男子是一模一样的。

“可怎么说呢，”男子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最后还是让步了。而且我妈说了，那些钱她会自己出，不需要我们帮忙。我想你应该就是在那之后被救助的猫咪吧？你看起来过得真不错！”

宁冶脑子里对于杨玉芬，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对方应该是一个善良又温和的老阿姨，而她救助小动物的行为恐怕也是在治愈自己，用来怀念自己逝去的丈夫。

像她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做不出吧小黑扔到一边不管的行为的。

那肯定是出了意外。

男子这时候坐在床铺的角落处，紧接着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当他想要点烟的时候，突然垂下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宁冶，又无可奈何地将它们给收了回去。

“好吧，我想起来了，猫咪一般是不能闻烟味的，你们的鼻子太灵敏了，而且对你们的身体也不好。每次回家，我妈都会给我科普很多小知识。”男子有些用力地捏着烟盒。

“我原本以为，她应该会和这些小动物生活很久。有它们的陪伴，我母亲应该也不会孤单。”男子用力地跺了跺脚：“我劝她住到我买的新房里去，可惜她一直不愿意，不管我怎么劝都没用。呵呵，谁能想到她还真的如同她说的那样，从这里一直住到了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宁冶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情，在听到了男子的诉说之后，都难免压抑了下去。

没办法，整个故事都太惨了，永远都逃不开一个死去的主题。

“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有预料了，我和我弟在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男子把双腿交叉起来，似乎想用这种姿势来放松心情：“我母亲在很早之前，记忆力就不行了。”

宁冶终于认真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即将触碰到故事的真相。

“就是这样。”当男子说完了之后，他整个人就好像是脱水了一样，有些虚弱地喘着气。“我想她最后走的时候，应该也觉得解脱了吧！”

不过在这之后，他的精神反而变好了很多。因为他终于把自己在这里压抑了很久的话，通过这种方式和途径发泄了出去。

他的听众竟然是一只猫，男子说完了之后他都感到不可思议。自己当时该不会是中了邪吧？否则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竟然会跟一只猫说这么久，甚至把他母亲的故事都告诉了这只猫。

理智告诉男子，就算他说了这么多，宁冶作为一只猫那也是什么都听不懂的。

可当他看向那只猫睿智的眼神时，男子竟然有一种他全程都听明白了的错觉。

到最后男子只能把这解释为，他最近肯定太累了，休息不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听完了故事的宁冶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没想到男子却叫住了他：

“小猫咪，你先不要走。”

男子匆匆地赶了过来，随后在他的面前放了一个猫罐头。“谢谢你做了我这么久的听众，上一次我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还是我一个人在停车场发呆了。”

然而宁冶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不吃猫罐头，系统给的除外。

于是男子盯了宁冶许久，然后看见这只狸花猫甚至都没有闻一口，便转身离开了。

……

男子啧了一声，看来现在的流浪猫过得越来越好了，连罐头都不爱吃了。

目送宁冶离开之后，男子才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当他用余光瞥见杨玉芬的黑白照片后，男人先是用力地把大门关上，然后才用双手盖住脸，低声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