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神医的本草堂离开之后，陈非凡就到了何乙生的布坊里。现在永合布坊正是大力发展的时候，一到这边，陈非凡就看到正在扩建的工地。

看守厂门的守卫已经对陈非凡很熟悉，所以一看到他来了老远就打了招呼。

“刘三，我兄长现在可是在坊中?”

听到陈非凡直呼他姓名，刘三不仅仅没有半分的不喜，反而有些得意。对于普通人来说，身份地位就是鸿沟，能够得到上位者的青睐那就是莫大的荣耀。

“坊主现在确实在坊中。刚刚我看到他到研发部那边去了。二先生可需要我去把坊主请过来?”

“不必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受不起这种待遇。兄长既然到了研发部，那自然是有正事要忙，所以我现在自己过去就好。”

刘三听到陈非凡这么说，一边招呼其他的几个守卫开门，一边应承道:“二先生说的是，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这主要也是怕耽搁了您的时间，我听外面的人说先生现在可是忙人。”

“都是传言罢了，其实我不过是做些拾遗补漏的事情，倒是你们才是真的辛苦和责任重大。整个作坊能不能安稳的运转，这可全靠你们在外面守护。”

听完陈非凡的话，刘三那是眉开眼笑。其实他们这些个安保一直是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在作坊里其他人看来，他们这里就是一个养闲人的地方，除了拿工钱之外他们好像一无是处。但是陈非凡刚刚的话，却一下子打动了他，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光辉了起来。他暗暗决定，今天晚上在那些熟人在笑话他的时候，他就拿这句话怼回去。

陈非凡不知道刘三私下里的计较，但是他今天看到了作坊门口的那些个老弱病残的护卫，便决心将这件事情抓起来。虽然在端了河沙帮之后，市面上太平了许多，但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这些普通地痞流氓，以他陈非凡现在的名头，能够罩住。可作坊这般能生财，必然会惹得的他人眼红。和河沙帮的那帮小混混比起来，这些人才是最危险的。而且就帮派来说河沙帮也是不入流的，他们就是一群只知道喊打喊杀收保护费流氓，和真正的帮派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帮派的核心是什么？是武力，而武力向来是和财富挂钩的。所以真正的帮派中人不会欺负那些小民，但是对于像永和布坊这样的的肥肉他们不会放手。现在之所以没有人动手，完全是因为他们还在理顺永和布坊的各家关系而已。

叶家的名头自然是金字招牌，总督也是一条强龙。不过这些人到底能为永和布坊做到什么地步那是未知之数。而且现在太平时候他们尚能顾上，但是等到各大势力纷纷登场的时候就只能靠自己了。

那怕决定了将心思更多的放在习武之上，但是永和布坊他却不能放手。没有强大的依靠，是没有稳定的环境的，而没有稳定的环境，安心习武也是个笑话。之所以陈非凡要花心思将永和布坊扶持起来，便是为了在这方面做考量。

在寻常人看来动荡是习武之人的盛世，但是在陈非凡看来习武不是杀人技。不是你杀的人多，打得厉害就证明武学修养高。唯有悟透了武学的道理，打通了前进的道路那才是真正的武道。他的目标是修行，而不是成为杀戮的机器，残暴的武夫。

永合布坊的研发部虽说成立了，但是实际上它根本还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甚至何乙生都不知道陈非凡为什么要求成立这样一个部门，为什么要重金养着这样一群秀才。但是他知道陈非凡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所以还是按照陈非凡的要求招人。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何乙生的研发部里已经招揽了二十多位秀才。可是这些人里的绝大部分的人除了拿工钱之外，便不再做任何的事情。而且就是何乙生这个老板，他们也不怎么放在眼中，甚至觉得他们拿何乙生的钱，那是给何乙生施舍一般。

因为不知道陈非凡的打算，所以何乙生不敢得罪这些年轻的穷秀才。这些人现在虽然落魄，但是一旦更进一步便有了做官的资格。一旦当上了官员，那么就和他这样的商人不在一个阶层了。

今天何乙生之所以到研发部，便是为了过来向这些秀才们求情来了。原来这些秀才们中间的个别人在何乙生好吃好喝的招待下就有些飘了，他们看到这坊中的一些漂亮女工便开始骚扰他们。那些女工在万般无奈之下，便只能来找何乙生主持公道。为了支持那些女工，现在大半个厂子里的人正在他的办公房的门口等着看他的回复。

“何坊主，男欢女爱这是天理人常。那几个女子能被我们这些身负功名的人看中，那是他们的幸运。有多少人想沾沾我们的文气儿，我们可还不让呢。若非坊主这般招待，我们可看不上她们……”

陈非凡尚未踏进研发部的门，便听到了里面的一个书生的慷慨陈词。其言辞中间满满的都是对何乙生以及工厂工人的不屑。

陈非凡走进门看到现在很是无奈的何乙生和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张平，心中顿时窜起火来。要知道这个研发部是在他的建议下成立的，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忽视给何乙生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好了，剩下的话你不用管再讲出来了。现在，马上你给我收拾东西离开永和布防。以后要是你再敢踏入我们永和布坊一步，我就叫人打断你的狗腿。你敢在在外面骚扰我们作坊里的女工一句，我便叫你下半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何乙生听到陈非凡的声音心头的石头瞬间落了下来，不过这些人毕竟有功名在身，他却也担心陈非凡这样做了，会给他以后带来来麻烦。

陈非凡没等何乙生开口，在呵斥了那个秀才之后，他便转身对何乙生说道：“兄长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之所以招他们进厂，是让他们干活的，你怎么将他们当做大爷养着。你若是要和官府打好关系，多往总督府上走走或者去叶府问候一声就好。难不成你还觉得他们这群与时代脱轨了的穷秀才以后还能有多大的成就不成?现在朝廷也在变革，便是用人也优先以留洋的学子为用。八股文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酸腐秀才中除了追随时代转变的那些人还能有什么用处？”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何乙生肯定嗤之以鼻。但是被陈非凡说出来，他却是沉默了。这几个月下来他见证了陈非凡带来的太多与他以往的认识相冲突的事情，但是事实却证明陈非凡一直都没有任何的错误。

那个在何乙生面前很是嚣张的秀才，在陈非凡开口的时候原本就准备怼回去。不过随着陈非凡对何乙生的那番话，让他忽然知道了现在自己面对的是谁。

其实这些人能够考上秀才功名都不是什么傻子。在来到何乙生的作坊之前，就已经将何乙生的底细打听的清清楚楚，所以陈非凡就是传说中的何先生他们是知道的。而现在他们之所以将最初打探的那些消息弃之脑后，一则是因为何乙生对他们太过忍让，二则是因为陈非凡在这一个月里几乎没有来过作坊。

这种情况便给了他们一种假象，那就是陈非凡其实与何乙生的关系并不密切，之所以外面传言那么厉害，完全是何乙生在扯虎皮做大旗。毕竟在他们眼里，乙生也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兄台难道就是……”

“我一介白身可当不得你这秀才公的什么兄台。我刚刚叫你滚难道你听不到么？我兄长是个商人，讲究和气生财。是我陈非凡向来却是个快意恩仇的性子。他不想得罪你们，但是我却不会惯着你。你再不自己出去，我可就要叫人把你扔出去了。”

那个原本嚣张的秀才，现在准备和陈非凡套套交情，但是他刚开口，陈非凡就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看到陈非凡这么不给面子，那秀才也撕破了脸皮。

“姓陈的，三十年……”

他话刚出口，陈非凡上前一步直接一巴掌抽了过去。有这些日子练武打下的底子，这一巴掌抽的很瓷实。那个秀才被陈非凡这一巴掌直接抽倒在了地上。

“三十年什么?便是给你五十年又如何?现在你没什么本事，就不要说什么大话。今天我只是给你个忠告，等到那天你遇到不该遇到人，怕是就没有什么以后了。现在你还不快给我滚。”

摔在了地上之后，那秀才的鼻涕眼泪一时间全部流了出来。没等他嚎出声，两个与他交好的同伴立马，捂着他的嘴一起架着他逃也似的向着门外走去。

陈非凡并没有对这两人的行为进行阻拦。看这两人离去时的狼狈模样，他就知道这两人必然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尾巴留在这里的。

那三人离开之后，陈非凡的整顿却依旧没有结束。现在研发部正是打底子的时候，他不想每天都耗在这些秀才公的毛病身上。

“我刚刚讲的并非是气话，各位要想留下来，可得做好吃苦的准备。我们作坊里的事情，终究和每日读书然后参与科考不同。甚至你们可能在以后忙起来的时候，会彻底没有闲暇的时间再走科考的路。所以这些你们可得考量好了。”

陈非凡这句话的威力相当之大。在刚刚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的那些秀才还以为陈非凡是为了给何乙生出气才出言相讥。但是这句话出口，他们才知道陈非凡是真的没有把他们身上的功名看在眼里。

一身功名在这些秀才的心中那是最大的荣耀。让他们这般舍弃，他们如何受得。

“陈先生说这话可是要断了我们科考的路?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断不断路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花钱只是要买你们的时间。你们平日里做的事，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我是管不了，也不会去管的。不过在我花钱买的这个时间里，怕是没有时间和空闲再做别的事情。”

听完陈非凡的解释，那些秀才们顿时陷入了沉思。功名对于他们来讲，重要程度可想而知。不过到这里来的人，几乎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能不能考上举人对他们来说也是未知之数。不过要他们直接断了这一条路，这也是需要斟酌的事情。毕竟在以往，能够在秀才之上再进一步，就是鲤跃龙门。

“我不会逼你们现在就做决断，这件事情是关乎你们人生的大事。之前个把月的工钱，我们会先给你们按约定结清。你们现在回家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一些东西，自己到底是不是要到我们坊中来做事。”

陈非凡说完，那些秀才们却是松了一口气。从进门开始陈非凡就一直处在一个强势的地位，这就让他们觉得倍感压迫。现在被解放出来之后，一些心理承受较差的人却是浑身都被汗水给湿透了。

这些秀才们的表现陈非凡是看在眼里的。既然现在话都说开了，那么剩下的收尾由何乙生去做比他更合适。

“兄长，那个，我今天吃坏了肚子，现在需要去方便一下。这里你先看着点我一会就回来。还有些事情我觉得还要给他们讲清楚。”

看着陈非凡匆匆离去，何乙生便知道他这是让自己收尾了。陈非凡所定下的基调何乙生自然不会反驳。现在陈非凡个恶人都当了，他这个红脸自然还是要唱下去。

“各位秀才公能够来我们永和布坊，那自然是看得起我们布坊。虽然我是这布坊的坊主，但是论起见识和能力我远远比不上我义弟，所以坊中大事一向都是他在操持。刚刚我义弟他讲的那些条件，以后就是我们永和布坊招人的条件。因此我只能在这里向各位秀才公道个歉了。”

那些秀才们听到何乙生的话，难免在心里暗暗对何乙生嚷嚷一句窝囊废。但是一想到陈非凡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立马决定了现在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何坊主言重了，其实我们之间完全都是一场误会。当初我以为何坊主是为了助力我等青年学子，却不想这是陈先生的大事。陈先生的能力咱们自然是相信的，但是科考之事对我而言更是重要。所以在这里只能向坊主拜别了。”

这个秀才的话一出口，立马引起了其他的一些举子附和。对于他们而言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各位秀才公既然意在科考，那么我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在这里我也提前预祝各位秀才公能够一举登第。各位来我的作坊虽然尚未满月，但是工钱就按一个月的来算，那些多余的银两权当是我给各位赔罪了。”

那些要走的秀才们听到何乙生这么一说，立马心情愉悦起来。虽然他们看不起何乙生这样的商人，但是却不会给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