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遇像是扔石头一样,从嘴里迸出两个字来:“不行!”
“为什么不行?!”谢飘平急得顿足大喊:“我跟着师父你学剑术,不是为了好看,好玩,而是要像师父一样,当一个除暴安良平定妖孽的侠士。现在,师父所授的本领已经有了用武之地的时候,师父却兜头泼了我一盆冷水。我只问师父,既然你不要我跟着你去,为什么当初要收我为徒?”
雪遇拍拍谢飘平的肩膀:“这要问问你自己了,当初,不是你死缠烂打,我怎么会收你这公子哥儿当我的徒弟呢!”
谢飘平抹起了眼泪水:“原来师父你从来也没有把我看在眼里,从来也没有真正地把我当成你的徒弟!”
雪遇拉过谢飘平来,抓起衣襟,给他揩了泪水:“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动辄哭天抹地的,只这一样,就不像是我雪遇的徒弟。”
谢飘平自己扯起衣袖擦干了眼泪:“师父,你让我跟你一起去,我就再也不哭天抹泪的了。”
雪遇拉着谢飘平,走到石桌前坐下:“坐下,我们慢慢说。”
谢飘平撅着嘴巴说道:“师父,有什么慢慢说的,我只想听你说,你究竟答应还是不答应?”
雪遇干脆地说:“我也不跟你说多的,就是两个字:不行!”
“师父——”
情急之下,谢飘平跪倒了雪遇面前,两手抱住了雪遇的双腿:“师父,你是觉得我谢飘平一无用处,只能给你添麻烦,你才不答应我跟你去,是不是嘛?我保证,到了战场上,绝不当胆小鬼,绝不退缩半步,我还要去救师祖,还要去就春雨姐姐,自从遇到了那个绿英儿,我恨她恨到了极点,立誓要杀了她,为那些被她害了的人报仇雪恨。师父,你就让我去吧,我求你了!”
雪遇被谢飘平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动容,他双手拉起了谢飘平:“飘平,坐下,你听我说——”
谢飘平固执地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就抱着你的腿不放,让你哪里都去不成,除非你带了我一路!”
雪遇使了个道法,两腿一缩,从谢飘平的环抱中脱身出来,拉起谢飘平,双臂环抱,谢飘平挣脱不得,哭兮兮地说:“师父,我要怎么说,你才答应我?”
雪遇说:“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带你一起走。飘平,我这回回水云天,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安顿好你和春雨。这一回,跟他们血刃相搏的时候到了,我怕他们狗急跳墙,用我身边的人要挟于我,所以,一定要让你们去到安全的地方,免得被他们所伤。可是,春雨已然中了圈套,水云天就只剩了你一人了,飘平,听师父的话,离开这里,回你的葫芦庄去,那帮人还不知道你那个庄院,回你的葫芦庄,你就安然无虞,师父也就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师父教你了,三媒六证,娶个好人家的女子,成家立业,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谢飘平气呼呼地说:“师父,什么话我都听你的,就是这个不听!”
“不听也得听!”
“我就不听,我死也要跟你走!”
雪遇笑道:“你不听,我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把你绑回葫芦庄,用个定身术,叫你一步也走不动。”
“走不动,我就一路滚着走,你走到哪里,我就滚到那里去。”
雪遇叹道:“当了你几年师父,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倔强如此。时候不早了,我要赶路,你就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
“你带我走,我就不纠缠了。”
“还是不服?”
“不服,就是不服!”
雪遇只得耐心地说服谢飘平:“飘平,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你须要懂得,此次大战是生死之战,不比从前。你也知道,面对的强敌非比一般,个个都是半人半妖,身怀绝技,非常人可比。而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谢飘平打断了雪遇的话:“师父,我见过他们,也曾被他们重伤。我也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师父你与他们拼死决战,我是你的徒弟,岂能袖手作壁上观,冷眼看着你与他们厮杀?!古往今来,有这么当徒弟的么!”
雪遇无奈地摇头:“飘平,你跟我们不一样——”
“师父,你是人,我也是人,有什么不一样,有哪一点不一样!你说出来,说得我服气,我就不跟你去。”
“飘平,你自出生下来,就是锦裹玉围,穿金戴银,家中奴仆如云,有酒池肉林,享用不尽——”
谢飘平接口说道:“金银再多,我也不稀罕。我知道师父你的意思,你是说我谢飘平从来就没有受过苦,没有遭过难,所以,就跟你们不一样。”
“我是说,我们过的生活,是跟我们与生俱来的,我们应该这么过。你呢,既然用不着跟我们一样,又何必硬要参进来呢?”
“我愿意,我情愿!”
雪遇连连摇头:“我不情愿,我不愿意!飘平,希望你知晓你师父的一遍苦心,知晓你师父对你的一遍痛惜!”
谢飘平撅着嘴巴说:“你不带我去,就是不痛惜我,就是不喜爱我!”
雪遇长吁一口气:“看来,今天我们是说不通了!”
“你带我去,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带走,说一辈子,也说不通。”
雪遇不再说话,拉过谢飘平,用力把他按到了石凳上,嘴里说道:“坐稳了,不要乱动。”
谢飘平挣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好像被沾到了石凳上,根本就站不起身,他急了:“师父,师父,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说话,你怎么用道法定住了我,你让我起来,我听你说就是了。”
“坐好了,听我说。”雪遇面对着谢飘平,郑重其事地说道:“师父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战,必是一场恶战,胜负难见分晓。带你去了,万一你被恶贼所害,你说,师父心中能够处之泰然么?我会伤心自责一辈子,因为是我,把你这个本来处身事外,过着富足安宁生活的后生生生地牵连了进来。不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你遇见了我,而就是遇见了我,使你的生命变得短促而血腥,你说,我能心安吗?”
谢飘平流下泪来:“师父,我已经说了,我愿意,我高兴,为了你而没有了性命,我不在乎!”
雪遇冷冷地说:“我不愿意,我也不高兴,我更在乎,在乎你要好好地活着。我已经把武陵剑剑术的入门教给了你,师祖更是把它的精绝之处系数传授给了你。足以证明,我们都很看重你,都把你当成了一个值得教诲的好徒弟。你听师父的,我走之后,你立刻回到葫芦庄,受父母之命,听媒妁之言,娶一个好女子,多生几个孩儿,把师祖的武陵剑传给他们,如此,就是我在大战中不幸身亡,武陵剑也还有承继之人,就能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谢飘平哽噎着点头:“师父,我知道你的一遍苦心孤诣了!”
“如果你还能融会贯通,加进去自己东西,使它更臻完美,那我和你师祖纵然是身在泉下,也欣然了。”
谢飘平挂着泪,频频地点头。
雪遇问道:“飘平,师父的话,你听进去了么?”
谢飘平说:“我听进去了。”
“好,既然听进去了,就照着师父说的办,你办得到么?”
“办得到。”
雪遇拍拍谢飘平的肩头:“好,终于说通了你,你师父的口水几乎都要说干了,真是一头犟驴啊。”
谢飘平说:“师父,我已经被你说服了,不再强求你带我跟你一起走了,该把我放起来了吧。”
雪遇说:“不忙,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呢。你不是急着要走吗?”
“再急也不在这一会儿工夫。”
雪遇走进了房门,一会儿,他手上抱着一瓮酒,又出来了,把坛子里的酒泼在了屋顶的草上。
谢飘平大惊失色:“师父,你做什么?”
“把这房子烧了。”
“你为什么要烧它呀,师父,不能烧了它呀!”
“我自有道理。”
谢飘平拼命地想挣扎起来阻止雪遇:“师父,这是师祖和你亲手盖起来的,留着它,我还能时不时地来看看。你把房子烧了,我来了,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就是为了断绝你的念头,不再跑到这里来,以免被千竹苑的贼人所伤,所以,我只有烧了它。”
谢飘平痛惜地说:“师父,以后师祖和你,还有春雨姐姐要是回来了。没有了房子,住到哪里去呀?”
瓮里的酒水洒完了,雪遇放下坛子,打着火石,他说:“你的葫芦庄那么大的地方,难道住不下我们,你是怕我们住到你那里去?”
“不,不,师父,我是舍不得这几间茅草屋,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了师祖,看到了春雨姐姐。所以,我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火焰慢慢地燃烧起来了,先是烧着了屋檐下的干草,又慢慢地向着屋顶上蔓延,火苗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一堆一堆的干草,像是一条金色的巨蛇,蠕动着,在枯黄的草上顶着黑烟爬行。爬上了房顶,又向四下扩散开去。
雪遇心头在流血,他舍不得烧掉这栋茅草屋,当年,跟爷爷一起,夯土、平整地基、扛回来一棵一棵的大树,把它们做成房梁、檩子,又把晒干的苇子捆成困,一把一把地盖在房顶上。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连爷爷时不时地咳嗽声也响在耳边。现在,他亲手点燃了这栋茅草屋,因为他预感到:爷爷回不来了,在千竹苑那种地方,他凶多吉少。春雨也可能再不能回到水云天来了,还有小雨,更是归期无期,只把永远的痛,留在了他的心头。
雪遇自己也不会回来了,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可能冥冥之中已经有了定数,就像爷爷一样,浪迹天涯,永无归程。
朝阳还在天边的云霓下跃动,谢飘平送雪遇上了路程。送到了墨潭边上,雪遇再也不许谢飘平朝前走了。他说:“飘平,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师父,你说了好多话,问的是哪一句呢?”
“生好多的儿子女儿,教给他们武陵剑,把武陵剑一代一代地承传下去,永不失传。”
“师父,我记住了。”
“我要回来看的,看你失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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