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无声地划过天际,紧随的雷声还没有来得及响起。一支大军悄然出现在夜色之中,或者说是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列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在几面黑色的大旗引领下,像潮水一般地涌出,又像潮水一样地涌向前方。
元齐低声地说:“果然来了。”
雪遇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大军的去向,他们从洼地的草丛里冒出来,紧跟着飘扬在队前的帅旗,帅旗下,一位骑着白马的将军将手一挥,一勒马缰绳,调转了马头,向东而去。浩浩荡荡的队伍跟着他,转向了东边。
元齐问道:“他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元丰他们好像不想让他们去往东边。”
“对,看着吧,他们就要行动了,要把大军引向北方。”
话音刚落,电光中,只见上仙把袍袖一挥,琴童跃起在他身侧,把招魂举到了上仙的手边。上仙即刻在琴弦上拨弄起来,雨声太大,雷声轰轰,听不清他弹的什么曲调。但是,向东的队伍似乎停驻了下来,引导的帅字大旗也停在了大军前面。
这时,一团转蓬落到了元齐脚下,转了一个圈,元非就现身站了起来:“怎么样,来得不晚吧?”
“不晚,不晚,来得正是时候。”元齐向元非身后看看:“怎么,就是你一个人?你去请的元庆师弟呢?”
“元庆来也!”
随着语音,元庆飞落下来,笑嘻嘻地说:“我飞得快当,却不及元非师弟的转蓬跑得快,竟然落到了后面。”
雪遇对着元庆拱手施礼:“谢谢元庆师爷爷,紧要关头,毫不迟疑出手相助,雪遇这里感激不尽!”
元庆说:“哎,雪遇,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干的事,是受我们师尊的指使,也就是他老人家的事,我焉有不来之理。”
元非说:“都不要客套了,你们看,元丰那小子正使出浑身解数,在调令阴兵听他驱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混虫,还真有些本事!”
元庆说:“他在哪里,隔得远,我看不清那小子,快指给我看看。”
“那不是嘛,就在那边,除了闪电,就是他那里有光亮了。”
元庆凝目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披甲人,右手弹琴,左手持剑,他的手每在琴上落下一次,琴弦上就迸发出奇形怪状的光点和光圈,像一只只金色的蝌蚪,在他的手下舞蹈。有时,光点发出强光,照亮了上仙的面目,冷酷而冷静,似乎他心中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今晚,他必定能大获成功。
那支黑色的大军还在原地停留,似乎对进军的方向还在选择。裨将们骑着马跑来跑去,听不见马蹄声,却能看出来军情紧迫,他们来来往往地传下将令,又来来往往地刺探前方的敌情。骑在白马上的那个青年将军格外引人注目,他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披着白色的披风,在一群裨将的簇拥下,局促不安,茫然四顾,显然,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向东,还是向北。
上仙眼睛看着阴兵队伍,愈发使力地拨动琴弦,那些金色的光点和光圈不停地从他的手下跳跃着出来。
元非拍手道:“好,好,这上仙弹了半天招魂,阴兵虽然一时拿不定主张,却没有朝他引的路上去,我看上仙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元庆也说:“没招了,你看他,把放屁的气力都使出来了,阴兵就在原地打转,非不朝他指的路上去。”
元齐也说:“看来今天晚上我们是白白地紧张一回了,元丰定然是无功而返,我们也是白跑了路。
雪遇心中有数,上仙只想着用招魂调动阴兵,而把追风留着,他老谋深算,想用追风的功力来对付遇见的劲敌。上仙心知肚明,这一路必定不会一帆风顺,出了长平,前面还有更多的关隘,也一定有人想要阻止他的机谋成功。留着追风的功力,才能对付随时可能出现在前路上的死敌。
雨下得更猛了,闪电频频亮起,雷声就在头顶上一个一个地炸响,震天撼地,仿佛惊雷要用一己之力把天劈开一个口子,让天上银河的水倾泻而下,把整个大地完全淹没,成为一遍汪洋。
洼地那边,上仙已经停止了弹琴,几个黑色的人影围在一起,大概是在商量对策。单用招魂无能为力,只能使出追风了。看来,上仙太过于轻看了地下大军的智慧,不得不祭出杀手锏了。
元庆问道:“他们干不动,要走?”
“非也!”雪遇说:“他要出大招了,我们要做好准备,阴兵们服从了他的指向,一路朝北,我们要赶紧赶到前面去阻截!”
元非说:“雪遇,你最知道上仙的机谋,我们都听你的,你叫我们朝哪里走,我们绝对听你的。”
雪遇说:“琴剑合一天下无敌,上仙只要使出追风,阴兵们就不会再迟疑不决,一定要朝着他指的方向走。”
元庆问道:“那个方向,你说了,我们先预备着,找到最好的地形,一字儿排开,他们一个也过不去。”
“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把路死死堵住,管他生人虚空人,变成苍蝇也休想溜过去。”
元非催促道:“雪遇,你如今就是我们的大帅,你指挥若定,我们决胜致胜。快快排兵布阵,再迟延下去,被他们抢了先机,我们就要吃大亏了。”
雪遇指向北方:“我在长平住了半月,对这里了如指掌,过了河,向北有一道百里坡城,有一道长长的城墙,横在十丈高的山岭上,他们要向北进发,一定要越过百里坡城。我们先上到城上,以逸待劳,待他们引着阴兵到来,收住隘口,像元非师爷爷说的,管他生人虚空人,一个也别想过去。”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如此最好,不然,凭我们几个人,哪里挡得住这几十万戾气冲天的阴兵!”
“走,先上百里坡!”
几个人各自显出本事,飞的飞,跳的跳,跃的跃,一起奔向了面南而立的百里坡城墙。居高临下,俯瞰着城下的大地。
上了百里坡城墙,刚刚站定,元非就指着城下说道:“你们看,元丰他果然把追风出鞘了!”
众人回头看去,先看见一道闪光刺破苍穹,以为是一道闪电,定睛一看,却是上仙手上的一把剑剑尖射出的一道白光。白光直指上天,刺入了沉沉的乌云之中。闪电亮起时,被那道白光生生地吸住,直直地落到了剑尖上,汇入了追风的光芒,追风的光愈来愈强,把天地间都照得雪亮。
上仙一手持剑,一手弹琴,琴上飞起的光点和光圈跳跳腾腾,也汇入到了追风的剑光中,追风的光本来还有些儿闪烁,汇入了招魂的光后,那道白光定定地直刺苍天,照见天宇上乌云翻卷,雷霆迸发,大地上大雨滂沱,树木发疯一般地摇晃,河水腾起了冲天的波浪,金波滚滚,巨浪排空。
“动了,动了。”元庆说道。
“哪个动了?”元乾没有看清楚,追着问道。
“还有哪个,阴兵嘛。”
几面旗帜飞扬起来,大军果然开始行进了,是朝着上仙引导的方向,走向了北方。如同一条巨龙,见首不见尾,又如同一条大河,波汹浪涌,势不可挡地行进在无边的夜色中。循着上仙为他们设定的路程,一路朝着百里坡行来。
那一面绣着“开路先锋”大字的大旗最先到了城下,春雨威风凛凛,走在最前面,拍马要跃上城墙,被元庆拦住了:“来将通名,否则,不得过去!”
春雨横剑在手,恶狠狠地说:“你是何人,敢拦我的路!赶紧让开,不然,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哈哈,小妮子好大的口气。信不信,我吹一口气,你就要飞到山的那一边去!要爬回来,可能要走上半年。”
春雨冷冷地说:“不要吹牛,你信不信,我瞪你一眼,你就身不由己,可以上天,也可以下地,就在不能在我面前说大话了!”
雪遇在一旁,看在眼里,难在心里,他不敢相信这位先锋就是春雨,但是,又由不得他不信。忍了一阵,他走过去,喊道:“春雨,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春雨横了他一眼:“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我什么人,管得着吗?!”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就是这么说话,不愿意听,滚开,不要挡了我大军的路程,哪个敢于抵挡,把你们捣成齑粉!”
“春雨——”
春雨二话不说,举剑就刺:“滚开!”
帅字旗飘飘地上了城墙,一个家丁急吼吼地跑了过来:“将军,将军,上仙大帅问为何停止不前,耽误了时辰,要误大事!”
春雨回头说道:“请禀报大帅,路遇阻拦,不能前行,请大帅亲来。”
兵丁转身跑去,一会儿功夫,上仙带着元乾来了:“何人挡路?先锋大将为何不砍杀过去,误了时刻,大事休矣!”
那春雨说道:“上仙爷爷,遇见了几个熟人,你来了,说不定他们就肯让开路了。我没有面子,说话他们不听。”
“到底是何人。”
“你看了,就知道了。”
春雨让开了位置,上仙站到了前面,夜色如墨,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挡路的是哪些人:“请问你们从哪里来,为何要拦住我大军前行。”
元庆笑嘻嘻地说:“我们么,从蟒山来。”
“从蟒山来?”
“是啊,也叫你一声大帅,先报上我的名讳:我叫元庆,当年在蟒山排行第五。”
元齐说道:“我是元齐,不知元丰兄还记得否?”
元非也说:“我么,烧成灰元丰兄想必也认得,元非是也!”他指着上仙身侧的元乾说道:“元乾兄也来了?想不到这一下我们竟凑齐了,只少了大哥一个!他不是在你们千竹苑里么,不知大哥可安好,我们一直对他挂怀不已。他是我们的大哥,也是你们的大哥,想必你们不会亏待他吧?”
元乾面色十分不好看,拱一拱手,道:“当然,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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