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清晨，飞机的轰鸣声不仅惊醒了吴小凡和娟子，连婴儿都惊得哇哇哭叫，娟子慌忙将儿子抱在怀里喂奶。

吴小凡知道日军已经开始对湖南发起了进攻，他来到院里和邹三毛一起抬头望着天空中一架接一架飞往南边的日军飞机，心里感到非常的气恼，每次战役日军都要首先利用空中优势对**的阵地进行轮番轰炸，而**有限的飞机在武汉保卫战后已经所剩无几根本无法与日军抗衡，真不知道这次会战**能不能扛得住打得赢。

当飞机的踪影消失在天边后，吴小凡转身准备回屋时却只见娟子抱着孩子站在门前用忧虑的眼光瞅着自己，他心头一惊似乎从妻子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疑心，急忙上前接过儿子说:“娟子，你还没满月怎么能出来呢，医生说要是着凉了这一辈子都对身体不好，快回去躺下休息。”

邹三毛也责怪道:“娟子姐，你怎么老是不听话，快回去。”

娟子笑着进屋说:“夫君，只要一打仗你就会很紧张，怪不得哥哥曾经跟我说你的胆子很小，在学校时从来不敢同别人争论，但人又很好很聪明。”

吴小凡也笑着说:“秋野兄怎么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了，我从小就是这样，看到别人打架都害怕，虽然这几年变了很多，但只要想到打仗就会死人，心里就感到有点紧张，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啦。”

他跟随娟子走进卧室，等她躺下后说:“娟子，人的性格多种多样，很多的缺点和弱点可能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但却瞒不过自己的妻子或丈夫，如果我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好，希望你能原谅。”

娟子盯着他说:“夫君，我是你妻子，你是我最心爱的丈夫，今后不论你有什么事，希望你能告诉我，不要自己装在心里，好吗？”

吴小凡点头道:“好，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你。再好好睡一觉，不要随便出去。”

他把已经入睡的孩子放在一旁躺下，帮母子俩盖好被子走出去关上了门，心中却非常的悲哀，从娟子刚才的表情和话语中已经明显地得到了一个信息，她在怀疑自己和猜测自己，虽然她还不可能猜测到自己是危害到日本人利益的潜伏者，却从自己表面的紧张看到了一种无法确定的怀疑，这也怪自己不该对每次日军飞机的出动过于关切，但这是一个中国人很自然的担忧。

何况这是在自己家中和妻子面前，自己很多的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刻意掩饰，希望她站在一个妻子的角度把对丈夫的疑虑定在胆怯的性格上，而不是以一个监视者的心机去猜测丈夫的真正用心，不然自己和三毛真的会死在她的手上。

邹三毛从厨房出来轻声地:“哥哥，娟子娟好象在怀疑我们，是不是？”

吴小凡小声地:“有这种可能，但暂时她还不会怀疑到我俩的真正身份，这也提醒我俩今后不能过度关心战局的胜败。三毛，让娟子多睡一会不要叫她，我先去宪兵队了。”

邹三毛说:“这么早就去，饭就快熟了，吃完饭再去吧。”

吴小凡摇摇头大步走出屋来到院外上车就走，长沙会战已经打响，藤原和秋野肯定已经在办公室等待着最新的战况通报，自己以关切的心情早点去过问一下情况也合情合理。

当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宪兵队跑上楼，看到藤原办公室的门都没关，便大步进去高兴地冲站在地图前的藤原叫道:“父亲，湘赣会战已经打响，我皇军的进展如何？”

藤原转身笑道:“战斗一小时前刚刚开始，我还没收到战报，按理说我皇军应该势如破竹地冲毁了中**队的第一道防线，只要敌军一溃败整个的军事部署就会土崩瓦解，他们的兵力装备情况就会被我谍报人员掌握，司令官阁下正在等着我们的汇报，消息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小凡，快打开收音机，听听重庆方面的反应。”

“嘿！”吴小凡赶紧打开了柜子上的收音机，但重庆广播电台中只有政治和时事新闻，并没有这次战役的报道。

这时，秋野匆匆进来说:“将军，派遣人员还没有电报发回，会战的进展恐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藤原平静地:“别焦急，你继续守在机要室，电报一到马上拿来。”

“嘿！”秋野又匆匆离开。

藤原走到窗前解开衣服双手插腰盯着南方，说明他的心情也非常的焦虑，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而已。

吴小凡站在那不好吱声，只能静静地听着收音机，但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不仅收音机里没有中**队对战役的报道，而且秋野也没有送来电报。

直至八点整重庆广播电台终于响起男播音员激昂的声音:“请收听中央社重要新闻，今日清晨，日本帝国主义集结十万机械化部队向湖南和江西发动了蓄谋已久的进攻，其重点是妄图攻占湖南长沙，我三十万**将士已做好誓与长沙共存亡的准备，此次长沙会战定让日本侵略者有来无回……”

吴小凡急忙地:“父亲……”

藤原转身举手阴沉地:“我听到了，在没有得到派遣人员准确的电报前，我只能认为这是一种心理战。小凡，这篇新闻虽然间接证实了你的判断分析，但战场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心理战术层出不穷，我们绝不能凭重庆方面的报道就动摇大日本皇军的信心。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嘿！”吴小凡只好出去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并打开收音机边听边想，**真的如自己的猜想投入了三十万兵力吗，要真是这样那这次战役的胜算至少占了七成，可日军一定会在飞机的掩护下发起疯狂的进攻，过去的教训大多都是日军以少胜多，关键在于**将士能否有高昂的斗志和必胜的决心，如果三十万对十万都不能取得胜利的话，日军的嚣张气焰就会更进一步地狂妄，战争的前景就会更加的艰难曲折。

只是重庆方面的报道藤原是真不相信，而是在有意识的回避，战役已经开始，再无凭无据地汇报中**队投入了三十万兵力防守，这样做将承担动摇军心的恶果。

哎，自己也只能空着急，无法知晓战场上的情况，但愿**将士们打一场漂亮的大胜仗，让我们这些秘密战斗在敌人占领区的人和**民一起感受一下胜利后的欢乐。

这一天日军前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日军的谍所人员也没能发回任何电报，藤原和秋野只能干着急。

吴小凡也是坐立不安，不仅不知道战况，而且广播电台中也没有重庆给自己的指令，回到家却还要强装笑脸抱着儿子逗乐和高兴地与娟子说笑。

第二天早上，吴小凡刚到办公室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日军已经突破了**的第一道防线，而且是**兵败如山倒似的逃窜，他的心如刀绞般的沉痛，只能站在窗前盯着天空中来往穿梭的日军飞机气得咬牙在心里咒骂:“他妈的这些狗娘养的日本飞机，总有一天一定会撞山撞死，掉河里掩死，被中国人打下来摔死。”

在随后的几天里，吴小凡一到宪兵队都会听到日军们的欢声笑语，藤原和秋野更是会喜气洋洋地把皇军取得的战果夸耀一翻，他也只能喜上眉梢般地祝贺皇军节节胜利，这种难言的痛楚让他几乎承受不了，真想掏出枪把笑逐颜开的藤原和秋野干掉。

1939年9月23日是小武雄满月的日子，加之离娟子十七岁生日只差两天，吴小凡决定一起庆贺，这样就可借机不去宪兵队，免得听到让自己心里不痛快的战报，并打电话请藤原和秋野、吉木来家里吃中饭。

然后随娟子和邹三毛在厨房里忙碌，自己抱着儿子在书房里听广播，因为不管怎样还是希望能在重庆的广播电台中听到军统对自己的指令和有关**哪怕是一点胜利的消息，可不仅没收到指令，而且没有长沙会战的任何新闻，难道重庆就这样承认战败，真他妈的没有一点骨气，就算行动上败了嘴巴上也给老子喊几声胜利也是好的呀。

中午，藤原和秋野、吉木一同到来，但三人的脸色却没有了前几日的兴高采烈，秋野趁藤原抱着小武雄玩耍的机会将吴小凡拉到院里告诉了两个消息，一是武汉周边的中**队频频对皇军发起了偷袭，特别是新四军的小股部队炸毁了通往武汉的铁路和公路，整个防御和后勤保障都非常的吃紧；

二是进攻湖南的皇军遭到了人数众多的中**队多方阻击，更恼火的是湖南的老百姓破坏了所有的公路和桥梁，皇军的机械化部队失去了作用，线的进攻只能被迫停止，可到目前派遣人员都没有发回有关中**队到底投入了多少兵力的电报，司令官阁下要求宪兵队在三日内上报准确无误的情报，否则就会撤掉将军的职务。

同时，吉木刚刚被将军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因为这段时间危险分子的潜伏电台频频发报，虽然吉木已经侦听到，但次次都扑了个空，说明国共两党的潜伏分子已经将皇军大量的军事情报发给了重庆和延安，将军已经命令从今晚起城实施秘密戒严搜查。

吴小凡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在湖南竟然阻止了日军的进攻，而且武汉周边的**和新四军主动对日寇发动了攻击，这是两个战场在相互配合，日军恐怕已经有点慌了；忧的是日军的秘密戒严搜查弄不好就会有国共两党的人员遭到抓捕，这也表明国共两党的秘密人员已经将武汉日军的驻防和后勤情报电告了重庆和延安，才使得日本人恼羞成怒决定实施戒严搜捕，就算抓不到国共两党的潜伏者，很多无辜的老百姓肯定又会被敌人屠杀，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席卷武汉。

藤原抱着小武雄出来站在门口瞪着秋野说:“秋野少佐，你是不是又把我的事告诉了小凡，就算我被撤了职也还是帝**人，不用你担心。”

吴小凡只能生气地:“父亲，中**队的兵力情报其实已经早就上报给了司令官阁下，是他不相信我们的判断，现在前线吃紧他却又把责任怪在了父亲头上，这不公平。”

藤原轻喝道:“放肆，毫无根据的判断只会让司令官阁下动摇决战的前景，做为情报官必须要有准确无误的依据，容不得任何的猜测和推想。”

吴小凡争辩道:“我的推断和猜测既然不被司令官阁下重视，做为战役的最高指挥官他就应该从战场上去获取敌方的战略意图，还不是在战役遭受挫折时再回过头来指责我们，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大日本帝**人，不能在这种时候推卸责任。”

藤原气恼地:“住口，你竟敢以下犯上，这种行为帝**人绝对不允许。”

秋野急忙地:“将军，小凡君的直言也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他先前的判断在目前的战场上应该已经得到了证实。”

吴小凡倔强地:“秋野君，别说了，我的判断早就遭到司令官阁下的否决，既然父亲要被撤职，那我们一家就能早点回日本，如果父亲不回去，那我就回南京。”

娟子和吉木、邹三毛其实早就出来，可他们父子之间的争论谁也不好插嘴，现在见两人再争论下去会伤害到一家人的感情，她赶紧说:“父亲、夫君，今天是武雄满月，其它的事请你们去办公室再谈。三毛弟弟，开饭吧。”

邹三毛用不流利的日语应道:“嘿！将军、哥哥、秋野哥哥、吉木太君，大家请入席。”

“哈哈！”藤原盯了一眼不服气的儿子，冲邹三毛笑道:“三毛君，你的日语说出来就象是在唱歌，大家的吃饭。”他抱着武雄首先进屋。

娟子也就躬身请吉木和秋野进去，吴小凡也就只能装着无奈的样子同娟子和邹三毛一起来到餐厅。娟子便从藤原手上接过孩子请大家入坐，邹三毛给大家倒上酒。

藤原高兴地举杯祝孙子满月和娟子生日快乐，大家也就在欢笑中同饮，话题也就转到了小武雄的身上。

吃完中饭，大家来到客厅刚刚坐下，外面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接着院门被敲响，邹三毛赶紧跑出去开门，一会儿就领着一名日军少尉走了进来。

少尉立正敬礼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电报说:“报告将军，麻雀急电。”

“哦！”藤原惊喜地接过电报一看，脸色顿时阴沉地:“小凡，麻雀的电报终于证实了你的判断，你看看吧。”

吴小凡赶紧观看着电报，内容是:“武汉，长沙会战中**队采取的是后退决战、争取外翼的作战方针，意将皇军主力引入湘境腹地决战，湖北之**趁机包围和收复武汉周边的城镇，其在湖南投入的总兵力约三十万，麻雀。”

吴小凡心里又是一惊一喜，惊的是这名隐藏在**内部的日军间谍竟然获得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喜的是**的战略方针已经让日军腹背都陷入了被动，十万日军主力一旦在湖南无法撤回，武汉就会遭到四面攻击，看来战役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的手中。

他于是把电报交给秋野说:“父亲，麻雀终于发回了这封我们急需的电报，同时也印证了我们先前的判断，只是不知司令官阁下看了电报后会有何感想。”

藤原平淡地:“好了，注意你的言辞。秋野君，同我立即去司令部。”

“嘿！”秋野赶紧起身。

吉木也急忙说:“小凡君，在下也得走了，谢谢你和夫人的款待。”

吴小凡和娟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挽留，只能和邹三毛送他们来到院外相互鞠躬告辞，瞧着藤原的黑色轿车和吉木的吉普车、及日军少尉的摩托车离开后，他赶紧说:“三毛，皇军今晚要城戒严，搞不好很多的商店这几天会关门，乡下的人也不敢进城卖菜，你马上去街上把家里要用的东西多买点回来，快去。”

“是，我去拿钱。”邹三毛跑了回去。

娟子望着丈夫说:“夫君，刚才你不该同父亲争论，更不该在背后议论司令官阁下，为了孩子的将来，你直率的性格要改一改，免得被人误解。”

吴小凡瞧着妻子笑道:“娟子，我的直率也是为了皇军的胜利，可是我正确的判断却得不到司令官阁下的认同，现在皇军四面受敌，他不仅不认识到自己在决策上的失误，反而责怪父亲没有提供可靠的情报，如果我都不能体谅父亲，今后又怎能协助父亲工作。不过你提醒得很对，我会改一改自己的个性，为了孩子的将来，有些事能忍则忍吧。”

邹三毛跑出来说:“哥哥、娟子姐，我走了。”

吴小凡把车钥匙交给他说:“开车去，快去快回。”他望着弟弟开车离去后，便从娟子手上抱过儿子逗乐着进屋，娟子跟进来关上了院门。

其实吴小凡是让邹三毛借上街的机会把日军今晚城戒严的消息告诉林志刚他们，只要他们知道了武汉地下党也就一定会知道，自己也不用再冒险去通知陈东叔叔，因为自己已经从电台探测仪器的事上知道，国共两党人员通过林志刚和方继宗这条中间线一直都保持着联系，所以只要不是有关党组织的独立情报，自己和邹三毛通知任何一方就行。

虽然刚才是当着娟子的面把事情说出，没有特意交待邹三毛，但自己这个聪慧的弟弟一定懂得该怎么做，而且这样的话也不会引起娟子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