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繁花似锦。
北面的战争气息吹不到神都,夏日暖风吹得游人微醺。
神都是古城,也是新城,城池有着厚重的历史人文感。
满宫殿廊,烟雨迷蒙,摇晃的船只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四方商旅的货队踏足青石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高墙窄巷,古朴幽长。
夏日,阴云聚集在神都的上空,细雨从檐上翘角,聚少成多,一滴滴的落在了地面的小坑里,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气息,比往日里要更加低沉一些。
浑浑噩噩的居民一日接着一日,不知晓天下大势。
但再底层的居民,在历经西凉乱军攻城、神都兵变等众多大事件后,也还是明显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曲驰就是这样的居民,他今年只有十七岁。
数年前,神都遭逢大变,曲驰家道中落,无奈之下,流落在了神都城内。
几经困苦的经历后,曲驰终于拜入了神都城中的一个小门派里。
这个小门派从上到下一共就那么十多人,靠着给城中人看家护院,获得一些微薄的门派收入。
不管门派实力高低,起码是给了曲驰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曲驰在师父的悉心教导下,也成功突破气血境,成为了一名一次突破的气血武者。
这一日,曲驰跟着师父师兄们一起,帮着城中一个大家族从城外押送货物入城。
阴云聚集,神都城气氛令人感到压抑。
“小师弟,结束了这一单,和我们一起去风街勾栏里转转吧,听说新来了一个女艺人,唱的曲子很酥软,好听的紧。”
门派里的管教不严,下了班后做什么事情,师父从来都不过问。
收到了邀请的曲驰虽然很向往勾栏听曲的快活日子,但也同时表露了一丝担忧:“师兄,最近神都城内不太平,我总感觉这几日神都城的气氛不太对。”
“能有什么呢?神都不一向如此吗?”
师兄的神经要比曲驰大得多,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整个神都城千百年来不都这样的吗,每日里迎着朝起又送走日落,日复一日,从来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再说了,这里可是神都,天子脚下,帝国的心脏,能有什么问题?
“不用太多担心的,天塌下来还有那些神都城里的大人物顶着的,不需要你来操心,就像上一次太师.咳咳咳.”
师兄干咳了两声,想起来太师发动神都兵变件事可是在神都城里禁言的,他连忙换了个说辞:“总而言之,你就乖乖跟着我去见见世面,这比你整天胡思乱想可强多了。”
曲驰善于观察,他摇了摇头:“不对师兄,我这可不是胡思乱想。”
“是不是因为北方的战局有了什么变化?我前几日听到别人说,大将军和太师打了起来,在冀州的雒水边上,太师打下了一个渡口,杀掉了好几千大将军的兵马。”
战争距离神都很远,但曲驰总感觉战争距离他很近。
师兄见说服不了这小子,笑骂道:“你是不是不舍得请师兄听曲?”
曲驰收入微薄,花钱进勾栏里快活也不是一比小支出,但这绝非他拒绝师兄邀请的理由。
他还是心中忐忑,总感觉一团阴云笼罩在头顶一样。
“行了,都别说话了,拱卫司的人来了。”
几个师兄弟悄悄谈论间,忽然一些房屋顶上飞奔来了几道身影,那些人都身着蟒服,手握横刀,一个个面容冷峻,杀气腾腾。
作为一众人的师父,便开口提醒众人。
“拱卫司。”
曲驰心头一紧,拱卫司的人也出现了。
拱卫司是神都只手遮天的机构,拱卫司内的高手众多,横行在神都之中,没人敢与他们作对。
这一行十多人的拱卫司小队,几个起落间便靠近了曲驰他们的队伍。
负责押送货物的是曲驰他们这个小宗门,除此之外,便是东家。
东家是个胡须发白的瘦弱小老头,见状便迎了上去:“各位大人。”
拱卫司领队身上煞气腾腾,直接伸手拦住了这小老头:“押的什么货?”
“都是一些寻常百姓的日用品,方才城门令大人已经查验过了。”
东家面带微笑,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拿出了一袋银两,但不动声色的递过去时,还是露出了些许“肉疼”的模样。
拱卫司的领队却再度伸手,蛮横的推开了那东家的手:“混账,你要做什么?”
东家愣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吃他这一套的官兵。
那拱卫司的领队勃然大怒,下令道:“仔细查验,不可漏过任何一辆马车!”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跟随而来的几个拱卫司官差立即分散开来,开始查验东家的货物。
曲驰宗门里的师兄弟们面面相觑,面对恶虎一样的拱卫司官差,却不敢有任何的阻拦,任由这些拱卫司的官差查验货物。
官差们拿起手中白晃晃的刀刃,一下下的戳进货物里。
这些货物果然正如东家所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日用品,东家也是一副坦荡的样子,任由这些拱卫司的官差查验,虽然脸色不大好。
这拱卫司的领队查验完成之后,便挥了挥手。
“放行!”
东家是个知趣人,江湖经验丰富,虽然吃了冷门羹,但也还是乖巧的递上了钱袋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兄弟们查货辛苦了,买点酒水喝。”
这次,这拱卫司的领队将领没有再拒绝,冷着脸收下了他的钱袋子后,催促道:“赶紧走!”
曲驰等人连忙帮着一众苦工一起,将货物重新摆好位置,然后拖着向前,驶入了神都城的七拐八拐的深邃街巷中。
等离开了拱卫司查验的范围后,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拱卫司怎么也开始做这巡防的工作了?”
曲驰并不了解拱卫司的运行机制。
一旁的师兄却见多识广,向他解释道:“拱卫司共分为天武、靖妖、镇邪三司,巡防巡察本就是天武司的职责之一,也便是所谓的‘神都耳目’。”
曲驰心想所谓神都耳目,而今还能上达天子吗?既然不能上达天子,那这个耳目的意义是什么?
他不理解,这却是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够想到的最深层次的东西了。
众人都十分沉默,被拱卫司临时查验这么一打岔,也没人提起勾栏的事情,众人加快了脚步,拉着七八辆货物车送往东家。
神都城占地极广,不是说进了城门口就算是完成任务。
从进城到将货物送到目的地,通常都会花费很多时间,因此也催生了像曲驰这种小门派,专门靠着押货送货来获得一些微薄的收入。
众人穿过城中的神武门,押着货物来到了石拱桥上。
神都城内设有漕河,跨过漕河需要各类桥梁。
众人选择的这座石拱桥是比较大型的石拱桥,桥面上还有不少摊贩卖货。
经过此桥之时,曲驰往边上稍稍看了一眼。
这一瞧,顿时令他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小”
曲驰半个词都没有说出来,漕河之中,忽然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爆响。
轰隆——
随着足以震动小半个神都城的爆破声响起,漕河之水竟如九天银河一般悬挂于空中,然后朝着曲驰他们所在的货物队伍席卷而来。
桥面震动,商贩走卒来不及闪躲,一个个“噗通噗通”的落入河中。
马匹受惊,在桥面上躁动狂奔,有的马也不幸落入了河水里。
整个桥面像是中间断开了一般,而巨大声响是从河里发出,席卷了一整个桥面,倒挂的漕河之水如倾盆而来的大雨,落在漕河两侧岸边。
无数人惊慌失措,就连专门请过来护卫的曲驰宗门内的师兄弟也都慌了神。
力境境界的师父反应了过来:“大家小心!”
奇怪的爆响声是传自河里,恰好此时阴云密布的空中,发出了一道亮光。
雷光划坡了天际,雷声从天空中传来,“轰隆隆”一般,遍布了整座神都城。
与雷声一比,这河床里的爆响虽然也响,却少了几分大气。
“哗啦啦——”
像是在响应雷声,空中真的下起了大雨。
与之前的漕河之雨不同,现在的大雨,是遍布整个神都城的雷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多货物落入了漕河里,东家顿时脸色惨白,心头滴血。
好好的押送货物,为何会遇到这样的怪事?
可现在,没有人可以解答他的疑惑。
倾盆而下的雷雨,落在神都地面上,神都城内很快便生出了一股氤氲的水雾气,连带着众人的视线也受到了阻碍。
远处,拱卫司的大人又折返回来,匆匆来到了断桥处。
“发生了何事?”
石拱桥都仿佛断裂了开来,曲驰等人好不容易将剩下的货物送到岸边,东家看着滚滚而去的漕河水,大部分的货物算是砸在水里了
拱卫司的带队将领跑了过来,见到了如此一幕,心头震动。
好端端的,这漕河怎么炸了?炸得这个桥都断了?
“大人,大人要为小老儿做主啊,这河里一定是有妖物作祟!”
东家损失这么大,心态崩了,抓着拱卫司带队将领的衣袖诉苦,一口咬定了河水里有妖物作祟。
拱卫司的带队将领一把推开了东家:“莫要胡说,堂堂神都,何方妖物胆敢在此作祟?”
东家被一把推倒在了地上,见着一地散乱的货物,损失惨重,心痛不已,顿时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曲驰的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
曲驰的师父来到了东家的面前,宽声安慰:“陈东家,是我们没能护住货物,见谅。”
按照江湖规矩,货物受损,那这次曲驰等人的收入也会少很多。
几个师兄弟微微叹息,感到有点可惜,眼看着这单都要完成了,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东家见结局已经没有办法改变,只好也收起了哭声,面容惨淡的跟着曲驰师父等人,将剩下的货物收拢好,然后接着回自己家里去。
曲驰默然的跟着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一直粗线条的师兄见到曲驰的样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也没多想,以为是小伙子刚才被吓到了。
刚才的场面确实很夸张,连他这样久经江湖的老油条也被吓了一跳。
师兄安慰道:“放心,都是小场面,不必太过担心。”
曲驰看了一眼师兄,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师兄,我感觉有些问题。”
这曲驰天天疑神疑鬼的,师兄本来是不想相信他的,可现在遇到了这茬子事,令他不得不心头也“咯噔”了一下,破天荒的没有再反驳他。
曲驰低声道:“师兄,刚才桥上的那几个根本就不是商贩。”
“嗯?”
师兄愣住了,还是没忍住质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曲驰联想起了漕河突然爆炸,石拱桥桥面断裂,心头发凉:“这坐石拱桥我经常走,桥上的几个商贩我都认识了,但今日桥上的商贩,我却一个都不认识,我甚至怀疑.”
他说到这里,师兄猛然捂住了他的嘴巴,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你别到处胡说八道,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曲驰被师兄的举动吓了一跳,剩下半句被师兄深深压回肚子里,没能说出口。
但他心中还是对那些商贩的身份作出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两人躲在后方窃窃私语,讲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比较压抑,雨雾之中,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左顾右盼,跟着东家把货物送到,结清了工钱后,便直接返回宗门驻地。
师兄弟们还是去勾栏听曲了,师父躲进了屋子里修炼武功。
曲驰一个人无所事事,也离开了门派,回自己家里休息。
外面的雨很大,随着夜幕落下,神都城变得越发幽深安静。
直到第二日,曲驰还在屋子里休息时,外面忽然来了两个神都府的官差,“咚咚咚”的粗暴敲门,最后一把推开了屋门。
曲驰匆匆穿上衣服,震惊的看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官差,都是气血突破过的气血武者。
“你是曲驰?”
曲驰下意识的点点头:“两位大人,找曲某何事?”
两个官差直接伸手过来,并拿出枷锁和锁链,套住曲驰:“别废话了,跟我们去府衙走一趟吧!”
曲驰不理解:“为什么?”
两个官差冷笑连连:“昨天夜里,陈家的陈老头死了。”
“什么?”
东家死了?
曲驰瞪圆了眼睛。
两个官差手上动作不停,套住了曲驰道:“有什么话,便和府主大人去说吧,是府主大人下令将所有相关人等传唤至堂上对峙的。”
曲驰很是不解,却也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乖乖的任由两个官差拿捏,被送向神都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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