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满满的怨气。

方蛰不动声色的笑问：“多多电器破产不是因为广告投入过大，产能扩充后销量呈现断崖式的跌落而导致资金链断裂的么？干死同行又是怎么说？”

“方总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你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CVD来的，现在日本人和欧洲人都在卖DVD了，要说这个技术最早还是国内出来的，结果自己不知道珍惜，被人家买去发扬光大，转过头来赚我们的大钱。赵宝生的多多电器，产品滞销后开始大幅度亏本降价，但是有什么用呢？最后还是卖不动。收回资金的目的没达到，银行和供货商可不会等你。”

林胖子哀怨的看了方蛰一眼，那意思你这个人没意思啊，装什么外行啊？

VCD的落幕，元凶自然是DVD的出现。技术的突破，导致的产品更新换代，这是关键。

“说的也是，毕竟是国企来的，如果不是新一代产品的出现，导致多多电器的前景不被看好，银行很供货商也不会逼那么紧。有产品在的话，也能慢慢的还钱，大不了多给点利息。”方蛰认可了林胖子的话，笑着接过话茬。

“就是这样啊，赵宝生那个扑街仔，打广告连一半钱都没有，就先跟人家国家台签约，后续的广告费都给不起了。搞成一笔烂账，所有的供货商那里都没给钱。真是敢赌，还差点被他赌赢了。”林胖子一脸的佩服，怨气也淡了许多。

方蛰倒是对此持不同的意见：“这样的人多亏他现在扑街了，不然等以后会捅出更大的窟窿。他要是私人企业的老板，我一句话都不会说他什么，但是他是国企的负责人，那就不能不说他是个利己主义者，这种人为了成功，老婆女儿都敢押上赌桌，我没办法看得起他。”

菜上来了，酒也上来了，蒋韵这个助理毫无自觉的看着一桌子海鲜，不等招呼就动了筷子。林胖子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端起酒杯敬酒。三杯下肚子，这才告一段落。

方蛰在观察林胖子，林胖子何尝不是在观察对面的老板？这喝酒的时候，方蛰一点都不怂，这个态度就很不错。林胖子敬一杯，方蛰回一杯，最后是南夏敬两人。没有以多打少的意思，这就很讲规矩了。毕竟林胖子单枪匹马的。

“你的厂现在情况如何？”方蛰很突然的冒出问题，林胖子注意力很集中，哪怕是喝了酒也没有松懈，被突然袭击之后先是顿一下，沉默了几秒才叹息一声摇头道：“不行了，我从银行借不到钱，从民间借的利息高的多。为了收回资金，我的产品全部五折贱卖。现在距离还钱的时间还有半年，我打算尽快处理掉这个厂，转而做点别的收益快的生意回回本。”

方蛰听到这话就笑了，端起杯子又敬一杯，喝了放下杯子才说话：“林老板这样不像个生意人啊。”林胖子听了一脸的苦涩：“事情是明白的，多多电器那么大的厂都垮了，我这个小厂吹出一朵花来，方老板也要信才行啊。”

“说说具体情况吧。”方蛰不紧不慢的继续了解情况，林胖子很干脆的表示：“就剩下一条生产线了，工人都辞退了，还有两个看门的老头和一条狗在。厂房是租的区里的，租金是肯定不会退了，方老板买我的厂，也就能买到一条生产线。”

“有没有想过转产DVD呢？”方蛰笑着问一句，林胖子还是无奈的摇头：“当然想过啊，本钱哪里来啊？”方蛰敏锐的注意到这家伙话里的意思。

“怎么不提技术啊？”方蛰笑着问，林胖子自信的笑道：“技术没多少可讲的，买一台回来拆开，看一看就懂了。这个东西没多少技术的，关键是数字技术和芯片，那个要外汇的。”

南夏这时候接了一句：“现在市面上已经有飞利浦和索尼的DVD出售，但是光盘很少。”

林胖子笑道：“光盘好办的，沿海很多私人厂，都是做光盘的。只要DVD多了，他们肯定跟上，根本不要用户操心的，有钱赚嘛。”

这是得多嚣张啊，毫无疑问，这些光盘都是盗版。反正最近几年打击盗版也看不到啥成效就是了。这东西说起来违法，实际情况是执法部门不怎么管，除非有人举报，证据确凿。一些地方出于经济发展的考虑，更是放任不管。

南方这边有个情况很明显，就是地方上以村为单位搞各种产业。其中多数都是违法生意。

这个事情也轮不到方蛰来操心，所以又把话带回来：“也就是说，如果有充足的资金，DVD生产出来很容易咯。”林胖子笑道：“本来就是啊，这东西结构上没啥技术含量的。我这条流水线也能用，无非就是两个区别，一个是数字压缩技术，一个是芯片。”

“今天先吃饭，明天我们去你的厂看看再说。”方蛰总算是给了一句话，林胖子闻声大喜：“好好，先吃饭，喝酒，喝酒。”看他的意思，是真的想甩掉这个包袱了。

一顿海鲜大餐吃了差不多一千五百块，林胖子埋单倒是没心疼的意思。南夏调侃一句；“林老板花大价钱请客，看来底气还是有的。”

林胖子笑道：“有什么底气哦，这次把钱都还掉，就剩下一栋三层楼来住了。辛辛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命咯。再说生意呢，做不成也多个朋友，万一哪天我讨生活遇见你们，没准还能拉我一把呢。”

这家伙无疑是个老江湖了，说话很好听。或者说看人眼睛狠毒，知道该怎么面对方蛰这种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却很有主见的老板。你不要问他怎么知道的，接触下来人家察言观色，不难看出方蛰一直在很认真的听，他有能力收购多多电器那种大厂，怎么可能那么好骗。

既然骗不到就说实话咯，没准真的人家给个机会赚钱也真不好说。

临别之际，林胖子还是送了一句话：“方老板，要买多多呢，沈领导那一关过不去的。”

方蛰露出严肃的表情，凝神低声问：“何出此言？”

“赵宝生是靠着沈领导坐上那个位子的嘛，这一行的人谁不知道啊？既然宣布破产了，正常的渠道是拍卖，得到的钱先还银行，然后才是其他供货商。既然已经成定局了，银行死活不肯放过多多电器，沈领导快六十岁了。”林胖子话没说的太直白，但是意思到了。

方蛰若有所思的告辞上车，车开动之后，坐在身边的南夏才道：“沈宏是打算捞一笔了，就算低价卖掉，损失的是银行和供货商。只要程序上不出问题就好，说起来玩的还是很溜。”

“这几年国企改制，很多地方领导就是卖卖卖，根本不管企业本身的实际情况。要说下面的小城市呢，以前三线建设时的五小工业，处理掉就处理掉了。这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一类的企业在市场上无论哪一方面都没有竞争力。搞笑的是有的企业，明明经营状况不错，莫名其妙的还是给卖掉了。这种情况，最严重的集中在日化行业。”

提起这个，方蛰不免有点心疼，说实话他实在是精力不够，不然很多品牌真的做的很不错。最可笑的就是某些地方，为了引进外资，宁愿少要钱，也要把企业卖给外国资本。

这一类操作就是为了政绩，方蛰这个民营企业家也管不了这些。就是单纯的感到可惜，好多曾经名噪一时的品牌。PS:这里就不一一例举了，怕被神兽。

“方总，真的不打算收购多多了？”南夏还是想在努力一下，方蛰很果断的摇头：“这种事情不能做的，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麻烦？明天看看林胖子的生产线，如果是国产的，我们直接就买国产的设备。必须花外汇的东西呢，属于不可抗力。”

喝了酒的方蛰让蒋韵提高了至少三倍的警惕性，回到房间里，蒋韵立刻躲进自己的房间。等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才推门出来看一眼。方蛰的卧室门已经关上了，蒋韵这才去洗一洗准备睡觉。看到方蛰换下来的衣服，蒋韵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收起来处理。

次日方蛰起来时，看见蒋韵的房间门是关着的，梳洗之后直接敲对面的门。

开门的是南夏身边的那个女的，一问南夏还在睡觉，方蛰便转身走人，下楼去吃早餐。

南夏被惊醒了，一问才知道情况，纳闷的叹息道：“年轻就是好啊，那么辛苦还起的早。”

他倒是以为方蛰跟他一样，白天旅途辛苦，晚上还要辛苦加班开车。

“这次这单坐下来能赚多少？”女子问了一句，南夏摇摇头：“原来能有一百万左右，现在我看能有十万就不错了。我跟你说，给他帮忙别提钱的事情，这种人很讲究，只要你让他满意了，绝对不会让你白白辛苦一场的。”

“唉，要怪就怪那个沈宏，非要跳出来搞事，不然参加拍卖的话，收入也有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