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烈再度苏醒时，已足足过了九天。

他披着虎皮，走出屋外，天地间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大雪飘飞，刺骨的寒风肆意飘荡。

这是一场异常罕见的大雪，这个冬天，必然会格外的煎熬。

他踩着积雪，漫步在十万大山间。

寒风吹起他的长发，宛如一头受伤的狮王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突然，他停下脚步。

雪地里，露出一只发青的小手。

巫行烈微微颤抖，扒开积雪，抱起这个小小的尸骨，小男孩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或许在死前的那一刻，他梦到自己吃到了香喷喷的米饭，还有滋滋冒油的烤牛肉。

巫行烈脱下自己虎皮大氅，将他紧紧包裹着。

乌木术跟在他身旁，看到这一幕，眼眸黯淡，他知道，巫王殿下此刻心中一定非常痛苦。

像这样孩子还有很多。

凛冬将至，为了确保种族延续，只能将年迈的老人和体质较为孱弱的孩子抛弃，只留下最强壮的勇士和孩子，还有最能生育的女人。

这是巫族的先辈们留下宝贵而又残酷的经验。

“稻谷还有多少？”

巫行烈突然问道，声音沙哑。

乌木术连忙道：“殿下，还有两千石，但那是预留给来年耕种稻种呀！”

巫行烈淡淡道：“先拿出一部分，让勇士们饱餐一顿。”

乌木术一怔，刚要劝诫，巫行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平地惊雷。

“乌木术，愿随本王，再征战一次天下吗？”

乌木术身子一颤，眼眶瞬间通红，他跪下叩首，激动道：“末将誓死追随殿下，百死无悔！”

巫行烈看着苍穹，目光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

……

顾阳走进厨房。

桃夭夭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进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今天姐姐给你露一手的吗？”

她掀开锅盖，红烧肉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马上就好了，我还给你温了一斤黄酒。”

她拢了拢发丝，似是想起了什么，道：“等会儿吃完饭，我给你量一下尺寸，下雪了，我想给你做一身棉衣。”

她雪白的肌肤上有着一层密密的汗珠，锦衣玉食惯了的她，此时做着这些琐屑小事，却丝毫不嫌麻烦，反而乐在其中。

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

顾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打破了这份美好。

“夭夭，你的易筋锻骨篇，修炼的如何了？”

桃夭夭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垂下眼眸，道：“昨天刚刚修成了。”

其实她早就修成了，只是顾阳不问，她便不愿说。

顾阳轻轻一叹，走过去，从后面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摩挲着她的脸颊和青丝。

“最近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股不太好的预感，有些心乱。”

桃夭夭翻炒收汁，肥瘦均匀的肉块裹着红润的汤汁，色泽十分诱人。

“你武功通神，有这样的预感，必不是空穴来风，吃完这段饭，咱们就修炼九阴疗伤篇吧。”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知道这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是要结束了。

顾阳咳嗽一声，道：“我家娘子真是善解人意，不过你这盐……是不是放多了？”

只见桃夭夭面无表情，撒下了成吨的盐。

“不多。”

她又倒下半瓶醋。

顾阳脸上一黑，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黑暗料理吗？不知道他的九阳神功，顶不顶得住。

“最后一顿饭了，怎么也得给夫君做得更有滋味！”

说着她又对着锅里呸呸呸了几口，才心满意足道：“大郎，该吃饭了。”

顾阳：“……”

……

漆黑的夜色中，无数巫国勇士悄悄潜入了幽州地段，领头的正是乌木术。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们将龙骨弓拉成满月，沾了火油的箭矢瞄准着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如暴雨般射出。

巫国士兵都是天生的神射手，曾经他们的弓箭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颤。

无数道惨叫声响起，巡逻的士兵们被一瞬间射成了筛子，火光骤起，烧红了夜空。

乌木术一声怒吼，道：“为了巫国！”

“为了巫国！”

裹着兽皮和藤甲的士兵们纷纷发出咆哮，他们眼眶血红，仿佛嗜血的猛兽，拔出腰间弯刀，化身为战争洪流，向前冲去。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让大地都为之一颤，数十头巨象冲出，上面都站着四个士兵，两人拿箭，两人执矛。

这是巫国的巨象兵，是攻城掠地的大杀器，几头巨象一同冲撞，一般的城门根本挡不住。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石潼关，这个幽州第一雄关，抵御蛮人的第一道门户，被轰然撞碎。

仅僅是三個時辰不到，天色还未放亮，石潼关便已失守。

石潼关守將王平，在青楼中仓惶爬起，狼狈逃命，弃雄关于不顾，以致调度无措，军心涣散。

夺关之后，巫国士兵们发出猛烈的咆哮声，将那鹅毛般的雪花都给震成粉碎。

之后乌木术率军杀入幽州内部，仅是一夜之间，天下烽火骤起，冻结的冰河被铁蹄踏碎，狼烟直冲霄汉。

而此时，巫行烈带着另一部分巫国大军，却在慢慢走向徐州地界，丝毫没有兵贵神速的意味。

他甚至还让士兵们每走两个时辰就休息一阵子。

一位将领忍不住劝道：“殿下，咱们这样行军会不会被对方的斥候提前察觉？”

巫行烈笑道：“除非他们是瞎子，否则必然会察觉。”

将领一怔，愣在原地。

“本王就是要让他们察觉，所以越隆重越好，传令下去，继续让士兵们休息，生火做饭，嗯，火大一些。”

“遵令！”

将领虽然不解，但立刻便去执行命令了，只因为他是巫行烈，是巫国的军神，二十多年前就是他，带领着巫国勇士杀进中原，百战百胜，差一点就让巫国人成为天下之主！

巫行烈遥望徐州，似乎看到了一个身披金甲，披风猎猎，目光坚毅的男子。

他轻轻一叹。

“二十多年不见，秦霄，不知你带兵的本事，可有长进？”

宋历开元二十四年，冬，蛮国大军压境，国师乌木术率军进攻幽州，三日之内连克石潼关、三海城、平城、洛城，攻势如火。蛮王巫行烈率军挺进徐州，秦王调令天下宗师守关，坚壁清野，與巫行烈对峙于雄关之外。

……

（桃花潭水这一卷写完了，下一卷，铁马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