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林立选吴若冰来演这个胡小蝶是选对了。

吴若冰虽然不会演戏，但面对这种校园霸凌的时候，展现出的委屈与可怜，正是她身上与身俱来的气质，她不需要怎么演，就是对的。

厕所霸凌的戏份演完后。

大家纷纷说：“林导这下手可真狠啊。”

“看着好心疼。”

“林导果然直男，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怎么说话呢，那是直男嘛，分明是专业！看看这场戏多好！”

“别看人林导是第一次，但确实很专业。”

“是啊，我拍了这么多年戏了，林立还真是我合作中最专业的导演了。”

“哈哈，你拍了那么多年的戏，也没一部叫得出来的啊。”

…………

厕所的戏拍完后，林立又转移了场地。

这一次是在教学楼的走廊处。

这才是电影里的开场戏，之前拍的吴若冰遭受校园霸凌的戏在电影里，都是她死后才展示出给观众们看的。

吴若冰去了学校的女生浴室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校服出来了。

林立见她情绪不高，似乎还在刚才被欺凌的情绪中没有抽离。

林立本来想安慰几句，但觉得她现在的情绪拍这场戏还是很有帮助的，也就没有表示。

这场戏，是胡小蝶这个角色最重要的一场戏。

在这场戏里，胡小蝶也有一句台词，也是她这个角色唯一的一句台词。

一开始，陈晴青和吴若冰两人在搬班级同学的早餐奶。

吴若冰没有搬，而是从中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喝了起来。

喝完后，她将空瓶子放入了盒子里。

此时女主看她情绪不对，只好一个人搬。

两人一路无语，快到班级的时候，吴若冰停了下来。

接着，她转过身子，看向陈晴青。

这时候，吴若冰要说她的台词了。

“他们都在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做些什么？”

为了让她的台词听起来，不像是在问陈晴青，而像是在问每一个看电影的人。

吴若冰说台词的这一幕，是直接对着镜头说的。

这样看电影的时候，看到的直接就是吴若冰的脸，像是她在问自己一样。

吴若冰之前都是按照正常的模拟情景正常反应就好，这一次就不一样了，要说台词了。

台词的语调、断句、情绪都是很有讲究的。

不是当正常聊天那样就可以的。

镜头和打光板对着吴若冰，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着她。

吴若冰有些不大自然。

说了好几遍，林立都不是很满意。

这句台词，可以说是这电影里最重要的一句台词了。

“他们都在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做些什么？”

这句话传达了这整部电影的最重要的思考。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参与学校霸凌，似乎学校霸凌就和自己无关了，但坐视不理，其实也是校园霸凌的帮凶！

这句话，当成胡小蝶的遗言，很有震撼力。

所以，林立对这句台词的要求也特别高。

吴若冰的样子，可怜有余，但对镜头外的人反问的意思不够。

林立拉着吴若冰，开始讨论胡小蝶这个人物，好让她更能代入进去。

“若冰，胡小蝶这个人物，是长期被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她是很可怜，但都这个时候了，她的可怜可以收一收，她都要自杀了，应该是一种冷漠，但她既然说了这话，心中肯定也是有些怨气的，所以你说的时候，表情要冷漠，语气要略带着一丝怨恨和责问，一点点就够了。”

林立在一旁说，吴若冰却情绪很低地低着头不说话。

吴若冰刚才厕所里就备受打击，这时候同情胡小蝶，又加上几次都没有拍出林立想要的效果，有些受到了打击，总之情绪很低落。

“怎么了？”林立终于问道。

“我不会演……”吴若冰道，过了一会，又幽幽地说，“她好可怜。”

“她是虚构的。”林立说。

“但有她这样的人存在，对吧，以前我看那些新闻，就是生气，但今天这么一体验，我真的好难受，这还是演戏，这要是真的，那该多难受啊。”吴若冰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林立这下有些慌了，他可不会哄人，吴若冰这么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对这场戏没什么帮助。

林立需要的是冷漠中带着一丝怨恨，吴若冰现在的情绪很不对。

林立真觉得女生感性起来真可怕，明明是演戏，却入戏太深。

吴若冰这多愁善感的毛病，让她之前的几场戏演得很好，但这场戏就完蛋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要是这场戏没那么重要，林立估计也就降低标准过了，可这场戏如此重要，林立是万万不可能降低标准的。

看到林立劝不好吴若冰，陈晴青走了上来，她对吴若冰道：“吴若冰，在电影里，我是下一个你，所以你的感受，我能理解，走……我带你去散散心，我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陈晴青说着，挽着吴若冰的手就走到了走廊尽头，两人远远地聊了很久。

吴若冰期间还回过头看了林立两次。

两人聊了十多分钟，剧组的人全都在等着她们。

林立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但尹世光扩建的剧组工作人员，不少都透露出了奇怪的目光。

他们跟过不少剧组，导演在和演员说戏的时候，女主角跑过来把演员带走谈心去了，把整个剧组的人都晾在这里，这怎么看都是很少见的。

然而，在场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吴若冰的这场戏，有多重要。

就为了这个镜头，别说等十几分钟，就是等十几个小时，那也得等。

陈晴青也是知道这场戏的重要，看出了林立哄人的笨拙，才代为效劳的。

好在过了十多分钟，陈晴青和吴若冰两人就回来了。

这次，竟然是吴若冰挽着陈晴青的手，明明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好像已经很亲密了。

吴若冰看着众人，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我们继续吧。”

林立虽然好奇两人说了什么，但感觉吴若冰此时的情绪比之前好很多，于是也不愿意耽搁，开始拍了起来。

镜头对着吴若冰，她全素颜，皮肤细嫩充满了胶原蛋白，多美好的年纪啊，看到这张脸的人肯定都会有这种感觉。

吴若冰盯着镜头，缓缓道：“他们都在欺负我，你们……为什么不做些什么？”

话音一落，吴若冰左眼眼角的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

“cut！”林立大喊一声，多少有些激动。

这镜头，完美了！

比自己脑海里这部电影里演的好！

林立脑海里的这个胡小蝶演员，说这句台词的时候虽然也挺令人心疼的，但她的情绪不如吴若冰这次来的更准确。

冷漠的凝视，责怪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嘲笑，和鄙夷。

那一滴眼泪也流的恰到好处。

林立激动得起身走到吴若冰身前，打趣说：“演得好啊！吴若冰同学！”

吴若冰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问：“过了吗？”

“过了！当然过了！”

吴若冰不再说话，看来她太投入这个角色，一时间情绪没那么快就转好。

“好了，准备下，下一场戏。”

下场戏，就是胡小蝶自杀的戏。

众人纷纷动了起来。

吴若冰也开始往楼下走，楼上留了一部分人，因为这次是从陈晴青这个女主视角来展现这场戏的。

林立看着陈晴青称赞道：“你干得不错啊。”

陈晴青笑道：“分析剧本和人物，我不如你，但安抚和调动演员情绪，尤其是女演员的情绪，你就不如我咯。”

林立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

“对，我大不如你。”林立承认。

“所以，我们两人合作，天下无敌！”陈晴青笑道。

林立笑了一下，觉得天下无敌有点夸张了，但两人合作，确实可以取长补短，于电影，是件好事。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哄好吴若冰的？”林立问。

陈晴青笑道：“因为……我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林立一下子好奇了起来。

“想知道吗？”陈晴青笑道。

林立确实想知道，但承认的话，好像自己有点八卦，于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想知道的话，给我也写首歌呗。”陈晴青笑道。

桃夭夭对之前在《大开演界》总决赛上，林立答应给冷颖写歌而不给她写耿耿于怀呢。

林立笑道：“你还是演戏吧，准备去！”

陈晴青撇了撇嘴，走进了教室。

林立看了看整个校园，现在就自己整个剧组的人和自己班级的人在，显得人不够多。

于是林立让他们准备着，自己走到了校园大门处。

本来林立还以为这都中午了，外面的人应该少了。

可没想到此时学校门外的人更多了。

校门外，最里面的人不少穿着苏城三中的校服，应该是苏城三中的学生，而外面更多的人，统一穿着印有林立Q版头像的服装，显然是苏城御林军们来了。

这群人见到林立，全都欢呼尖叫起来。

御林军甚至还唱起了御林军军歌，林立大声道：“大家好，我这拍戏需要学生群演，所以穿着三中校服的人愿意来演戏的，可以进来，别挤啊，没有人员限制，愿意的都可以进来！”

林立嗓子，自带立体环绕声。

这一喊，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高兴坏了，差点就要翻墙进来。

学校保安把大门开了一点，让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进来。

学生们进来后，全都跟林立拥抱，然后一阵拍照。

林立也没拒绝，等门外一百多学生都进来后，林立才说道：“好了，大家跟我走！”

众人拥簇着林立往教学楼走去。

林立找人给他们安排好等会要做的事情。

此时吴若冰已经化好妆，在楼底下准备了。

虽然为了避免大家不适，胡小蝶的死状是不会拍摄的，只会远景拍一下，但为了戏的真实性，吴若冰还是化了个满脸血的妆容。

楼下水泥地上，有一大滩血浆。

看着那一滩看起来很真实的血液，此时的吴若冰看起来已经有些受不了。

电影拍摄时的血液也有很多种，像是吴若冰脸上的血液，要接触演员皮肤的，一般会用专业的进口血浆，都是小瓶装的，价格不菲。

有些粗制滥造的电影用的是红墨水、番茄汁、或者色素加上黏绸剂。

有些要进演员嘴里的，一般是用食用色素和蜂蜜兑水调制，但这种血液看起来比较失真。

而林立要道具组准备的是真血，不过是鸡血。

林立此时是在五楼，准备拍陈晴青的戏，他看了看楼下，喊道：“吴若冰，躺下吧！”

吴若冰走到那摊血面前，挣扎了好一会，才躺下去。

林立走到教室，开始拍教室里的戏。

这场戏是陈晴青在学习，忽然听到外面有吵闹声，然后很多学生们都往外走去，趴在走廊上看热闹。

然后陈晴青跟了出去看了一眼，便看到了胡小蝶的死状。

这场戏对陈晴青来说没什么难度，难的是同学们的配合，要把这种校园学生们看热闹的情形演得跟真的一样。

好在都是自己同班同学，林立说了一个当初大家都出去看热闹的事情，让他们照着以前那样做就可以了。

同学们不会演戏，但林立这么一说，他们就懂了。

开拍起来就很顺利。

楼上的戏拍完，要拍楼下的戏了。

陈晴青看到了胡小蝶的死状后，飞快地下了楼，冲破了无数围观者用身体堵成的墙壁，挤了进去。

周围的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拍照的拍照，发朋友圈的发朋友圈，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肯上前。

所有的人，都离着死去的胡小蝶五六米远。

陈晴青举目四望，楼上走廊上，楼下的四周，全是同学们冷漠的脸。

陈晴青脱下校服，将吴若冰的脸盖上。

保护了她作为一个人最后一点可怜尊严。

纪依和任诗秀等人站在林立身后，看着监控器的画面，全都哭了出来。

“cut！”

林立喊了一声，这场戏也终于结束了。

吴若冰此时还躺在地上，她的身上全是血。

听到林立还结束，吴若冰却一点都没有反应。

林立走近，轻轻拍了拍吴若冰，说：“小冰，好了，你杀青了！”

此时已经有道具组的人拿着鲜花站在一旁了。

电影里即使是一场戏，只要这人是个小明星，这种杀青送花的礼节还是要的。

吴若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她忽然抱住了林立，哭道：“呜呜呜，林立，我不想演戏了，你为什么让我演这个角色嘛！”

当初可是吴若冰自己逼着林立给她角色的，剧本她看了也没说什么。

这次只是真正投入之后，吴若冰心理接受不了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吴若冰看来，这一切似乎也都像是真的。

林立轻轻抱着她，说：“好了，没事了，你演得很好。”

吴若冰抱得更紧了，她抽泣道：“她好可怜啊，呜呜呜，为什么没人帮她，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坏呀！我以后在也不要演你的戏了！呜呜呜……”

林立沉默了许久，才说：“会有人因为你演了胡小蝶，而变得更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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