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二进的院子,各处堆满了枯黄的树叶。秋风瑟瑟,卷起地上的树叶刮了个旋儿,更添萧瑟,破败之感。
黑色布靴从上走过,咯吱作响,最后停在门口。
一个身材臃肿,浑身打着补丁的婆子靠坐在门框上,双手插进衣袖里,正呼呼大睡。
“醒醒!”
婆子不醒,然后身上突然挨了重重的一脚,这才“嗷”地一声睁开眼睛。
当看见面前的人时,立即一个骨碌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道:“爷,那贱妇刚刚给她吃过东西,前几日又添了被子,饿不死冻不死,小人盯的死死的呢,您尽管放心。”
直到那布靴从眼前离开,婆子这下才松了一口气,脱力的坐在地上,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吱呀。”老朽陈旧的房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阳光也倾泄进来。
屋内到处都是灰尘,腐朽破败的气味儿混合着屎尿的味道,刺鼻的让人几欲作呕。一进来就能看见一张木头桌子,上面一个缺了口子的瓷碗里放着一个长了绿毛的馒头。
再往里面,一张灰色陈旧的床幔将床遮盖的严严实实。男子只身形顿了一顿,就走了过去,复伸手撩开床幔。
只见一个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女子躺在床上,枕头两边还可见污秽。
女子缓缓转动眼珠,曾经最美的那双眼睛,如今变得雾蒙蒙,再无往日半分神采,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当看见来人时她一怔,转瞬便笑出声来,只是那嗓子咕噜咕噜的,笑声格外可怖。
“你来了。”三个字,女子说着,神情格外得意。
男子面容俊美,温润如玉。当看到女子时,那双眼睛里便盛满了恨意。
女子咯咯的笑着,随后咳嗽了两声,再开口道:“北原,看你这德行,想必你那小情人儿没……”说到一半急喘了两口气,“没救回来吧?”后一句轻飘飘的,更显怨毒。
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夫君,谢安。幼年时曾拜在她爹的门下,家中长辈皆说他为人正派,又腹有诗书,一定是不可多得的良人。所以明里暗里,都觉得她日后必是要嫁给谢安的。就连着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之后谢安高中状元,为了喜上加喜,毫无意外的娶了她。
后在翰林院任职,因才高八斗样貌出众,又是周家的女婿,所以朝廷里多是赞美之声,更趁着她周家的势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
本以为以后的日子,夫妻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谁知,谢安狼子野心,伙同他人向皇上状告,说她周家与废太子密谋造反。圣上大怒,一夕之间将周家上百口与旁支族人全部下了牢狱。
而刚刚大义灭亲的谢安跪在皇上的寝殿外,替他的妻子求情,求皇上网开一面。求情的话,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只说世间再无这样痴情男儿。
之后,她“侥幸”活了下来。得知自己的家人族人明日问斩,便趁夜偷偷跑了出去,然后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一个,身首异处。
从那之后,谢安便是她的天。得夫如此,她只想尽自己所能的对他好。
可换来的却是,厌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婆母,和移情别恋的夫君与带回家中的女子。
她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起初为了夫妻情分,她容忍再三。之后到底难经岁月磋磨,变成只为了报恩而悄然忍下一切苦楚。
就在她以为要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的时候,她偶然从别人口中得知,周家被诛九族一事有谢安的参与,她生啖其血肉都难以解恨!
随即,她寻了一个谢安不在府中的时候,将饭菜里面下了砒霜。
他七旬的老母、揣了崽子的小妾,还有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她毒死了。
只留谢安一人,与她一样,她周家也只剩下她一人。
周岚看着额头青筋鼓起的谢安,笑的越发得意。
天不遂人意,那小妾因为害喜,所以吃的不多,谢安回来时尚有一息。想必这些日子以来,没少名贵的药材喂下去,看谢安神色,应是救不活了。反正最后也是死,让她多活两天倒也没什么。一想到此处,周岚越发得意。
谢安突然怒吼一声,掐住周岚的脖子,双眸充血,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应该牵连无辜!”
“无辜?”周岚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周氏满门还有族人何其无辜?!”
“那是你们周氏该得的报应!周廷梧与废太子密谋造反,意图颠覆朝堂,扰乱江山,他百死难辞其咎!”
周岚脸渐渐憋成青黑色,她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想要掰开谢安的手。
“胡说……八道!我……我爹,他绝不会!”
周岚双眸充血,死死的瞪着谢安,她一手悄悄摸向脑后,突然从脑下拿出一根筷子,拼尽最后的力气捅进谢安的眼眶之中。
“啊!”谢安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后数步。
周岚呼呼的喘着气,看着谢安满脸的血,笑道:“往日……我顾念情分,才处处……忍耐。你还真当我是一个任人揉搓地泥人了吗?!”
婆子本来就在外面听墙根,突然听见谢大人的惨叫吓了一跳,于是立刻跑了进来。就看到谢大人一手捂着眼睛还有漏出半截的筷子,吓的双腿都开始打起了摆子。
周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竟撑着残破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面上浮现一层诡异的红润,她双眸水润锐利,看着痛苦谢安,哈哈大笑:“痛吧!痛的好!你可知发肤之痛不及我之痛半分!如今瞎了一只眼,以后可还能写的出锦绣文章;可还会有喜爱你那张脸皮的贱货对你另眼相看吗?”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谢安!”周岚突然怒吼一声,吓的本想着上前去扶谢安的婆子一跳,直接腿软的跌坐在地上,冷汗涔涔。
“你诬陷我爹,害我周氏满门还有族人惨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盼你日日风光无限,夜夜枕上安眠,可千万别午夜惊醒,良心难安才好!”周岚已是以泪洗面,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她不明白,谢安为何如此害她周氏。
父亲对他倾囊相授,待他为得意门生,不说逢人便赞许,也是从无不满指摘之处。他一入朝廷,父亲更是事事教导指点于他。莫说夫妻情分,只说师生之情都不至于让他加害周氏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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