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桑桑很辛苦很辛苦……”
“当年和桑桑一起,进入渭城,哪怕是现在到了长安,都拖着沉重的步伐孤身流浪,目光的尽头,却不是终点,甚至是拼了这条命才能够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既然我们这么辛苦,那就一定要好好活着。”
“曾在渭城大放厥词,说着不富贵,不回乡,来到长安后一日看尽长安花,对着渭城,满脑子都是以后都不回来了!但并不是不回来了,只等我富贵的那一天,再回去。”
宁缺先收拾着东西边合着一旁的顾言说这话,又边看了一眼顾言腰畔的鼓鼓的东西,猜测里面应该是自己准备走时,她要给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要给?
这不是小说和电视剧之中,最平常不过的东西或者说是双方感情的流露。
顾言点了点头,环境沉默的有些尴尬,似乎没有要将东西交给自己的意思,没也有什么一些话要交付自己。
宁缺挠了挠有些湿气的头发,小声说道:“这场景不对呀!”
顾言坐在窗户旁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给自己的三把刀磨着着刀刃,又在给弓箭重新上弦的他,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说道:“路上平安些,实在是撑不住了,我会出手救你的。”
宁缺原本还有些低沉的心情,听到这一句话后,抬头满脸笑容,对着顾言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算是那三件事里。”
顾言微微一愣,迟疑一会儿,点了点头。
“汝死后,桑桑有我照顾,老笔斋由我执掌,你可安心去也。”
宁缺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说道:“行,等我回来,你当老板娘,那个时候怎么样?”
“那你还是死在那里吧!”顾言笑了笑,起了身,将门给打开,看着已经站在铺子前许久的朝小树。
朝小树面露笑容,转过身去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抱剑着说道:“见你们聊得这么欢心,我就没好意思进去打扰,想等一会儿进去,可天太冷了。”
“习武之人,还在意这些。”
“想不在意,都不行!”
朝小树转了身,笑着说完,便抱剑看着远处发呆。
宁缺看着从柴堆里抽出那把样式普通的刀,从箱子里找出那把黄杨硬木弓和箭筒,又看着那一把新做的木弓,虽然这把弓不是黄杨做的硬木弓,无论是弓石,还是其硬度,都超出了这原本木料的硬度,宁缺摸着那把弓,似乎没有要拿起来用的意思,随后便重新找了一个干净的白布将其包裹在一起,放到了木箱子最下面,随后又从粗陋青瓷缸里拣起大黑伞用旧布层层包裹,然后全部系在了背上。
他从木箱子里又有不断的摸索,直到摸到了那一个黑色口罩,又对着铜镜,一阵打扮,直到一眼辨认不出自己这个人后,才放心走出去。
“我走了。”
一句话,让原本无起风的老笔斋,又寒了一步。
桑桑在收拾厨灶,洗涮锅碗和笔砚,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顾言也站在那里披着厚重的风衣,也没有任何表情。
宁缺看着她们没有说话,默默拿上东西,刚刚走出门口,顾言忽然开口说道:“这不是你的风格?”
宁缺没有说话,不知道她说的风格,是身上衣服的变化,还是他人的变化。
“这是玩命的事情,你丝毫不在意。”顾言看着远方站在那里的朝小树说道。
宁缺微怔,然后明白了一些,温和解释道:“一是因为小黑子的事情,二是因为东家给了不少钱,三是你没有反对。”
顾言皱眉,望着面前还是笑的少年:“那全部都是在怪我了?”
宁缺点了点头:“我可以理解你是在关心我吗?”
顾言揉揉蹙起的眉心,摸着手上的冰凉,沉默片刻后说道:“在渭城砍废柴的时候,你比谁都知道跑,北山道口都没有想到敌袭的他们,你都比谁要懂得惜命,刚才的那些话和现在为了这些事情,就甘心用命,十分不符合你。”
宁缺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挣点钱,考上了书院,然后回渭城。”
说完这话,他不再理会顾言的质疑和桑桑的小眼神,从后宅出了店铺,便和站在那里的朝小树迎了个对面。
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同时抬动脚步向夜色与雨中走去。
也在这个时候,桑桑冲了出来,看着风雨小巷里那个背影焦虑喊道:“少爷,你面还没吃完!”
“回来吃!”
……
……
“很担心吗?”
桑桑抱着那个大铁锅,看着一旁的顾言缓缓点头。
顾言伸手揉了揉桑桑的脑袋。
“你家少爷这么惜命,他不会有事的,再说有我在,你少爷准没事!”
桑桑抱着大铁锅,抿了抿小嘴,对着顾言一直笑。
“姐姐,那你快去吧!”
顾言看着她纯粹的眸子,也笑了笑。
“走了。”
说着,也向那雨夜走去,站在天仁医馆旁的红衣女子,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但英气中却是不理解,叶红鱼在看着她,并没有和她一起相去的意思。
……
……
“小树啊,咱们现在去哪儿?”
“春风亭。”
“我的家在那里……敌人也在那里,另外我还是建议你称我为老朝,因为你才是一颗小树。”
朝小树则一如既往目不旁顾负手走着,纵使身上青衫已被油纸伞淌下来的雨水打湿大半,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意,破烂小亭四周一片死寂。
鱼龙帮号称三千青衫,埋伏在此间的人全都没有想到,只有春风亭朝小树一个人,然后带着一个似乎像月轮国的少年,闯入了这个早已经明了的陷阱。
长时间的沉默和查探,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隐藏在附近的亭台下,靠着风雨中的声音来隐藏自己行踪的他们也不再藏匿,伴着连续不断的脚步声,靴底踏着雨水浅泊的啪嗒声,数百名脸色肃然的江湖汉子从亭后从巷中从宅侧走了出来。
“南城当家蒙老爷,西城主事俊介,还有那个猫叔,向来跟着长安府混的,好好的记住他们,过了今夜,他们也会被我们的杀怕。”
朝小树指哪宁缺他就看哪,真到到最后一句话说完。
春夜风雨之中,数百名长安城风流人物聚集在春风亭四周,就为了围杀他这位长安第一大帮帮主,这个不知道靠谁的面子,而又靠着他手里的三千青衫,成了这长安城内外所有帮派和断了财路的官员所憎恨的人,数百人围聚至此,然而面对此情此景,朝小树却极温和地替宁缺介绍今夜来了哪些人物,无一遗漏,显得格外有耐心,或者说有信心。
看着他给宁缺如此温柔的讲解,让不远处还藏在暗处的顾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搅,顾言又站在那里听了一会,直到朝小树讲完,又听到对面破口大骂,双方才彻底打斗起。
顾言转身想过去,一旁的叶红鱼却漠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着面前一双明眸,在雨水点缀下,就这么亮莹莹地缀在她的脸庞,她怎么都看不厌,为她打着伞。
叶红鱼沉默,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和那突然出现的剑声,这也是让她唯一感兴趣的事情。
两个人单在暗处迟迟不动,叶红鱼薄薄的朱唇微启,似乎在述说,少女的心绪:“他的剑法不错,离那个境界只差一点,便可入知命!”
顾言看了一眼叶红鱼,又缓缓把头伸出巷子外,看着外面正在喧嚣喊杀的数百帮众,叶红鱼又将雨伞微微前斜笼罩在她的头上,以免雨水浸透她的头发,让她的寒症再次爆发。
顾言看着他们打斗的场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红鱼看着远处所有的江湖汉子,并无畏惧之色,甚至连警惕都没有,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只是觉得像蝼蚁那样麻烦,摇头说了句:“差距太大了,根本不需要命缺,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对付这些只知道拿刀就砍江湖混子。”
“除非……”叶红鱼沉默,又抬头往不远处所看,眉头一皱:“除非,还有其他的修行者,或者这些修行者都能有能力杀他。”
顾言站在巷口旁,站在雨中,看着他们声喊震天的打斗中,低声说道:“比如,知命无敌王景略!”
“知命之下……”
“你不是他的对手?”叶红鱼沉默后,快速回答:“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顾言咧嘴一笑,搓了搓寒冷的手说道:“还没有打呢!怎么会输呢!”
叶红鱼看着她没有说话,顾言转过身来,将垂在自己脸侧晃荡的长发撩到了耳后,对着叶红鱼笑了笑。
看着长剑在她左手紧握,又瞧看红衣长袍有些松垮,顾言便伸手给她打理了一下,叶红鱼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后出了口气:“我去解决。”
顾言边系着腰带,边看着叶红鱼的剑说道:“不用,有人已经去解决了。”
顾言抬起了身指了指,远方巷子之中,叶红鱼皱眉,看着那不是很清晰的地方,疑惑的问道:“那里有什么啊?”
“井字符,横竖都二!”顾言边解释边比划道。
叶红鱼沉默,又认真且又坚定的说道:“那我也要去看看。”
顾言看着叶红鱼问道:“你不放心。”
“不,只是想看看神符师,到底是怎么以雨水为墨,画这满天神符的。”
……
……
叶红鱼离去过后,顾言点了点,慢慢又伸出巷子,只是刚刚伸头的那一刻,一个斧头砸在了头旁的青石砖上,让顾言一阵害怕。
剽悍气息在巷子之中随意串行,似一道灰淡流影,在那数百人的身旁不断地略过,剑迹精微妙渺,剑锋所向,连同悬在夜空里的雨滴都被粒粒刺破,又似另一道灰影又另一处再贯穿而出,刺破人身最外那层皮,再刺穿它的肉与骨。
御剑而行,这明明已经是神仙手段,可在这里,却依然只是凡人身躯。
所以才需要宁缺的守护。
一步两步,朝小树走到自家宅院门前,身畔鞘中无剑,那剑此时不知正在哪方夜雨中穿行,他每走一步,便有一个人倒下,到最后那些帮派子弟,彻底失去了战意,四处逃散。
……
……
春风亭前战斗依旧不止,然而在春风亭后,却有数十名唐军精锐在此疾行。
啪的一声,一坨东西呼啸着砸了过来,溅起满地污水和血水。
一名唐军精锐士卒缓慢收回穿着军靴即将踏入前面巷子的脚,听着院墙外的声音,又轻轻看着那个在小巷之中打着油纸伞鬼鬼祟祟的女子,缓步退回队列,用手式向同僚比划了一下具体位置,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弩箭,随后三个人战术性配合之下,对着那名女子围得上去。
数十名唐军精锐沉默无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弩箭,对着面前那个拿着油纸伞的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直到最后一人戴着笠帽,穿着的僧袍、阔大肮脏的一对赤足缓缓走了过去,身上却无任何的雨点打在其身上。
格调十足,顾言也只能这么称呼他。
“顾言神官!”苦行僧没有犹豫便直接行礼道。
“你认识我?”顾言很是惊讶,为什么每一个人次次见了自己,都认了出来。
那位苦行僧微微蹙眉看着眼前撑着油纸伞的顾言,看着那一身白衣,又在她脸上往复过后,轻声说道:“天启八年,我曾在西陵圣殿待过一些日子,当时正值光明会,虽然很远,但我还是瞧见那一抹昊天降下来的身影,那一席白衣,纯洁无瑕,永庇天下。”
顾言抬头,眼珠子只转却总没有印象,又回头看向了他,慢慢说道:“那你是来抓我的。”
苦行僧双手执佛宗的礼仪,不曾放下,在听闻顾言说的这些话后,脸上不由的笑了笑:“姑娘说笑了,那位不点头,普天之下又有谁,谁敢对你动手呢!”
面前围着的数十位唐国精锐也都放下弩弓,分批前往了别处。
苦行僧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但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绝对不像是平常的过客,只在此地停留而已,苦行僧看着她又继续说道:“如果你未出手,这个事情还有个定论,倘若你出手了,这个事情便没了定论,你也出不了长安。”
“你在威胁我?”
“我这不是威胁,只是给姑娘善意的提醒,光明在唐国,势必会造成有些人不喜欢,他们也更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行。”苦行僧又缓缓地走出巷口外,看着在雨中慢慢前行,剑影在附近折叠的朝小树,不掺乎一丝感情的说道:“春风亭朝小树,今日必死!”
苦行僧侣低着头说完,没有等待顾言下文,便向着唐军精锐层层包围后的地方,在那被层层雨帘锁住的开楼木阁的院子走去,看着两个位子,其中一个已经被人坐着后,苦行僧对一身星白色长衫的男子点了点头,又看着身旁木地板上安静搁着把尺寸有些小的剑看了一眼,便一句话不说的坐在位子之上。
星白色长衫的男人也没有去管和苦行僧的那个人。
雨,越下越大。
街上的血刚刚流下,便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长安所有的帮派都是些普通人,就算有唐军厉害,但也不过是曾经边军退役下来的人,没了重甲的相护,如何拦得住洞玄巅峰的朝小树?
随着长安帮派四处的溃散,最终,春风亭一战,终归还是要修行者出手。
朝小树走到自家宅院,看见了数十名唐军的弓弩手,自然也看见了楼间的人。
顾言躲在暗处,仔细想了那个佛宗的人说的话,他说的确实没有错,如果自己这么光明正大,公然插手这些事物,别人会怎么想?西陵又会怎么想。
顾言暗自的点头,从鼓鼓囊囊的地方,撕下了一半的衣衫,遮在了自己脸上。
“你说的很对,只要把面给蒙上了,你们谁都看不见我,那么就有定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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