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殿正熙帝面沉似水,想要推倒面前的桌案,因为桌案太大,太重,他没能将其推倒,干脆上脚踹。终于把桌案踹翻在地之后,他的气怒犹未消,眼角看到墙面上的挂着的宝刀,上前摘下,抽出刀,在殿内一阵乱砍。
将刀胡乱丢到一边,发泄过后的正熙帝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室内的一片狼藉,眼神在气恼、愤怒、怨恨、……中不断变换,但是不管总怎么变,都带着杀意。
在正熙帝大发脾气的时候,他身边的首领太监高世恩就将北辰殿伺候的宫女和内侍等人都遣开,看到正熙帝终于平静了下来,弓着腰,慢慢的走到正熙帝面前,一面帮着他整理刚才因为发狂而弄乱的衣服和头发,一面笑道:“老奴不知道陛下刚才是因为什么事而生这么大的气,但是恕老奴冒犯,在老奴看来,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为了别人气坏了自己不值。”
正熙帝撩起眼皮,抬眼看着高世恩,想着压在自己头上,不肯放权,以至于自己做点什么都处处受到掣肘的太上皇。
他是因为中风才把皇位传给他的,如今尽管太上皇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但是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又留有病根,所以,说句不孝的话,纵使现在握着权力不放,又能握到几时?他终究有去了的那一天。届时,就是他这个皇帝说话的时候了。
想明白的正熙帝再一次告诫自己要忍,忍一时之气,好换一个长久的未来,起身往外走,吩咐高世恩:“摆驾上阳宫,朕要去探望太上皇。”
正熙帝一面往太上皇的上阳宫走,心里一面在盘算:这次的事,摆明是太上皇给自己下绊子。
林如海带着盐务上的内账投靠自己,而且这个时候又正是盐务改革的关口,正是把盐政大权一举收拢到手的好时机。虽然他没和太上皇说,但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他是没有权力单独任命的,必须要太上皇同意才行,因此,尽管他没和太上皇说,可盐政上官员任命,依然绕不过太上皇,太上皇仍可以把他的人手插进来。
纵使太上皇不满他的隐瞒,大可以像羊毛产业那样,摊开和他明说就是,何必横拦竖挡,结果,让三皇兄和五皇兄的人分去了好大一块利益,以至于让这两人的势力又增长了不少,给他将来收拾他们的难度增加了不少。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忍,但是想到自己的损失,正熙帝越想越气,到了上阳宫外,花了好大一会儿才收起脸上的怒容,换上笑脸。
和太上皇做了一番利益交换,终于把盐务上属于自己的官员职位定了下来,因为结果比他预想得要好一点,所以正熙帝难得的露出一点笑意。
提到盐政,就不可避免的要提到林如海这个人,太上皇眯着眼睛,想到当年未及弱冠之年就中了探花,站在金銮殿上拜见自己时的林如海,转而问道:“林如海的长子今年多大了?可娶妻了?可入仕了?性子怎么样?”
正熙帝将他了解的情况说了出来:“林如海婚后多年未有子,如今的长子林堇不过十来岁,林如海对他的安排应该让他走科举入仕这条路,因此很是下功夫培养他,前两年,他就考中了秀才。
据说,在林堇中了秀才之后,确实有些人家想和林家结亲,其中不乏高门世家,但林如海全都没应,想来他对林堇的婚事另有考虑。之后,林如海突然出事,林堇需要守孝三年,所以这亲事只怕要三年之后再议了。”
想到他和福郡王微服去江南,在酒楼里听到的林堇那一番话,以及现在正源源不断为他提供金钱的羊毛产业,又想到太上皇的偏心和揽权不放,正熙帝笑道:“至于才华吗,既然这么小的年纪就中了秀才,想来应该还是有点小才的。”
说起林堇的性格,想到林如海死后,林家发生的种种,正熙帝对林堇的个性也不是很满意的摇头道:“性子比较绵软,想来应该和他的目前原来只是二房有关。”将林家产业被夺大半的事情讲给太上皇听。
听了他的话,太上皇叹道:“这么说来,子不类父呀。当年林如海,虽然丧父的年纪比他的儿子大了一点,但刚刚过了束发(十五岁)之年,处境和林堇差不多,可是他不仅在群狼环伺之下保住了家中的产业,并且还利用那些觊觎他家产业的家族之间的嫌隙,借力打力,让蹦跶最欢的那几家很是大伤了一番元气。
而且林如海这个身份很特殊,按道理说,家里有爵位的勋贵和读书出仕的清流不是一帮;文武不统属,因此文官和武官又不是一派。可林如海出身书香的勋贵之家,他自己却是实打实的通过科举入朝;作为文官,取的妻子却是出身勋贵之家的武将之女;朝中的几大派系都沾那么一点边。
像他这样的,想左右逢源是很难的,一个弄不好,不仅会被各个派系排斥,甚至还会被逼出朝堂。我记得宁国府贾代化的儿子当年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但是因为出身的缘故,可是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排挤,甚至都因此有了辞官的想法。
可是林如海却面面俱到,让各个派系都把他划归到自己拿一派系当中去,因此在朝中,他一下子多了好多同党,因此,让我用起他来比较顺手,所以,他的仕途相比同年来说,可谓是走得非常顺。”
想到当年利用林如海拆压朝中各个派系的日子,太上皇叹了一口气道:“但凡这个林堇有他爹爹的几分血性,等他入朝之后,必然又是你手中的一把好刀。可惜,老子英雄,儿狗熊,子不类父呀!”
正熙帝倒是没有太上皇那么惋惜,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想要在朝中找一把可用的刀还是很容易的,特别是那些生死荣辱全都系于他这个皇帝一身,寒门出身的,入仕的官员,从中挑出一只他指哪,他就咬哪的狗一点都不难;相反,找一个有格局,有眼光,有宰辅之才的官员则很难,而他觉得林堇有做宰辅的资质,所以,就算林堇的性格和林如海一样,他也不会浪费他的才华,让他去做刀。
虽然正熙帝是因为盐务上的事来找太上皇的,但是他既然来了,谈的就不单单是盐务上的事了。
因为太上皇在位时,执行的是禁海的政策,只开放一个口岸和国外的国家联系。但是微服时,正熙帝曾听到林堇说起海贸的事,回到京中之后,他派人暗暗调查海贸的利润。
如今调查报告呈送到他的手上,一直因为银钱而苦手的正熙帝看到海贸那巨大的利润之后,什么都不想了,恨不得把所有沿海的城市都开放,建成港口,因此他这次还想和太上皇商量一下关于开放口岸的事。
……
凤藻宫被封为贤德妃的贾元春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盼着皇帝来。
晚饭后,打听消息的抱琴回来之后,看到元春充满期望的眼神,脚下的步子下意识的放慢了,“娘娘,不用等了,听说下午陛下去了太上皇的上阳宫。从太上皇那里出来之后,陛下就把户部尚书叫进来了,并且还带着好多账册,连晚饭都是在北辰殿用的。看样子,陛下应该不会来后宫了。”
听了这话,元春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强笑道:“陛下忙于政事,为国操劳,是应该的、抱琴,你去吩咐厨下做一份补身汤,回头给陛下送去。”
看着领命离开的抱琴,元春低头,用手扶额,遮住了她脸上失望的神色。本来她以为她从一介宫女一下子被封为妃,皇帝对她是与众不同的,可是她的恩宠稀薄得很。原本因为她一下子飞上枝头而侧目的六宫妃嫔,现在都在看她的笑话。每次见面,她们都是暗中讥讽她或嘲笑她,当初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哄得皇上越级晋升她。
在后宫,不得皇帝宠爱的女子,哪怕是妃子,都不如一个有宠的贵人或美人来得体面。元春不是不想争宠,可是她在家的时候,接受的是“大妇”的教育,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看不上那些靠着撒娇耍痴等手段勾搭男主人的小妇的,因此,她想学姨娘们伏低做小的做派,因为内心深处的鄙视,所以身段弯得不够,学得不伦不类的。
为此,元春想到向无子,容貌也不是绝美,但是在太上皇那里还是有几分宠爱的静太嫔那里去讨教,可惜,她每次去拜访静太嫔,都吃闭门羹。不知怎地,静太嫔现在摆出一副和她划清界限的态度,让元春很是不解。
在元春埋怨静太嫔不肯帮她时,静太嫔也正在和她宫里的掌事宫女说起她,“回头吩咐下去,我们宫里的人往后和凤藻宫里的人要保持距离。”
看着领命但是却对她的话满心不解的掌事宫女,静太嫔叹了一口气,即惋惜,又满是遗憾的说:“元春那个丫头,虽然有几分运道,但是终究心还是急了点,眼界不够。在这个宫里,最先学会的就是忍,不仅能忍住富贵,还要忍住寂寞。
她是我宫里出来的,天然和我这边的关系是斩不断的。可是不仅仅皇帝不希望后宫是铁板一块,就连皇后也一样,但是她刚刚被封妃,就频频来我这宫里,我是皇帝的亲姨母,如果她和我走得太近,不仅皇后必然会忌惮她,就连皇帝也不会太过宠爱她。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却不能给自己招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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