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帝登基之后,为了妹妹和女儿,颁下了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选聘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的旨意。
因为元春进宫好几年都不见成果的王子腾,在看到正熙帝的旨意之后,顿时想到了薛姨妈膝下名为宝钗的女儿,忙写信把这事告知自己的这个妹妹。
薛家虽然是皇商,沾了一个“皇”字,地位比一般的商人要高一筹,但到底还是在商人这个阶层。
在四大家族中一直充当钱袋子角色的薛家这么些年来,不是没想过跳出自家的阶层,可别看自家在“商”这一末位上,但不管是“工”,还是“农”,就算到了这两个阶层,依然无法改善他家的地位,只是跨越到“士”这一阶层,才有用。
可是朝廷明文规定,商户子弟不得科举,而且科举这条路走起来极难,这些年来薛家也不是没培养薛家子弟,但奈何没发现一个读书种子。
相比较而言,走女子裙带路线,要更容易一些,而且前面就有成功的例子,比如太上皇后宫的一位婕妤就是出身商家,但入宫获得盛宠之后,家里获得了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从商户变成勋贵,完成了阶层转变。
因此过世的薛老爷的在看到儿子不成才,扶不起来之后,把注意力放在了生得如花似玉的宝钗身上,大力栽培她,想让她飞上青云,帮自家改换门楣。
薛姨妈在收到哥哥送来消息之后,和女儿议定去参加采选相关事宜时,收到儿子薛蟠倚财仗势,为了争买一个丫头,打死了本地小乡宦之子冯渊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命家人收拾行李,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金陵。
虽然在离家的时候,薛姨妈和薛家族人说了三个离家的理由,一是送宝钗入京待选;二是望亲;三是亲自入京销算旧帐,再计新支;但她心里非常清楚,她带着一双儿女离家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薛蟠打死了人,她怕官府将薛蟠缉拿归案,让他杀人偿命。
虽然表面上,薛姨妈并没有把儿子打死人这事放在心上,但她内心怕得很,自家的事自家清楚,尽管薛家也在金陵的护官符之上,并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名头,可薛家只富,不贵。
而且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寡妇,无法抛头露面;儿子又担不起事;因此薛家原本的人脉渐渐都淡去,只剩下贾家和王家,娘家的这两门好姻亲来撑门面。
所以薛姨妈一面忙忙的写信给哥哥和姐姐,将薛蟠的事告诉他俩,向其求助,一面带着儿子和女儿离开金陵,逃开应天府对薛蟠的缉拿。
薛姨妈对外说的三个理由,不管哪一个,都需要进京,但她在没收到哥哥和姐姐的回信,告诉她薛蟠的事该如何处理的时候,她是不敢带着儿女入京的。因为谁知道应天府在金陵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会怎么向上禀报这件事?哥哥和姐夫还没表态,在薛蟠身上的案子没有结案之前,说不定她带他入京,是自投罗网呢!
王夫人写给薛姨妈的信没有对她们一家的安排,但王子腾在给薛姨妈的信中明确告诉她,在他没把薛蟠的杀人案处理完之前,她就带着一双儿女在外面呆着,不能回金陵,更不能靠近京城半步。
经商的不比做官的,做官的人家只要家里做官,全家都不必操心,商家要依靠忠心可靠的总管、掌柜、伙计等人支撑。
自薛蟠的父亲过世之后,不少总管、掌柜、买办等人见薛蟠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个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顽水,虽是皇商,可一应经纪世事全然不知,尽赖祖父旧日情分,户部挂了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因此薛家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那老成厚道的,纷纷求去;那奸猾狡诈的,虽然依然留在薛家,不过是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罢了,因此,薛家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
薛姨妈想着,既然出来了,又不知道薛蟠身上的案子何时才能了结,总不能没个目的就这么乱走吧,干脆去各省家中的生意处去看看,纵使看不出什么来,也知道一个盈亏,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只是薛姨妈的打算虽好,但奈何薛蟠不肯配合。
薛蟠在打死了冯渊之后,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真的以为薛姨妈收拾行囊,带他和妹妹离开金陵,是她和族人说的那三个理由,因此,出了金陵之后,就直奔京城而来。
最初,薛姨妈不想让儿女跟着担心,就没和他俩说实话,只是以途中的风景名胜和给京中亲眷采买特产等理由勾着薛蟠,在金陵去京城途中的各大城市多逗留些时日。只是金陵距离京城不远,尽管这样走走停停的,但还是没多久就到了离京城没几天路程的沧州。
这个时候,薛姨妈并没有收到薛蟠杀人案结案的消息,想到哥哥的告诫,迫于无奈,她只好把实情告诉了薛蟠和宝钗,因此,一家人到了沧州之后,没再继续往前走。
因为怕不能及时收到京里的消息,他们又不敢离京城太远,但又不能进京,因此只能停留在京城附近的城镇中,很快,京城周边的城市都被他们给转了遍。
……
离京城近四百里的涿鹿县,薛姨妈一家包下了县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已经在这住了小半个月了。
薛姨妈坐在院子里,拿着扇子扇着风,抱怨道:“都入秋了,这天怎么还这么热?这么大的一个县城,连卖冰的地方都没有,让人只能苦熬。”
看着安静的在一旁做针线的宝钗,知道她因为体丰怕热,她忍不住心疼的说:“我的儿,你受苦了。”
宝钗抬头笑了笑说:“没什么。女子秉性为阴,如今入了秋,在用冰,只怕受了凉,反而不好。”抬头看了看外头,“不知道哥哥去哪了?一会儿可会回来吃饭?”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说:“跑马疯一样,谁知道他去哪了?反正这个县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倒不怕他跑丢了……”
这时候前面响起一阵声音打断了薛姨妈,随后,薛蟠兴高采烈的进来说:“母亲和妹妹都在,正好,你们来瞧一瞧,我今天捡了大便宜,买到了极好的貂皮。”边说,边让身后跟着的四五个小幺中的一位把怀里的包袱拿给薛姨妈和宝钗看。
薛蟠喜滋滋的拿着一件看上去泛着光的貂皮炫耀道:“妈,妹妹,你们看看,看看,这貂皮这毛都厚实,多柔软,这颜色多纯正,一点杂毛都没有……”
宝钗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薛姨妈拿手摸了摸,觉得触感有些不对,稍微揉搓了一下,结果一块皮毛就这么掉了下来。
看着晃悠悠落地的那块皮毛,宝钗不忍目睹,闭上了眼睛,心中又是一叹:这是又上当了。
对自己的这个哥哥,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出来之后,但凡在哪个城镇停留得稍微久些,她这个哥哥必会被骗子骗。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在薛蟠身上,却没看到半点长进,只要换一个名头,下一次依然会受骗。因为他上当受骗,家里多了不少假古董,假名家字画,假宝石,假名驹……
薛蟠口中的“好皮毛”明显是旧皮子黏拼在一起的,稍微一用劲,黏在上面的碎皮子就掉了下来,然后变成了斑秃的模样。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他犹自不肯相信的说:“怎么会是这样?那个卖货的明明说是今年新打下来的,刚硝好的皮子,是新出来的……”
宝钗打断他:“哥哥,因为要御寒的缘故,所以皮毛以冬天出的最好。这个时节,新下来的皮毛不可能这么厚实,因为现在还没到冬天呢。”
薛蟠将摆在桌子上的那块破皮子团吧团吧,抱在怀里,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找他们算账去,竟然敢蒙大爷我。哼,看大爷怎么收拾他们!”
看着薛蟠远去的背影,宝钗又是一声长叹,转头问一旁没能及时跟上去的一个小幺,“那皮子是大爷花多少钱买的?”
“八百两。”
不等宝钗说话,一旁的薛姨妈抢先道:“八百两吃个亏,让你哥哥长个记性,倒也不算什么,左右家里不差这么点银子。”
听了她这话,宝钗扶额。
这话,从薛蟠第一次受骗开始,薛姨妈就一直说,一直说到现在了。可是问题是他长记性了吗?没有。
就在宝钗想劝薛姨妈的时候,王子腾派来的管事找来了,带来了薛蟠的案子已经了结,薛家可以进京的消息。
闻言,薛姨妈和宝钗大喜,也顾不得想薛蟠受骗的事了,一迭声的让家丁赶紧去把大爷找回来,然后马上收拾行李进京,真是在外面飘得够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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