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原以为萧飞见着他，怎么也得有个开场白，结果人家上来就是一句“您不能走”，这下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进来聊吧！”

李京说着，心事重重的转身进了书房。

萧飞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婶子，今个中午管顿饭吧！您做的辣炒花蛤不错。”

嘿！我这儿还尴尬着呢，这小子却点上菜了。

“行，婶子还能不管你饭，在家等着吧，我这就去买菜。”

郭艺伟说着，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萧飞进了李京的书房，见李京正摆弄茶具呢。

“京叔，您可真会享受。”

李京笑了：“我这算什么啊，要说会享受，还得是你师父，我都是跟他学的，该着你小子有口福，这茶叶还是你师父给我的呢，尝尝，放心，不是牛粪饼。”

呃……

萧飞回过神就笑了，这个梗是那年封箱，萧飞唯一一次和李京搭档说的开场包袱，没想到李京居然还记着呢。

“呦，京叔，这茶叶可不便宜，您怎么不留着，回头给我妹妹当嫁妆啊！”

李京也笑了：“扯淡，她才多大，我就给她预备嫁妆了。”

他的女儿李洛才刚刚一周岁。

“那有什么的啊，这种茶叶放的年头越久越好越值钱。”

萧飞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时唇齿留香。

“京叔，这茶饼都让您给破了，回头我走的时候，匀我一半呗。”

李京本来难满腹心事，还有些尴尬，被萧飞这么插科打诨的，也把正事给忘到了一边。

“你这小子，难怪你师父说，一个徒弟半个贼，你每回上家去，都少不了搜刮你师父的好东西，怎么着，主意还打到我们家来了？”

萧飞哪能认这个罪名啊！

“您别听我师父瞎说，我可没顺过他的好东西，都是孙月师叔干的，跟我没关系。”

说起来，整个德芸社真正能和于清玩到一起的也就是孙胖子了。

俩人的爱好相同，志趣相投，没事的时候，经常混在一起。

可来回串门的时候多了，也容易发生一些小事端。

他们二位都喜欢文玩，看见好东西就想往自己家里划拉，存的东西多了，难免会引得对方眼红。

今天孙月到于清家里拿一副手串，明天于清到孙月家里，走的时候顺俩核桃，类似这种事时有发生。

李京听着也笑了，可笑过之后又不免有些落寞。

他要走了，等离开之后，大家伙的关系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怕是不能了吧！

就像先一步离开的徐德谅、王文利，走了之后便势同水火，成了冤家对头。

他和何芸金呢？

离开德芸社，他们必将要倒向主流相声圈子，这是必然的选择，除非他们不再说相声了。

一旦和主流相声圈子混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就会站在德芸社的对立面。

“小飞，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是什么意思，可是……”

“京叔，您容我拦您一句，何芸金发的那篇退出声明，是您的意思吗？”

李京还真被萧飞给问住了。

他很想说是，依着他的性格，就算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卖了何芸金。

但是，他又明显能感觉到，萧飞已经猜中了实情。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

萧飞闻言，心里也是一颤。

刚刚在郭德强家里，于清就曾说过，依着李京的脾气不可能干出这种不声不响，发一篇声明就离开的事，就算是当真要走，人家也会走得光明正大。

“京叔，也就是说，何芸金发的这个声明，根本就不是您的意思。”

李京这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也不能这么说，金子确实跟我提过要走的事，只不过我还没答应，一直在犹豫呢。”

果然，李京确实有要走的想法。

只不过，李京想走，并不是因为现在德芸社遇到了困境。

当初他就曾和萧飞说过，现在的德芸社和他理想当中的德芸社不一样了。

这让他非常困惑，也因此萌生了要离开的想法。

“京叔，我明白您的心思，跟您说句实在话，别看我现在坐着副总的位置，干着让德芸社正规化的事，可在我心里，还是喜欢以前的德芸社，那个时候多好啊，大家伙心能往一处想，劲能往一处使，每天聚在后台，谈地的，虽然日子难点儿，但是，大家伙的心气足啊，可现在……”

萧飞说到这里，心里也不禁感慨：“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大家伙聚在一起，不能光想着开心，很多实际问题也得考虑，就比如您，要是还和以前一样，每天辛苦演出，赚不来一盒炒饼钱，您拿什么养我妹妹？”

呵呵！

别说养孩子了，怕是到现在媳妇儿还娶不上呢。

“所以，尽管不情愿，可我还是得改革，让德芸社变得更加正规，这是没办法的事，您能理解吗？”

李京点点头，他这人不糊涂，也知道萧飞说的全都是实在话。

“小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也盼着德芸社往后能越来越好，有你在，我放心。”

呃？

听这话的意思，还是要走啊！

“师叔，您就不想想，要是真的从德芸社离开，往后的路您该怎么走？您是聪明人，路也是明摆着的，到时候，就算是您不想，也得往那边靠，可那边就一定是条明路？”

“你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的说，咱们爷俩用不着绕圈子。”

“好，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德芸社能有今天，您居功至伟，当初要是没有您和郭老师、张先生打下来的底子，就没有德芸社的今天，让相声回归小剧场，这条路您是亲身实践过的，相声想活，只能照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主流那边根本靠不住。”

有些话，萧飞没说，他是怕伤了李京的自尊。

看看徐德谅就明白了，离开德芸社，投靠主流相声圈子，的确让他在短时间里得到了不少资源，还因为主流的帮扶成立了星乐相声俱乐部。

可现在呢？

随着“徐德谅退出德芸社”这件事的热度冷却下来，还有谁再去关注他？

现在的徐德谅甚至到了只能靠骂郭德强来博热度了。

一看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主流相声圈子还能继续往他的身上倾注资源吗？

当然了，李京的情商要比徐德谅高的多，手腕也更加圆滑，真要是离开德芸社也绝对比徐德谅混的好。

可是，又能好到哪里去。

萧飞的这些话，李京全都听进去了，但是，德芸社的现状也确实让他担忧。

“小飞，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句句也是在为我考虑，但是，我和金子是一副架，历来搭档都是要同进同退的，他已经把话给说绝了，路也给堵死了，我总不能把他给撇下吧？”

李京不想走，至少不想现在就走。

可是依着他的性格，肯定不能把何芸金给撂下。

在何芸金和郭德强之间，他必须做出取舍。

“京叔，您不愿意撇下何芸金，这是您的人性，可何芸金考虑过您吗？您了解我，我不是那种背着人挑拨离间的，可这件事，他但凡心里想着您，也不会自作主张了，好歹也该问问您的意见，像现在这样，摆明了就是在逼着您做选择，他知道您是个君子，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满意，也会忍着，最后不得不和他一起离开，您想着他，他为您考虑吗？将来不会有人觉得您和他在这个时候离开是弃暗投明，人们在骂他是郭家门逆徒的时候，肯定会把您给捎上。”

萧飞知道，李京非常看重自己的名声，真要是到了他说的那一天，李京的心里还指不定多憋屈呢。

“我？我怎么了。”

果然，李京一听就慌了。

萧飞一摊手：“谁让您是和他一起离开的呢，就算是没您的事，到时候也少不了要粘包，另外，我还想问您一句，离开德芸社，您舍得吗？”

李京沉吟半晌：“我舍不得德芸社，可德芸社真的需要我吗？”

萧飞听了，立刻明白李京的心里对自己在德芸社的位置并不满意。

他或许不在乎利益，但是，他需要被尊重。

作为德芸社的创始人之一，现如今在德芸社越来越边缘化。

以前郭德强不在的时候，德芸社的事情就交给他做主。

但是随着德芸社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他好像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

以前还能负责天桥剧场，可后来连这个负责人的位置都让给了何芸金。

有的时候，李京都忍不住在想，自己在德芸社到底算什么？

难道就是个普通的演员。

那天在郭家菜，郭德强、王薇、萧飞、栾芸博，甚至连贺字科的刘贺英都坐在上面，他却只能在下面听着。

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

“京叔，德芸社不是一个人的，您是德芸社的创世人，这里面也有您的心血。”

“我的？”

李京自嘲的笑了。

“说是创始人，可我算什么啊？小飞，跟你说句心里话，要是因为这件事，我再和金子裂穴了，我可就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

萧飞听着，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留下李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