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郑瑞还是一个人担下了所有。

押上自己名声清誉不要，违心承认那是一首好诗，这才保下了那名御史的性命。

在场大臣都是一脸悲愤之色，那名御史更是以头叩地，谢郑瑞活命之恩。

郑瑞却看都不看那人，径直面朝皇帝，跪地行了一记大礼。

头磕下去便没有再抬起来，伏在地上，恳请皇帝准其乞骸骨！

此言一出，不光是皇帝震惊。

便是两名次辅阁老，脸上也是大惊失色，纷纷出声劝阻。

郑瑞就算要辞官，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可惜郑瑞心意已决，皇帝不答应，他便不肯起来。

皇帝此刻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郑瑞是太上皇的人，首辅大臣的位子肯定不能让他继续坐下去。

可眼下郑瑞被如此屈辱的方式赶下台，不免让皇帝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而在此时，终于有个大臣不满胸中激愤，站出来疾言厉色，大声控诉。

“荣宁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读过《论语》，就该知道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仁、义、道、德四个字，你可懂其中含义？”

贾琏心中冷笑不止。

又一个送上门找死的！

“既然你诚心请教，那本王便来教教你！”

说完刷一声抽出佩剑。

寒光四溢！

趴在地上的郑瑞被吓得当场立直身子。

头也顾不上磕了。

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出声质问贾琏那个大臣更是蹭蹭后退两步。

要不是见贾琏没冲过来，他都准备要夺路而逃了。

贾琏一脸不屑看着这帮只是嘴巴硬气，骨头却一点都硬气不起来的文臣，大声说道：

“何谓仁？”

剑尖划地，笔走龙蛇，写下一个遒劲有力的仁字。

“仁字若是分开，便成人与二，合起来，便是将人一剑斩成两段的意思！”

望着面前噤若寒蝉的群臣以及皇帝，贾琏跟着又在地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义”字。

“何谓义？”

说到这，贾琏目光正好落在郑瑞头上。

“义便是将人打到手脚错位，脑袋锤进胸膛里的意思！”

在场大臣们，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同时还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郑瑞更是后颈发凉，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

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

这边却听贾琏继续说道：

“道便是理！”

“本王的以理服人，靠的自然是手上这对拳头！”

“至于德——”

贾琏目光往周遭转了一圈，群臣人人畏之如虎豹，不敢与其对视。

最终贾琏目光回到自己手上的佩剑。

“不巧，本王手上这把剑便叫做德！”

贾琏一手持剑，一手握拳。

望着目瞪口呆的皇帝与群臣，眼中尽是傲然之色。

“本王最好施行仁义，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诸位以为如何？”

高台之上。

鸦雀无声。

咕嘟！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偷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群臣都愤怒地看向皇帝身后的太监夏秉忠，孰料对方却拼命摆手表示这回真不是他。

此举顿时犯了众怒。

声音明明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不是你又是哪个！

皇帝此刻脸色很差。

刚才那一声其实是他发出来的。

只是此事太过丢人。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肯定不会承认。

贾琏的嚣张妄言固然可恨，但眼下皇帝更恨的是那帮自诩风骨的文臣。

一个个嘴皮子不是厉害吗？

倒是站出来个人来反驳贾琏啊！

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见皇帝目光朝这边看过来，大臣们一个个畏如蛇蝎，赶紧把头垂下。

再看还瘫坐在地上，满眼惊惶失神的郑瑞，皇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郑卿，你不是要告老还乡吗？”

“朕准了！”

群臣闻言，都诧异地抬起头。

这会儿他们倒是敢看向皇帝了。

郑瑞也跟着回过神来，见皇帝满脸冷漠，便知自己方才那番苦情戏全都白演了。

自觉已无颜面再立于高台之上，郑瑞狼狈爬起身。

面色凄然地朝身后大臣们拱拱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一旁的皇后、贾元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难言之色。

尤其是后者。

贾琏离家出走那会儿，贾元春还未进宫选秀女。

印象中那个轻浮浪荡的公子哥，跟眼前这位顾盼自雄、睥睨群臣的霸道王爷，明明长了同一副模样，可又分明便是两个人。

再看此刻皇帝那阴鸷的眼神，元春心头不由得对自己，对贾家更多出一抹担忧。

相比之下，站在皇后身旁的王熙凤眼中却尽是狂热倾慕之色。

她与贾琏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认为这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贾琏。

当初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王熙凤偏偏还是选了贾琏。

往日的情分固然是一个原因。

但更重要是王熙凤生性要强。

她便像是一匹烈马，非得要一个方方面面都强势霸道的夫君才能彻底将其降服。

可惜挑遍四王八公里头的后辈子弟，没一个能叫她瞧上眼的。

既然找不到能够驯服她的夫君，那便挑一个能够被自己驯得服服帖帖的夫君。

当然模样也得生得足够好看。

曾经的贾琏便是这样。

谁曾想离家出走一年时间，贾琏竟然变得让王熙凤都感觉格外陌生。

但这种陌生，却叫王熙凤欣喜若狂。

在亲眼目睹了贾琏麾下大雪龙骑冲陷沙场的震撼场面，又睁大眼睛看着贾琏霸气口述《抡语》，弄得一众文臣颜面扫地。

便是首辅大臣郑瑞都只能黯然辞官而退。

心弦荡漾间，一股难言的情愫自王熙凤胸口处升起。

浓烈滚烫，仿佛整个人都要化开一般。

这种感觉，却是以前从未对哪个男子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