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命都处在某个历史的进程中，或上行、或下行、或欣喜、或愤懑、或谦卑、或傲慢，只是绝大多数时候无法清晰的感知到它。也正是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无法清晰的感知，所以人们的表现才更加直接、贴切。人们的反应是历史进程的投射，从人们的反应中可以观察到历史进程的阶段。

在中国，对西方国家仰视和平视的大概各占一半，俯视的极少，蔑视的更是几乎没有，整体上呈现的是30度角抬头的姿态。王艾是其中的极少数人，表面上他是平视、私下里是俯视、内心深处其实是蔑视，形成这种心态的原因除了重生经历了两次同样的历史进程有更深切的体会之外，还有对文史哲的长期学习，能够让他经常以高维视角审视日常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种素养，才使得王艾对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老外”、“老美”之类词汇不舒服。也是因为这种素养，他成了极为特殊的一个：普通运动员、教练员见到韦迪这种正厅、副部级干部除了生活上的那点事儿就不会聊别的了，想聊也不敢聊。而王艾敢聊、能聊，自然也会得到更多的指点。

这一夜，王艾躺在床上好久才睡着。

在第二天抵达萨尔瓦多之后，韦迪又特意找王艾谈了一次，原因是担心他过于执着试图通过下一场比赛实现什么、打破什么、树立什么，大概是昨夜分别时王艾目光中的寒芒引起了韦迪的警惕。

以前就有个别运动员在关系到国仇家恨时发挥失常：既有好的，也有坏的。这种运动员无一例外都是热血青年，本该按部就班往上走发挥更大作用。

眼下的美国队并不足以对中国队构成什么重大威胁，最好的应对态度是平常心。虽然比赛中肯定不会一帆风顺，毕竟这是世界杯，每个被“选拔”来的队伍不管嘴上说不说都是有一颗冠军之心的。但实力如此，这支国家队十多年前韦迪就和许许多多体育业内人士一样非常关心，走到如今点亮了一个又一个中国队从未获取的成就，如今人员齐整、士气旺盛、队伍稳定，几乎不可能栽倒在淘汰赛的头一关。

这种时候，如果核心和灵魂人物因为体育外的因素出现不稳定，一点好处也没有。哪怕他一场打进5个球又怎么样？还能一场顶两场么？此战消耗太多，下一场怎么办？

韦迪就像一个大厨师一样精心算计着国家队的各种资源，精心计算着每一步的投入程度，王艾自然领会了韦迪的苦心，表示自己马上调整心态。

“本职工作做好才能畅想其他，不要舍本逐末。”

从韦迪的办公室出来，王艾脸上挂着笑容脚步轻松的下楼吃午餐，钱自强悄悄跟上，就见王艾冲他一龇牙：“叫领导批评啦，哈哈。”

钱自强保持微笑：“不像。”

王艾仰头一笑，走了两步忽然道：“网上有句话叫最大的蔑视是无视，你说有没有道理？”

“眼里都看不见对方？在东北俗话里这好像叫眼皮都不夹你？”钱自强逗趣了一句肯定道：“当然是有道理的，战略上藐视对手嘛。”

王艾闻声回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钱自强：“你的好意我收到了。”

钱自强忍不住笑意重重点头，他望着王艾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往前走，心中浮现出这一年来在王艾身边的工作生活。忽然间察觉，不知何时开始两人的关系突破了雇主和保卫的界限，变得像真正的朋友了。也许就像前辈严竹所说那样，这样一个大好男儿，总会不知不觉的释放出他独有的魅力去影响和改造身边人，最终使他的同行者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宽阔。

也许自己，就是懵懂中的一个，追随他的一个。

两天之后，在与美国队比赛的前一天下午刚结束训练，王艾和队友说笑着走到更衣室时，马东拿着手机上前来：“王艾，很多球迷在训练场外等着，你看是不是露一面？”

“跟领队说了吗？”

“领队说让你自己拿主意。”

“嗯，没什么问题吧？”

“我观察了一下，中老年球迷居多，还有不少熟面孔，多是全国各地球迷组织的领军人物。”说到这，马东笑着揽着王艾的肩膀：“小组赛大家觉得没什么问题，再加上实在太远所以都没来，这不进入淘汰赛了么，球迷就开始多了。我刚才听他们说打算不走了，咱们打多久他们就陪多久。”

“是吗？”王艾拉了拉准备跑路的武磊：“一起去吧，见见世面。”

武磊不像小时候遇到王艾时那么自信，那时候他可是在徐根宝的怂恿下说出要超过你的豪言壮语的。现在反而有点腼腆，闻声便下意识道：“我去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王艾反问：“在你们这个年龄段你现在是最受关注的，走吧，今天来的这些应该是比较有经济实力的能够长期追随国家队的，以后你们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早点认识没坏处。”

走到前方一拐弯，距离大门只有十几步了，透过栅栏门已经看到了一张张兴奋的面孔。他们早的已经来到巴西一个星期了，晚的是今天到的，作为资深球迷他们也有自己隐秘的消息渠道，能够获得一般球迷无法获知的信息。否则此时在巴西的球迷已经达到一万人以上，都来国家队根本接待不起。

马东本身就是他们的联络人之一，因为出身非科班所以马东身上没有一般足协干部身上隐隐然的傲气。再加上他算是亲眼见证王艾一步步崛起，甚至比老高都资深的见证人，与王艾一家关系还好，所以王艾不在国内的时候，他会代表足协正式的、代表自己非正式的与王艾通报信息。资深球迷们对他和王艾的关系很清楚，所以才通过他邀请王艾出来见面。

当王艾的身影在甬路上出现的一刹那，栅栏门外便人群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