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沉吟了一会儿：“对专业教练来说确实如此，你的水平比他们高，却也没有高到遥不可及的地步，主要是以前没那么想。但是对普通球员、评论员、记者、球迷来说，你还是有接着出的必要的。因为工作原因他们不可能很主动的去探索、学习、提高队伍建设、战略战术、体能技术、临场指挥这些东西，所以他们的知识体系是需要别人帮助更新的。”

王艾神色严肃起来。

老高接着道；“你以前和我说过很多次关于中国足球的核心动力问题，你留洋不久就跟我说过，欧洲人以邻为壑、不知道什么叫求同存异，所以他们扎根于社区的足球先天的具有对抗性的内核，最终构筑了现代足球的规则以及导向。但中国文化不同，追求大一统，这种欧洲足球的精神内核和我们的社会文化有冲突，欧洲社会能平静看待球迷斗殴、地域攻击，我们不行。所以一旦中国足球运用西方内核发展壮大，就会触碰到中国社会的红线，就会反过来压缩发展。所以，为了足球运动在中国的稳健未来，要用中国文化的精神产品替换掉欧洲的精神产品，这样才配套、才协调、才统一，才运转自如。才”

王艾频频点头，许青莲也点头称是。

老高看了他们俩一眼：“光我说？”

“你来说就代表是我的观点被普遍接受了。”

“那行，总而言之，以邻为壑的精神来驱动足球在中国是不适用的，不适应中国的文化土壤的，但足球的精彩也在于对抗。所以，当时我们商讨的结果是把人种与人种、文化与文化、习俗与习俗的对抗，改变为技术与技术的对抗，在不改变足球规则的情况下，把内在的动力替换了，从而引导为既有对抗也有联手的良性竞争，最终发展成为以技术为荣、以团结为荣，以对抗求团结的路线上来。技术对抗同样可以很精彩，而且这并不是说没有战术、体能、团队对抗了，但内核不一致，弊端就剥离掉了。”

说到这里，老高看向王艾，不大的眼睛迸发出光彩来：“但这样一个转变是漫长的，需要各方面一起努力。你数年前提议我们从足球文化方面入手，这个是对的，就是太慢了，而且仅仅是文化就太软了，学术就比较硬，当然肯定比命令要软。你不搞这个事儿我们还没想太清楚，你搞出来就对味儿了。我们搞技术对抗再精彩，如果没有人喝彩还是运转不起来的。如果学者在普及知识的同时，能潜移默化的把群众的喜好向技术方向引导、塑造，逐步改变和树立正确的、就是符合我们中国国情的中国足球的审美，那就更好了。”

“你都想到这里了。”王艾思索着道。

“是的。”老高点头：“你的2018世界杯决赛全景分析一出来我就感觉不一样，应该是你长时间关于中国足球正确发展路线的思考在不知不觉中的运用。你这个书，说到底是一部技术书籍，对引导中国球迷从技术角度看待足球是有好处的。大家习惯从这个角度理解、看待，时间长了必然会淡化各个球队的地域、文化背景属性。两个不同球队的球迷探讨起来，技术性的东西越多，其他东西越少，彻底撕裂的可能性越低，求同存异、共同进步的可能性越高。对两个球队来说也是，对双方教练、球员也是。我们最终要实现的是场上一方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技术展示后，另一方的球迷也能真心称赞。如果到了这一步，我想，我这个足协主席就没白干了。”

老高说到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依然兴奋：“这是真正的革新、战略性的转变，前无古人的事业，我们做了现代足球在中国百年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也早该有的精神实质的中国化，中国足球这才算真正踏上了一条健康稳健、长久发展的路，中国足球也能够凭借真正中国的特质、特色，丰富现代足球体系，为足球这项运动注入五千年中华文明的独有色彩。”

许青莲在老高说完了之后，轻轻鼓掌，王艾也吐了一口气鼓掌，老高笑着摇摇头：“我是受你启发，你才是中国足球真正的思想家。”

“把思想化为行动、步骤、可实现的路径，是战略家。”王艾笑了一下：“就是说，还得出？有节奏的出？”

“对，利用好你的人脉，多搜集资料，定期的，比如三个月或者半年出一本，挑选关注度高的、记忆深刻的赛事集中分析讨论。我看你搞的那个审委会就很好，既可以统一思想，也可以集思广益，还可以自我教育。”老高指点道：“考虑到球迷年龄跨度比较大，在你照顾了年轻球迷记忆深刻的赛事之后，还可以向中年、老年球迷记忆深刻的赛事延伸。按不同年龄段分别针对进行足球知识普及，最终在所有球迷中间都引导和树立技术为王的价值观。”

王艾咧了咧嘴：“工程不小，足协给研发资金吗？”

老高笑着想了想：“还是目前的模式比较好，要不然你这身份尴尬，公家替你出有以权谋私之嫌。卖的好被人说是占你便宜，卖的不好被人说是你占公家便宜。起码初期，在我们的足球学者集体成长起来之前，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好。一年、三年、五年之后，球迷价值观初步改变了，到时候不用你我引导，就会有人顺着我们的路走。到那时候，你就可以把这项工作移交给具备能力的学院科研组了。”

“你想这么多，这么成体系，跟领导汇报了吗？”王艾忽然问：“足协这两年要大动，许多不合适的人要动，然后你还要动这个，小心天下围攻啊。”

老高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已经汇报过了，要不然怎么你的书一出来领导专门要了一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