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

吴心微低着头故作镇定的迈着步子进来，礼貌的对账房先生问了好，但又实在不愿再次抬头看见那张驴长的脸。

“嗯。”

账房王先生扒了扒桌子上的算盘，闷声不哼的继续工作。这人之前是个教书匠，满口的之乎者也，本该一直做下去的。

但传说那天他本该没课的，但是一个老婆要生娃的教书匠跑来找他窜课，当时他也没多想，这种事又不少见，等到他到了班上的时候，一个满身华服，身带长命锁的五六岁的小娃，正在挥着小拳头下死力的揍一个衣服干净但却浆洗过好多遍的孩子。

这种事怎么能够姑息，义愤填膺的他上前教训了几句那孩子，可没曾想那不到他腰的孩子一气之下就跑了！

谁知第二天，管理私塾的掌事就给了他两个月的月银让他回家，一听到这消息，他就懵了，好说歹说的才算问到理由，原来那孩子是县令的独子，为了给孩子出气，才让人辞了他。

回到家中，妻子埋怨他是个废物，没有一点用处。实在待得气闷，听不下去那唠叨，他便出去走走。碰巧那日走在路上，看到了人间精品的招人启示，也不知道当时是堵了什么气，便走了进去，谁知还被招到了，但是到现在他都没敢告诉妻子自己在这青楼讨生活！

“王先生，我特此前来就是想问问，昨日赚了多少钱啊！”

沉默，一阵谜一样的沉默，吴心皱了皱细长的眉毛，十分怀疑是自己太激动了，声音太小，所以王账房没有听清，看着对面的他慢慢的研磨写字，吴心鼓起勇气准备再问一遍。

“一万两白银。”

这话一出，弄得吴心一哽。虽然王先生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淡定的像不知道那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一样，但是吴心缓了缓还是不可相信的大声问了一句。

“真的是一万两吗？”

王账房抬起头，眯了眯不算大的眼睛，算是看了看吴心，随即低下头继续写字，好久才哼出一句重重的“嗯。”

这一声嗯就像一个雷突然在她不发达的脑子里炸了开来，不大不小的开出一个幸福的花！巨款啊！

只差狂吼和狂奔，吴心就可以完成她庆祝自己变成小富婆的心愿了，但是抬起头一看到那张有着细微皱纹的脸，她的兴奋就开始慢慢冷却。

“王先生，我先出去了，改日有事再找你讨教讨教。”

又等了好些会儿，还是没有听到回答，吴心倒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怀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走远了。

她是老板，本应王账房怕她怕得紧，但是也不知道是吴心小的时候就对老师特别敬畏还是他那张驴长的脸，看着太过严肃，吴心每次见到那人的时候，都十分规矩，生怕做一点让他不如意的地方。

等到离开那屋子四五百米之后，吴心才小声的嘟囔起来。

“我有钱了，我有钱了，一万两雪花白银！白花花的银子，可以当地主婆了。一两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块，那一万两呢？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我的天那！我发财了。”

生怕隔墙有耳，想要大叫，她都要使劲的压下去，忍受压抑着心底里满满的激动，不经意间一抬头，吴心发现自己到了厨房！

这厨房，自从吴心当上人间精品的幕后老板之后就没有来过了，想当初刚到“醉花楼”的时候，那柳姨娘为了逼她就范可没少饿她，也亏了当时那房间只是在二楼一个靠窗的角落。有一次她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跑到厨房，吃些残羹冷炙，以前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那时候吃，都觉得比山珍海味好。

现在她成了这院子的主人，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这，也算是故地重游吧！

正想迈开步子走进去，一阵小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缓缓传来，刚开始吴心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又听了一遍，才发现真的是有声音，心想着定是哪个没吃饱的小丫头！存了吓唬人家的心思，吴心猫着腰轻手轻脚的潜了进去。

绕过面板，途径各种青菜，走到了发出声音的饭橱处，她做贼一样的偷偷笑了笑，但很快那抹笑就变成了狐疑，人间精品里真的有头发脏的都一缕一缕的，褂子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裤子短到膝盖还到处是补丁的孩子吗？

就算是再傻，吴心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当即一声大喊。

“小偷！谁让你进来的？”

不喊还好，这一出声，两个

人都开始大叫。小黑球吓得惊叫一声，脚底抹油就开跑，但还不忘拿起旁边一早就看上的烧鸡，而那个发现小偷的人“啊”的一下，却是小黑球临走的时候从她身边过，撞了她一下，还好她有些功夫底子，将就着把自己给稳在了原地，没在地上印出个人形的印。

刚稳住自己，吴心嗖的就冲了出去，她可是看见了这小贼孩子抢走了她最爱吃的烧鸡！

“别跑，你再跑，爷就打死你！”

如果她不喊那一嗓子倒还好，在喊完之后，吴心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小黑球两条小短腿倒腾的更快了。

“你丫的，还敢跑！”

吴心，现在哪还管别的，唯一的想法就是那是她的烧鸡，想吃得经过她的同意！

也不知道是烧鸡给她的动力还是好久没运动，这女人有些兴奋，跑步的速度比平常都要快上几倍。

看着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小黑球那脏兮兮的背影，她的内心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吴心仿佛在空中又闻到了烧鸡那醉人的香味，仅存的一些同情也被“咕咕”的声音给代替的荡然无存，晃了晃脑袋，吴心突然纵身一跃，小黑球瞬间被她扑倒，两人滚成一团，摔出好远，很快小黑球就顺利的被她压在身下，而烧鸡在滚远之前，被她高举在手里。

“小屁孩，敢偷爷的东西，我看你是找打。”

吴心其实就是想吓唬吓唬人家，因为她记得电视剧里的恶霸都是这样演的……

本以为小黑球会害怕的缩着脑袋立马求饶，或者是又哭又闹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敢这样做，可是她却发现那个本该痛哭求饶的小黑球，没有一丝知错的样子，修长的脖子不肯改变倨傲的弧度，黑黑的脸上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两只晶亮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她。

“嘿，你还挺有意思的，行了，爷我今天高兴，饶了你，你快回家吧。”

吴心本想起身，但是却被那双晶亮眸子里的愤怒灼到。叹了口气，看看小孩脏兮兮的样子，吴心又看看手里的烧鸡

“你还没吃饭吧，想不想吃啊！”

说着，吴心恶作剧的晃了晃手中油都要滴出来的烧鸡，小黑球脸上虽然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喉咙却适时地滚动了几下，黑黑的小手似乎也用力的握了一握。

看着他的样子，吴心突然感到一阵好笑，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人也蹲在了一旁。

“呐，给你。”

吴心奋力扯下了个大鸡腿，递给了小黑球，后者愤怒的眸子在看到面前那个还流着油的鸡腿时写满了惊讶。出乎吴心所料的是，小黑球并没有接住鸡腿而是转过身迅速的跑了出去，除了一道黑黑的背影，什么也没留下。

这回吴心很纳闷，刚刚给他他不要，现在这是怎么了，要是嫌有毒，刚才偷得时候，咋跑那么快！

“那我就自己吃，嘿嘿。”

一早就爬起来找王账房，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手里虽有些粘腻腻的，但胃里的馋虫还是战胜了她的洁癖心理。扫了眼周围，她就着刚才的地方，直直的坐了下去，就在她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多了四只脏兮兮的鞋。

吴心努力地抬起头来，逆着阳光，发现了一双晶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还能有谁，当然是小黑球，而他旁边却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那白皙干净的样子，简直和小黑球成反比。

看看小黑球，再看看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她的女娃娃，吴心颤巍巍的问

“你这么短时间，偷了个孩子过来，丫的，老子又不是人贩子，你休想，老子可不想拿烧鸡换娃娃。”

小黑球用晶亮的眼睛不屑的撇了撇胡言乱语的“男人”，然后别别扭扭的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你刚才给我的鸡腿呢。”

“啊？我以为你不要，然后就吃了，你看骨头还在地上呢。”

小黑球原本对吴心的好感，顿时如熄灭了的火，只剩下了灰烬，然后又开始愤怒的盯着吴心，好像通过这目光就能惩罚她一样。

“你可真好骗，呐，你看这是什么？”

油汪汪的大鸡腿顿时出现在小黑球的眼前，他使劲吞了吞口水，然后继续眼光别别扭扭的投向别处，手却伸向了吴心的方向。

“给你。”

感受到手里的鸡腿，小黑球只是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就递给了他牵着的小娃娃。

“哥哥，你不吃吗？”

“我不

吃，刚才我吃的可饱了。”

小黑球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吃饱了一样，使劲拍了拍饿的瘪瘪的肚皮，打了一个不是很响的嗝。

“哥哥，我分你一半吧。”

“不用了，你快吃，要不然那帮坏孩子来了，就该抢走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女娃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忙拿过那鸡腿，吃的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到。”

“谢谢！”

“啊？”

吴心疑惑的看向小黑球，只不过她却看到了在那泥污的表面下，一抹红霞快速飞过。

“哈，你可真可爱，呐，跟我去里屋，咱们一起吃。”

吴心本想去牵小黑球，但是他却迅速的躲开了，然后她绕过去牵女娃娃，女娃娃抬头开心的对她笑笑，就任由她牵走，刚开始小黑球只是略微迟疑了下，然后就松开了手，跟在女娃娃的后面，随吴心进来了。

吴心带着两个人走到了自己的房间，路上倒也没有什么人。

姑娘们都是晚上接客，所以白天都是在屋中睡觉的，又因为厨房地处偏僻，所以刚才那一番闹腾才没被人听见，这一切倒也合情合理。

“来，我们在桌子上吃！”

吴心把两人带到桌子旁，顺便把烧鸡放在了桌子上。看着略微有些吃惊的小黑球，吴心忍不住调戏他。

“要我抱你上去吗？”

话音刚落，吴心就看到那两只小黑手，只是简单地一撑，小黑球的双腿就已经跨上了凳子，好笑的摇了摇头，吴心把女娃娃抱了上去。

“哎，小黑球，快下来。”

小黑球疑惑的看向她，以为她嫌弃自己，脸上迅速的划过一抹受伤的表情。看着对面还故作坚强的小男孩，本应该是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年纪，现在却连最起码的温饱都得不到保障，吴心的目光再次投到小黑球的脸上时，已经带了一些同情。

“我们还没洗手呢！”

说着，她就赶紧跑出去打了一盆水，然后放在了角落的架子上。

“来，小黑球，咱们洗手，再吃烧鸡，好不好。”

说着也不管小黑球愿不愿意，就牵了人家的手，慢慢走到盆面前。小黑球很想挣开，可是吴心牵的太紧，而他又太贪恋那份温暖，所以就这样大手牵小手的走到了架子旁。

“小黑球，你有点矮，这样，我把它端下来，你再洗，好不好？”

吴心刚想伸出双手，去拿那个稍重的盆，就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小黑球颤颤巍巍的把盆子放在地上，然后蹲了下去，开始慢慢的洗手，心疼的注视着小黑球笨拙的洗手方式，吴心慢慢的蹲了下去。

只见黑黑的泥水里面，两只白皙的大手，轻轻地包裹着那两只看起来有些黑的小手，慢慢的揉搓。

“洗手，要这么洗，你那样洗，不太对。”

感受到小黑球投来的灼热视线，吴心心疼的看了他两眼，再次看向盆子的时候，吴心的斜挑的桃花眼里写满了心疼，因为小黑球的手上密布着伤疤。

大的小的，遍布着他的小手，有的因为岁月的痕迹已经淡了，有的却是新形成的，虽然已经结痂了，但是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收起自己的目光，尽量的装作没看见，吴心隐藏了眼睛里的心疼，因为她知道坚强的小黑球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低头满意的看了看没有一丝污垢的小手，吴心望向小黑球，却发现有泪水悄悄划过那稚嫩的脸庞。

“你怎么哭了？”

“谁哭了，我才没有。”

小黑球，倔强的转了转头，然后抬起早就洗干净的双手使劲的揉搓着双眼，仿佛使劲的把眼睛揉红了，才能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哭一样。

“是水溅到我脸上了，男子汉才不会哭。”

“哈哈，你可别揉了，都成小花猫了。我去给你换盆水，你去照顾一下娃娃。”

说着吴心端起盆子就走，轻快地笑声依然留在原地，但走出这里的她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悲伤，空荡的房间似乎因为这笑声变得温暖起来。

小黑球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稚嫩的脸上闪过一抹疑惑。

“爹爹，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不舍得转头看向妹妹的方向，小黑球一张花花的小脸，瞬时失去了颜色，仿佛一张苍白的纸，只有嘴唇还红的滴血。

“妹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