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天地尽归一片黑,若是有仙人站在云端俯瞰整个永安城,就会发现永安城最亮的地方,是住满达官贵人的神武区,这些朱门阔府里点满了蜡烛,不敢说恍如白昼,但也可说亮如黄昏。
有的宅子里甚至还会用掺进珍贵香料的香蜡,这些香料在随蜡烛燃烧的时候,可以让异香烛烟掩盖油脂燃烧产生的难闻气味。
中等光亮的地方是多有商贾居住的青龙区,有背景、产业大的大商贾也会如神武区的权贵一般,府中满烛,而没背景、产业小,似苏仪这般的小商贾则会节省一些,他们只在需要的地方点上蜡烛就好。
永安城最黑暗的地方,是住满平民百姓的朱雀区和白虎区,这些百姓虽然居住于大玄帝都,但大多也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他们用不起奢侈的蜡烛,想在漫漫长夜中起光做事,便会找盏省油灯来点亮黑暗。
制作蜡烛的材料不止是蜂蜡油脂,还有数不尽的民脂民膏,舀不完的百姓血泪;
油脂燃烧产生的难闻气味不止是简单的化学作用,也是百姓们拼尽性命留下痕迹,希望上层人知道他们的艰苦后,会拯救他们的卑微愿望。
管理百姓的是这些上层人,记载历史的也是这些上层人,他们用“陛下圣明”“某某明君”这样的字眼来欺上瞒下,再用“某某盛世”“某某之治”这样的字眼粉饰史书,就像将蜡烛掺进香料,掩盖油脂燃烧的臭气,掩盖底层人的苦难,让后人以为蜡烛是微笑着燃烧殆尽。
叹哉!悲哉!
天宫快活忘香火,民脂甘甜销金阔。
凡尘丝利相争夺,烂铜拦命泪五车。
荒唐官,荒唐事,荒唐危厦倾倒至。
千年树死根早朽,万里江干源先竭。
金乌亦有无光处,盛世谁为衅鼓猪?
……
……
由于大玄与东西罗马帝国之间相隔千万里之遥,交流极少,赵勤这个罗马文译语人的一身才学难以施展,在鸿胪寺中一直处于很尴尬的地位。
今日傍晚快下值的时候,太监总管黄裘去了鸿胪寺,拿出写着一纸张问谁认识这上面的文字,鸿胪寺的二十几位译语人中就只有他是罗马文译语人,当即认出纸上的那个文字是罗马文,意思是“试”,接着就在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被黄裘带去面圣。
赵勤这次忽然被拉去面圣,心情自然激动无比,觉得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结果一到御书房,就被皇帝的开场白整傻眼了。
“赵爱卿,朕想学这语言,你能教朕否?”
没错,这位大玄帝国的皇帝妥协了,他决定学会这门外语,亲自将那张纸上的内容翻译出来。
赵勤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道:
“陛下,这学习他国语言是一件极难的事情,需要天……天天学习,持之以恒,才能学会,微臣当初耗费了整整五年光阴才学会罗马文,直到现在都还在继续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朱亟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长叹一口气,鸿胪寺译语人的语言天赋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可就连赵勤都得学个五年才能学会罗马文,他可不会自负地认为自己的语言天赋能跟这些人相比。
“五六年太长了,赵爱卿,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方法。”
速成?
赵勤抬头奇怪地看了朱亟一眼,躬身道:
“陛下,速成的办法微臣自然是有的,只是您想要学到何种程度?”
“译文即可。”
“只是译文的话,应该只需学一个多月。”
“哦?不知赵爱卿有何办法?”
“陛下请看。”
说着,赵勤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厚约半掌、宽约一掌、长约一掌半的红封厚书,双手呈上。
“陛下,此书名为《罗马文大词典》,乃是臣偶然所得,若只是译文的话,依靠此书便可。”
朱亟大步近前从赵勤手上拿过红封厚书,书刚到手,便觉得手上一沉。
赵勤从怀里掏出来这本书后,感觉身体都轻盈了一些,继续道:
“陛下,虽然罗马语与咱们的语言在语法上有很大的不同,好在此书将罗马语的每一个词都译成了咱们大玄的文字,您只需要学习罗马语的语法即可。”
“嗯……”
朱亟微微颔首,随便掀开了《罗马语大词典》的一页,看见上面那些繁琐奇怪的文字后面都跟着大玄字的注释,心中大定,笑道:
“黄裘,赐赵爱卿座于朕身边,朕要与赵爱卿好好学学这罗马语。”
“是。”黄裘躬身答应一声,取来一个软垫放在了朱亟身边。
“谢陛下。”
赵勤连忙跪在地上谢恩,激动地浑身颤抖,晕晕乎乎地起身坐在了朱亟身旁。心中暗想:我这算不算是大玄第一位帝师?
半个时辰后……
“赵爱卿,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待朕明日再召你。”朱亟强笑道。
“是。”
赵勤站起对朱亟躬身一礼,摸了把冷汗,在黄裘的带领下离开了御书房。
朱亟微笑了一会儿后,低头缓缓合上《罗马语大词典》,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随即恶狠狠地将《罗马文大词典》怒摔在桌案上。
“嘭!”
厚重的书籍砸在实木桌案上,带起的风将摆在桌案一角的烛火险些吹灭。
朱亟指着这本《罗马语大词典》破口大骂道:
“恶心!恶心至极!”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恶心的文字存在!”
“什么狗屁的被动语态!进行时态!”
“这破语言居然还有人用!”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忽然响起了影卫的铜铃声。
影卫通禀的铜铃声相较于暗卫的更清脆一点,朱亟听到后先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道:
“进来。”
门外的影卫虽然相貌普通,但进了御书房后,朱亟当即就认出这是他安排在朱艾身边的一位影卫。
不用说,肯定是他这大女儿刚拿到龙符,就去搞什么幺蛾子了。
朱亟揉了揉眉心,道:“长公主这次又惹出什么事儿了?”
这位影卫跪地答道:
“陛下,长公主……长公主跟着唐公子去明月楼了,随行的还有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工部尚书、左领卫大将军、左骁卫大将军、右武卫大将军和左威卫大将军这七位大人家的长子。”
“嗯?”
朱亟微微一怔,心想唐拾这小子好胆啊,居然带着未婚妻逛青楼。
不过也随他去吧,反正这小子也知道朱艾是他未婚妻,朱艾同去正好起个监督作用,想来他也不敢在青楼里做些放荡举动。
不过随行的这几个臭小子嘛……
罢了罢了,唐拾昨天都请那七个老家伙一起吃饭了,跟他们儿子又一起去逛青楼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合起伙跟世家斗斗更好,给朕省省力。
心念至此,朱亟吩咐道:
“你们只需顾好长公主的安全便是,还是那句话,唐拾跟长公主之间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们都不要插手,只需向朕禀报。”
“是。”
……
今晚,明月楼三楼有一间上好的包房与其他包房格格不入,只因这包房来了九个男人,却没有一个人点姑娘陪酒伴舞,甚至连酒菜都没点,只是点了些瓜果。
包房门外两个明月楼编制人员正在聊天。
“哎,燕娘,你说今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欧阳公子他们来了都不让咱们陪酒了?”
“不知道,明明平常咱们还没打招呼,他们就搂着姑娘进去了。”
“今天这是……转性了?”
“谁知道呢?不过这次他们还带了两个生面孔来。而且其中一位长得好俊美啊,比女人都美!”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要是能跟那位共度一晚,我倒补钱都行啊。”
“你个小浪蹄子真不害臊!”
“说的跟你害臊一样!”
“找打!”
“哎哎哎,别闹了,仙儿姐的表演快开始了。”
……
包房内,华丽的桌案上摆满了这个季节应有的各种瓜果,刚刚两位姑娘所说的比女子还美的俊美男子正是男装后的朱艾,此刻她像个媒婆一样,跟欧阳段七人介绍着姑娘。
只因苏仪以一句“苏某已有家室,有家室已为大乐,何须再去烟花柳巷寻乐?”拒绝了他们同去明月楼的邀请,朱艾心想男人有了家室确实会少一些不良作风,便想给欧阳段七人牵段好姻缘。
只是,她介绍的全都是与她玩得要好的女中豪杰,欧阳段七人哪敢答应啊。
朱艾见几人都说着“我年纪尚小”“我不通男女之事”这类的屁话回避着她的攻势,也顿觉没趣,转而将姻缘矛头指向闷头吃瓜果的唐拾。
“唐公子,你可有意中人?”
“咔哧!有啊。”
唐拾咬了一口苹果,直直看着朱艾的俏脸。
要说一般的女生遇上这样的情况,早就或多或少会明白人家男方的意思了,可咱长公主就是不一样,如同发现了宝藏,猛地一拍唐拾大腿,惊喜道:
“真的吗真的吗?是谁啊?”
唐诗吃痛,差点没拿住苹果,正要提前振振夫纲,便听到包房外面传来了喧哗之声。
明月楼花魁厉仙儿的表演,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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