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你是说，这家伙是你弟弟？”

利维坦指着莱迪亚怀里的毛茸茸，眼中涌出了强烈的好奇之色。

那是一只毛色极为纯净的白足黑猫，袖珍玲珑，体长还不到莱迪亚手臂的一半，比昨天教堂里的老鼠也大不到哪儿去。

它睁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瞳孔缩成一条缝隙，身体随着利维坦手指的靠近不断后缩，直到退无可退，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前者托住前肢抱了起来。它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粉色的肉垫在空气里晃来晃去。

比那小鬼是人的时候可爱多了。

这是利维坦的心里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温和地表情出卖了他，让原本有些紧张的莱迪亚心情轻松不少。

山姆看到了这一幕，低头刷刷写了几笔，但在莱欧娜把头探过去的那一刹那，他又及时把笔记本合上了。

“神神秘秘的。”

莱欧娜腹诽了一句，抱着胳膊继续看戏。

“拉瑞，能听懂我说话吗？”

利维坦用左手食指蹭了蹭小猫的下巴。

“喵。”

黑猫眨了两下眼睛。

“能变回来吗？”

“喵！”

从声调也可以判断出，应该是不能。

估计拉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变成猫了，简直就像是民间的开头。

“这样吗？”

利维坦微笑着薅了薅猫头，轻手轻脚地把它放回莱迪亚怀里，“变成猫也不错呀，至少不用自己走路了。”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队伍内的所有人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猛瞧，不敢相信这个昨天亲手杀死上百人的杀星居然会露出这样的面孔。直到利维坦恼火地皱起眉头，他们才装模作样地挪开视线。

“混血的剥皮行者变形，我也是第一次见。”

利维坦的义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然后顺畅地转移了话题。

“想必是昨天的发生事情，给了他造成太多的痛苦，以他的年龄还无法承受，所以才会变成感情更为简单和清晰的动物。为了生存，动物通常不会被强烈的感情持续困扰。就像人类经受多大痛苦会变得麻木一样，这多半是混血种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等他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得以削弱，应该就能自行掌握这种变形能力了。”

利维坦并不同情拉瑞的遭遇，因为吸血鬼天生情感淡薄。

但有过“做人”经验的他，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一个八岁人类小孩，因父母双亡所承受的痛苦。

原本利维坦还设想，这孩子会不会像宇智波佐助一样被愤怒和仇恨冲昏头脑，整天没完没了地想要杀掉威尔，搅得所有人都心烦意乱。那样的话，恐怕利维坦也没有那个耐心，继续履行对剥皮行者莱昂的承诺了。

结果，他却变成了一只无害的小猫。

听了利维坦的解释，众人恍然大悟，莱迪亚也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以为弟弟变成猫咪，是一件不可逆的事情。

“不过，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和人类混血的剥皮行者，居然可以变成体积和自己相差这么大的动物。虽说丧失了战斗力，但却更加隐蔽和无害了……“

利维坦盯着小猫，脑中已经想出了它的一千种用法。

配合他昨晚抽到的另一个D级道具，这只猫咪可以做许多事。

【隐形人的皮肤I。被动技能·钻石表皮：佩戴者的皮肤组织无法被破坏，但力量属性固化为1点。】

这个道具，来自《黑袍纠察队》中的D级反派角色，隐形人。

一个喜欢赤身裸体藏在女厕所里默默观察一切的老六。

隐形人的破坏力非常一般，比寻常人也强不了多少。他能混进沃特公司的“超级七人组”，靠的就是他的隐形能力，和无法被破坏的皮肤。

据剧中说明，隐形人的皮肤，比钻石还要坚硬。

主角团为了杀死隐形人，想尽了办法，最后还是决定把一颗炸弹从他的菊花里塞进去，从内部攻破（为什么不从嘴巴呢？）。

作为系统提供的道具，【隐形人的皮肤I】牺牲了佩戴者力量，因此并不适合利维坦。

但对一只充当间谍的猫咪来说，绝这对没什么问题，反而还会把他力量提升到1点，也就是一阶战士的平均水平。

而且D级角色·隐形人的另一个相关道具获得条件，也非常适合由这只猫咪去完成。

【隐形人的皮肤II。主动技能：隐形，但魔力属性固化为1。获取条件：潜伏在0/10位不同的女性身边，每次不小于12小时。】

这种道具获取条件，以王储为目标的利维坦是不屑去做的，但猫咪却很合适。

想想一下吧，一位贵族小姐或夫人捡到了茶杯大小的猫咪，多半会同情心泛滥将其收养，甚至直接随身携带，包括一些重要的场合也能塞进包里作为社交粘合剂。

而猫咪可以借此机会，进入那些利维坦进不去的地方，发现许多能够利用的秘密。就算遇到了一些坏心眼的人想要迫害它，拥有钻石皮肤的猫咪也不会受到伤害（身体上），大不逃跑就是了。更不用说它能够隐形之后了。

想到这里，利维坦拉上兜帽，使用了奥丁之眼。

他这才发现，在场所有智慧生物中，只有这只猫咪的颜色是代表“中立单位”的白色，而其他人全都是绿色的友军单位——包括昨天刚刚投降的威尔在内。

嗯，看来还得花些功夫才能让这只猫变成自己人才行啊。

不过，他暂时还用不到这只猫，所以不用着急。

“既然没什么其他问题，我们就出发吧。”

利维坦率先翻身上马。看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人类的城市，究竟是什么样了。”

希恩城距离利维坦出发的地方并不算远，马匹在莱迪亚的指挥下一路狂奔，大约半个小时后，几人就看到了一座微微发黄的巨塔直通天际。

与之相比，六层楼（20米）高的城墙，就像是食品包装袋边缘的豁口一样渺小，无论是高度还是长度。

“法师塔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那么高，站在上面也打不到人吧？难道它能增幅法术吗？”

利维坦并非人类法师，不太理解他们的文化，不过想到自己等会就要攀登那座比山还要高的建筑，还是打听清楚为好。

他转过头，看向山姆，“身为精通历史的记录者，你多少了解这些吧。”

“是了解一些，但是不多。”

看似憨厚的三无少年语速缓慢地介绍道：“在第一纪元时，八百米的高塔，对于身高万米以上的泰坦而言，刚好是他们祭祀用的烛台的高度。而如今的第三纪元法师塔，正是人类模仿那些泰坦的遗迹而建造的。

“法师塔，本质上是一种用来沟通数学与奥术之神的仪式建筑。一开始，只有那些精通形星相学和预言术的法师需要这样的高塔，但后来随着修习法术的门槛降低，也就成了有名有姓的魔法师的标配，用来彰显地位而已。而城市修建法师塔，是为了表达自己不抗拒施法者，欢迎他们来向领主效力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刚刚说，一个泰坦有一万米那么高？”

莱欧娜仰头看天，眼睛里转起了圈圈，“那到底是多高啊？天幕能有那么高吗？”

“世界上的最高峰在8万米左右，但也远远没有挨到天幕的边缘。”

山姆若有深意地摇了摇头，“天到底有多高，恐怕只有神和第一纪元的泰坦才清楚了。身材最高大的那位泰坦，据说曾差点抠下太阳宝珠毁灭世界。”

众人心中骇然。

这个世界没有义务教育，所有的知识都很珍贵。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世上居然还有比山还要高的种族。

反倒是利维坦，在游戏《战神3》里见过泰坦之类的东西，因此有了些心理准备。

奎托斯曾经踩在众神之母盖亚的肩上攻打奥林匹斯山，利维坦想起那一幕幕，仍然觉得十分震撼。

不知道他想要做到那个地步，还需要多久才行。

“这些泰坦，还有活着的吗？”

他好奇地问道，热烈地希望以后能碰到一只这样的对手。

“很可惜，他们已经灭绝了。”

山姆语气惋惜地摇了摇头，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世上最后一只泰坦，已经死在了您父亲的手中。”

“什么？！”

利维坦身下的马儿随着突然紧拉的缰绳人立而起，随后两只前蹄才落回原地。

利维坦看向山姆的表情充满震惊，和其他人一般无二。

“我父王能够杀死一只泰坦？“

在利维坦的记忆里，吸血鬼是有极限的，尤其是面对那些没有血液的生物时，简直不要太狼狈。

比方说，就算把世上所有的吸血鬼都牵到一条古龙跟前，都无法引起对方的重视，因为它们的身体是由石头构成的，根本没法被血魔法所破坏。

而泰坦，是和古龙一个时期的生物，身体构造也应该差不多才是。

“赫斯维克大君超越了属于种族的极限。虽然那只泰坦只有五千米高，但战胜他的人也足以自傲了。”

山姆说道，“等您去到王都，就会见到那位泰坦末裔的尸体了。您父亲位于地表世界的王宫，就是在泰坦的尸骨之内建成的，不管是谁，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了。”

“……”

父亲的“丰功伟绩”，突然像天上的乌云一样压在利维坦的头顶。

一想到有一只五千米高的怪物站在自己面前，他本就寒冷的血液几乎降到冰点。

难怪……父王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淘汰选拔自己的继承人。

利维坦的面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双拳用力，几乎要把缰绳直接捏断。

因为，只有从这场游戏中活下来，亲眼见到那具泰坦尸体的王子王女……

才有资格看到父王的背影啊。

因为利维坦莫名地心情沉重，其余人也只能在沉默中继续前行。

走上大路后，和他们一样前往希恩城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都穿着盔甲带着武器。

他们接近城墙时，这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正门，早已被一队又一队的人马堵的水泄不通。

其中有不乏带着家徽的重装骑士，应该都是贵族。

利维坦的眼睛扫过这些人，发现皮肤表面偶尔有荧光闪烁的，居然不低于十人。

那些都是四阶以上的战士，之所以会有荧光，是他们的细胞在吸收生命能量的缘故。

只看这里堵塞情况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希恩城的吊桥是放下来的，他还以为这些人是在攻城呢。

“去问问。”

利维坦扬了扬下巴，“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我也好奇呢。”

莱欧娜打了个招呼后，立刻策马在人群中蹿腾起来。起初那些骑士们被人挤开，一个个露出不悦的神色。

但他们在发现莱欧娜的胳膊也在发光后，立刻让出一条道来，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蔑视变成了警惕或是敬佩。

威尔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

他当佣兵时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四阶，离他还有多远啊！

不一会儿，莱欧娜原路返回，脸上带着有瓜可吃的愉悦。

“前面有两个贵族发生了争执，因为谁先走一步的事情，把进城的吊桥堵了。”

她兴奋地说道，“其他人都在看戏呢。我们也过去吧！”

利维坦额头上多出三条黑线：“我让你问的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来希恩城？”

“哦，这我也问了，说是希恩伯爵要和库尔曼大公打了，所以召集自己的手下的男爵和骑士们带人来援。”

利维坦听了后面无表情。

他细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家徽，发现数量不在少数。

如果这些人都要进城，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跑出来可就难了。

不过，大概率来说，一个已经有生命危险的人，遇到另一种生命危险的人概率很小。

利维坦没有再想太多，便立刻沿着那些人刚刚让给莱欧娜的道路缓步前进。

铿锵有力的马蹄声成片响起，这些被堵在城外的男爵和骑士们纷纷回头，想看看来人是自己的哪位邻居来了，结果却发现这一行人年龄出乎意料的年轻，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干涸的血浆，还有浓浓的烟熏味，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蒙面人。

结块的血液缀在斗篷上，像是铺在房顶上的红色瓦片一样厚重！

要么是这人在一个血坑里打了个滚，要么就是杀了数不清的人，否则绝不会是这副模样。

突然之间，他们觉得自己身上那光鲜锃亮的盔甲，远远没有对方来的震撼。

利维坦等人，在吊桥前面停了下来。有两队人马，正挤在护城桥的入口处推推搡搡，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你们这是故意找茬？”

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双目如炬，恶狠狠地盯着与自己针锋相对的胖老头。

“什么找茬？！”

胖老头声震如雷，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十年前，我和你父亲决斗时，便有过约定！败了的人以后见到赢了的人，必须绕着道儿走！在场这么多人都是见证者，你是想反悔吗？”

似乎是要回应他的说法，利维坦身后的贵族们，纷纷发出叫喊之声。

“这次领军的不是老头子，你跟他的约定，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庭广众之下被提到家丑，高大青年的脸被气得通红，右手捏着马鞭指向胖老头身后三个长相相似的同龄人。

“有种的，就让你的三个儿子再和我决斗一场。”

“你要不要脸啊，一个四阶的欺负三个三阶的！”

“不要脸的是你吧？他们最小的都比我大两岁呢！”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没完没了。而他们手下的士兵也咬着牙彼此推搡着抵力。

从表情看，但凡有一方没忍住抽出剑来砍上一刀，吵架就会变成一场惨烈的白刃战。

但因为今天是阴天，天气非常凉爽，其余的贵族居然也笑嘻嘻地看着他们闹腾。

莱欧娜从附近的贵族里挑了两个软柿子，从他们手里抢了一个甜瓜用刀杀开，给队伍里除了利维坦的每个人都分了一牙，连猫都没落下。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一场贵族之间的争斗，足以成为他们一个月的谈资。

唯独利维坦，他今天还有一座塔要爬，手下还有两个人要参加战士进阶的考核，所以没时间在这耗下去了。

毕竟，年纪轻轻的他，最缺乏的就是耐心。

他身下的马儿再次向前踏步。

但随着这一步一起迈出的，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寒冷气场。

突然间，利维坦二十米范围内的所有战马皆发出凄厉的嘶鸣，他正面的堵路的那两拨人尤其明显，有几个居然连人带马从吊桥边上掉了下去，坠入护城河中，被沉重的盔甲拖着，连发声都困难。

“怎么回事？！”

贵族们乱作一团，还以为是敌人打了过来，但转头看向四周，却什么都发现。

“是他们！”

终于，有几个人看出了端倪，伸手指向了满满靠近桥边的利维坦一行人。

“是他们做了什么！”

堵桥的两拨人也同样发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全都一脸不悦地看向他们。

“什么人？！没看到我老子还没过去呢吗？”

一个骑士策马堵在利维坦的面前，正是那胖老头的三个儿子之一。

他看到利维坦全身上下都是血，还带着兜帽，挑眉讥讽道：“怎么了，长得丑还是被人划了脸了，连个正脸都不给人看？喂，看你这下巴、这皮肤……该不会是哪家的大美女吧？”

说着，他直接对着利维坦伸出手来，想去掀他的兜帽。

“完了。”

莱欧娜单手捂住脸，并提醒其他人：“做好准备。”

威尔等人正迷惑要做什么准备时，异变陡生。

不止是他们，利维坦方圆二十米以内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整整一秒！

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失去了对身体中血液的控制，还好只有一秒，但也足够其中不少人流出冷汗。

但他们并不是利维坦的目标。

在利维坦面前伸手的这个青年，动作变得僵硬无比，双眼不可置信地向自己的身体望去，他感到血液正不讲道理地从心脏里倒流而出，脖子上的血管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突然增粗，仿佛狰狞的蜈蚣一样疯狂爬动。

他颤抖着收回手臂，栽下马去。

而他只是第一个。

堵住利维坦去路的，有一个算一个，凡是四阶以下——也就是除了那个高大青年以外的所有人，像是摔进锅里的饺子一样挨个掉下马来。

他们面孔扭曲，血管发黑，一个个像是快要窒息一般反弓躯体，触电似的抖动、扭曲。

凡是见到这一幕的人，都被吓得面色发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利维坦的马儿跨过这些人，继续前进。

“侍卫长……”威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莱欧娜，“这是？”

“血魔法。”

莱欧娜叹了口气，“二环血魔法·鲜血回流。”

顾名思义，就是让人身体中的一部分血液倒流，使受术者的血管因淤堵而爆裂。

“只是二环？”

这话是威尔替萨迦问的。

为什么他们人类的二环法术，连搓个火球都做不到？

你们吸血鬼的二环，一秒放倒几十个人？

是不是不太公平？

“血魔法一共就只有五环，你们人类的法术有十二环，这能是一回事吗？”

莱欧娜路过刚刚挑衅利维坦的那家伙时，操控马儿重重地踩了他一脚，“利维坦殿下，可是血魔法的天才啊。”

不过，有一部分她没有说出口。

血魔法可是要消耗自身血液的。

利维坦大人抖这一下威风，可是下了血本的，被饿死的时间又要提前了。

她不知道的是，目睹这一幕的人，有上千人之多。

其中二阶三阶不在少数，都被这诡异的场景给吓到了，提供了海量的恶名值。

加上昨晚那些前往南希恩村探查的正规军提供的数量，利维坦身上的恶名值，已经来到了35000之巨。

离B级抽奖，还有65000点的差额。

等队伍中的所有人都从桥上过来以后，利维坦停止了法术。

若是真杀了人，他就跑不了了。

望着那些停止抽搐，如烂泥一般躺倒在地的战士们，利维坦寒声说道：“饶你们一条狗命。下次见到我，你们也要绕着道走。听懂了吗？”

又是一笔来自仇恨情绪的恶名值被签收了。

说完，他便带人进入城门，消失在拐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