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熟读圣贤书的书生，骨子里是清高的，自有正气，向来对于官员变相索贿本就愤慨，而今还要主动行贿，更是大为不耻，但细细一想，自己貌似只有行贿一条可走，对方可是一城之主，拥权而贪财，能奈他何？除非你弃考，如果弃考，先不说十载寒窗付之东流，如何与父亲老师乡亲交代，更关键的是这种索贿恶举会继续存在，如果自己上榜了，入仕做官，还能整治这类风气，为国为民，这不正是自己读书的初心吗？这般一想，权衡利弊之下，只得违心行贿，所谓身不由己，说的便是如此吧。

无奈，李小天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走到衙门前，分别向两守卫各递了一小袋钱，道：“烦请两位差大哥通报一声，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辛苦了。”

两守卫相视一笑，看到李小天刚才与青年言语，猜得请教到了处世之道，一掂量便知数额不多，但看李小天穷酸书生一个，没再作刁难，只道：“你这点钱连我通报一半的脚程都不到，看在你穷鬼一个，也罢，就懒得和你计较了，跟我进来吧。”

李小天跟着其中一守卫进了府衙，没作礼谢，因为实在说不出口，守卫全当李小天不谙世事没在乎这些细节。

府衙阔绰，自不必多言，三拐四弯，终于到了城主做公的正廉房，守卫敲门应声而进，随后关门自离而去。

房中案前仰躺着一人，此人肥头大耳，身材矮小，更显胖润，两撇长胡，颇露精明，不须说，这矮胖者正是文州城主谈财，果真是名副其实，结合其头顶上清正廉明四字大匾，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李小天未急着送钱，只是恭敬道：“落辰山李家沟李小天前来领取通考文书，这是张先生的推荐信，请城主过目。”

谈财原本微眯着的眼直接闭上假寐，看都没看推荐信，懒洋洋道：“没看到你的通考文书。”

纵使李小天的修养再好，心中也不禁问候了谈财的祖宗，李小天正要取钱之际，忽瞟到谈财桌上雪纸中写着清正廉明四字，笔力十分普通，墨汁尚未干透，应该是刚写不久，于是乎李小天灵光一动，忽道：“城主可知道我们山中的百姓怎么看您的吗？”

贪财之徒必也贪名，谈财也不例外，睁开了小眼，道：“怎么看？”

李小天酝酿了一会，道：“自是谈城主上任以来，文州城可谓风调雨顺，无天灾人祸，所谓天佑良官，村里的长者都说城主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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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大的好官清官。”

虽说是拍马屁，但李小天所言倒也属实。自是谈财上任至今，文州算得是城泰民安，无大富大贵，温饱不成问题还尚有富余，日子却也安逸，村中长者茶余饭后却有谈及，把上天垂怜之功归于城主之美德，李小天自是不信此臆想，有时连朝夕相处朋友之品行都不知，况久卧深山，素未逢面，连其名字怕也不知道，如何论其德行？现在看来，这文州城主美德全无，丑德尽显，腐人一个，好在其不懂政治也不管民生，上位之后沿承旧治，这种不作为倒也算得是无为而治了。

谈财自知李小天是在奉承他，却也十分享受，继续问道：“你现在见得本官了，意觉如何？”

“意觉如何，贪官污吏，吸血鬼。”李小天心中腹诽，想到当务之急是得快点拿到通考文书，只得违心道：“方才我见城主劳累而盹，案上又写清正廉明四大字来警醒自省，如此废寝忘食地处理公务，又如此克己自律，实乃大大的好官清官，文州有您坐镇，实在是百姓之福也。”

谈财听到这般甜言蜜语，如是天籁之音般悦耳，眉开眼笑道：“果然还是读书人说话有水平，那些个拍马屁的说来讲去就是城主高明城主明智，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既然你这口才这么好，我看你这国考也不用去了，正好我这缺个师爷，你就留下来给我当师爷，如何？”

李小天大吃一惊，万没想到这谈财竟然看上了他拍马屁的技术，作为一个饱读十余载圣贤书的读书人，骨子里是清高的，刚刚那几句谄媚之语，李小天心里头早就隔应得难受，若长期以往，岂不是生不如死，于是乎，李小天忙婉转推辞道：“像城主这样清正廉明的好官，能做您的师爷，草民求之不得，但是草民毕竟寒窗苦读了十多载，若是弃考，怕是终生遗憾，城主也是读书人，希望您能理解。”

谈财面露惋惜之色，叹道：“我谈财虽贪财，但更贪才，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当我这个师爷，为什么，这师爷是个肥差，不是我吹，虽然听起来是个芝麻绿豆的地方小官，可不比京城的俸禄低，那些人我都没看上，今天却看上了你，可知为何？”

李小天连忙摇头，心中却道：“还不是我拍得一手好屁。”

谈财继续道：“那些家伙，要么有脑袋没文化，要么有文化没脑袋，而你有脑袋有文化，肚子里的墨水循环进了脑袋，可惜啊，你不愿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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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既然你执意要参加国考，规矩也不能坏了，看你出身不易我也欣赏你，给你打个折，留下两个银币拿上通考文书上路吧，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不经历经历坎坷，又怎么知道现实的残酷呢，这人生的第一课就从我这启蒙了。”

李小天无语至极，没想到拍了半天马屁到头来还是要用钱来解决，心中直骂谈财无耻，面露肉痛地缓缓摸出了两个银币换来了通考文书，聊以慰藉的是比起方才那青年少花了一半，剩下的盘缠怕是要异常节俭才能赶到京都了。

李小天行了近一月脚程，终至骈州城。

骈州，是进京赶考之路的最后一城，进城之后再有数十里的水路便可达京都上安城。

此刻，李小天站在骈州城下，一路风尘，衣衫褴褛，却不俺臜，显然有所勤洗；脸庞却很沧桑，这一路上囊中羞涩，加之李小天过分节约，三餐以干粮为主，住宿几乎都是破屋旧庙，又经风吹日晒，自然是从一个白面书生化作了饱受风霜的黑面流浪者，若不是他身背书袋，谁会想到他是来参加国考的书生呢？

李小天对于自己形貌粗糙的变化并不以为意，说实话，这一路上，身体是劳累了，但精神却丰富了，见识了各异的风土人情，领略了无数的山河江水，极大地开阔了眼界，反倒有一种充实感，大有一种放浪形骸的姿态。

这一切，从他依然清澈有神的眼睛就可以看的出来。

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说得便是如此了。

进了骈州城，李小天就去商铺备好了干粮，随后与路人打听到了船头的方向直奔而去。

半途中，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三四个蓬头垢面的小孩，拉着李小天的衣角不停乞讨。

李小天恻隐之心大起，拿出刚买好的干粮准备给他们，这一给不得了，忽而从四面八方一窝蜂地又蹦出了五六个小孩，把李小天团团围住，东拉西扯，七嘴八舌，闹得李小天云里雾里。

没一会儿，小孩们突然又不约而同散去了，只留下李小天愣在原地，正纳闷间，才发现自己的肩袋被打开了，衣服书籍散落一地，至于钱袋，已是不翼而飞，至此，李小天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中了这帮小孩的套，这骈州果然城如其名“骗州”。

纵是李小天心中百般懊恼，终是无可奈何，只得拾起衣服书籍再向船头走去，心中祈祷着有好心船家顺路载他一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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