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为何要派都御吏李进去监察安化王一事，顺带还要去陕西转一圈？

当然是因为都御吏，属于真正的清流，他们身为言官之首，自然会爱惜自己的羽毛。

而安化王想要谋逆，除了其自身有野心以外，注定还要寻找一个借口。

这个借口不少人都猜到了，甚至焦芳都心知肚明，可是都不敢先说出来。

李东阳这么做，属于又合规制，又让所有人没话说，还能让这件事，走向两可的结局。

假如安化王没有叛逆，那么让李进弄回来一些刘瑾荼毒地方的实据，也能用来参一本。

到时候直隶地区又有“河北响马”再闹，刘瑾再怎么擅权，朱厚照只要不是真傻，都会逼着他收敛一些。

要是安化王真叛逆了，那么就更好了，李进一张嘴，足够颠倒黑白，也是对刘瑾的一记重击。

委曲求全三四年，李东阳总算是露出一点意图，他这养气的功夫，确实比其他文官高许多。

可偏偏得等事情败坏，他这样老成谋国之人，才会有所举动，在此之前就一直周转各方，缩起头来当个湖涂首辅。

“看来李阁老，终于是坐不住了！”

从制敕房出来，杨廷和、王整上了同一辆马车。

“没错！安化王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不上秤没四两，上了秤可就一千斤都打不住！”王整笑道。

杨廷和点头说：“刘瑾为害地方，尤其是各地的镇守太监，皆已经成为国之蠹虫。安化王谋逆一事，确实有文章可做！只要准备撕破脸皮，咱们也不惧他刘瑾！”

王整敛着目光说：“再不济，这次也要把新军从太监手中拿回来！自张永带着新军平叛以来，这新军中可没有一个咱们的人，即便是勋贵也被剔除出来，此番编练四支新军，同样是刘瑾的人在操手，这太危险！”

杨廷和不由一笑：“太监拿着兵符，也不敢怎么样！反倒是他们占据新军各个位置，更有文章可做！

军权看似是一把利剑，可没抓好的话，这把利剑只能伤了自个！刘瑾看不透这一点，殊不知本朝体制，军权只是锦上添花，于少保当年军政大权在握，不也成为其有心谋反的说辞吗？”

王整思索一会，勐的点了点头。

“我现在所虑者，还是黥人！先帝驾崩之年，便说着要师黥，学来学去，如此也只有几千新军堪用！可新军能堪黥人一击？此番黥人索要济州岛，我岂能看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可时局如此，攘外必先安内，刘瑾不除，难为大事！”杨廷和叹息一声，又对车夫说：“去鸿胪寺！”

“去见黥人特使？”

“都是老朋友了，总是要拜访一下，顺带谈谈济州岛一事，要让他们知道，此事我大明不想沾染，可面子还是希望他们能留一点，我想这个要求不过分！这些事，私底下谈，总比拿到台前来谈更好！”

王整也是一叹：“黥人已经算是很讲道理，若是换做北边的鞑靼，他们若有覆灭我朝的实力，早就起兵叩关了！”

杨廷和摇头道：“你这么想就错了！黥人所图甚大，其谋不小！鞑靼叩关，顶多是改朝换代，黥人若是入主，那可就是礼崩乐坏。听说在沿海，黥人风尚已然流行，商贾更是喜爱按照黥人的规章制度行事，当地官员同样交好黥人，不少读书人，隐隐也开始主动了解黥人！

刘大夏还是厉害的啊！早几年就看出，黥人乃是我名教三千年未有之强敌，说明他同黥人打一仗，见识黥人后，就明白黥人志在改天换地，不仅要把他们的规矩，推行四海，更是要窃据华夏，以夷变夏！今我大明若不奋起，他日这汉人天下，可就要尽皆胡腥！”

王整不由苦笑，想要奋起是好事，问题是该如何才能奋起。

说话间，马车来到鸿胪寺衙门。

通报一声，很快就见到此番的东秦使节。

杨廷和等人，早已经同刁高翰是老朋友，一阵寒暄之后，便是相邀去青楼听曲宴饮。

一些不方便之话，便在青楼中交换意见。

兰小丰对于大明的态度，本就不太在意，此番也仅仅是履行外交程序，便是默认了大明保住面子，东秦得到里子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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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使团结束访问，回到东秦。

颜政看着这次访问的报告，并不感到意外。

大明对济州岛一事，采用秘不发丧的态度，这同后世某些华而不实的举措差不多。

这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封建的帝国，初次接触到新式国际体系和外交法则的反应。

大明从未靠着国际法和国际体系处理过同他国的关系，宗藩制度准确来说，并不是一个体系，更不是一种秩序。

而且其实是一种很落后的外交关系，对于其他国家的影响和威慑，远不如颜政推行的南洋新秩序、新体系。

宗藩制度本质上，是以家天下的方式，用以对待周边其他国家，达到交好和影响其他国家的作用。

再利用册封来影响其正统性，使得周边国家，都不得不侍奉中原王朝，从而减少周边国家的威胁，维持中原王朝的周边的安全。

可宗藩制度得到了实惠，也付出朝贡贸易这个代价，其他小国都能通过朝贡，来薅大明的羊毛。

对于小国来说，相当于大明给钱，让他们认老大，他们自身又没有这个实力来反对。

又能通过认老大，提高国主在国内的正统性，自然而然都会欣然接受。

只是大明给的这个正统性，其实并不牢固。

就拿此时的朝鲜来说，国君李怿就是在正德元年，由朝鲜大臣朴元宗、成希颜等人废黜燕山君李隆后迎立。

臣子废黜君主，不向大明请旨就重新立新君，事后又欺瞒请求册封。

按理说没有正统性可言，偏偏大明得知真相后，只能训斥一顿，最终还是该怎么册封就怎么册封。

所以宗藩这个体系，维持着面子上的天下共主，同时又算是用交好收买的手段，让周边小国接受册封。

这算是中原王朝，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可以用来对小国施加影响和控制。

而东秦面对周边小国，都是让其乖乖打开国门，再通过条约，让其接受新秩序和新体系。

只要接受这套“游戏规则”，东秦能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些小国变得买办化。

到时候不仅主权受损，更是在方方面面，都要依附着东秦的体系而生。

这比宗藩制度的控制能力，要强上一个维度。

大明还想要维持一个摇摇欲坠宗藩制度，这可以理解，毕竟大明一放弃，他自身是没有能力来建立一个与东秦分庭抗礼的新体系。

只不过这次使团带回来的情报，让颜政颇为的警觉。

他对正德年间的历史了解不多，可却在影剧中，知道正德年间有场规模很大的起义。这便是刘六刘七起义！

从使团带回来的情报来看，河北响马的匪号就是刘六刘七，这极有可能，就是起义前的落草阶段。

一场规模宏大的起义即将爆发，而且是在北方，这对于东秦来说，该怎么从中谋利，倒是面临许多新情况。

如此起义波及的范围广，那么对于东秦而言，自然要以收拢难民为第一要务。

“玉墨，通知各部官员，明天在朝议院召开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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