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誉已经收拾好,等着第二日有人来喊他一道走。谁知道的确有人过来喊他了,可他才知道云宋昨晚上就走了。王誉担心有事,便问了一句。那寺人说没出什么事,只皇上执意要走。王誉转念一想,许是想着今日能上早朝,所以赶着晚上回去了。
他不多想,也登了车,先回了王府。
王誉回到府中的时候,先去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裳。他一向喜洁,便是到了西山别院,换洗的衣服也是带了好几套的。
西山离着永安城不远,一路坐着马车,也十分干净。可他还是先洗澡换了干净衣裳,然后去了陈氏房中请安。
陈氏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回来。王誉进屋躬身请安的时候,陈氏被惊了一下。她忙别过身去,用帕子去按眼角。
王誉觉得不对劲,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却发现陈氏的眼睛红肿的厉害。方才不仅是哭了,而且哭得很凶。
王誉忙拉着她的手坐下,问道,“娘,可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陈氏摇头。
王誉又问道,“是舅舅舅母那边有什么事?”
陈氏还是摇头。
王誉便着急了,语气也急了一些,道,“娘,你有什么事,都该和儿子说的。”
陈氏双眼通红的看了看王誉,然后伸出一只手捧着王誉的脸,道,“阿誉,娘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早日娶妻生子,你是娘唯一的儿子啊。”
王誉敏锐的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他立刻问道,“爹和你吵架了?因着什么事?我去找爹理论去。”
陈氏忙拦了他,道,“他这些日子忙得很。中午都没沾家,又被人请着出去吃饭了。”
王誉道,“那就等爹回来了再说。娘,我是他儿子,他管我骂我都行。但你是他的发妻,他不能欺负你。”
陈氏微微垂了眼,又默默淌下两行眼泪。
王誉觉得事情可能更严重些,便问道,“娘,你告诉我什么事。”
陈氏只流眼泪,也不说话。
王誉道,“娘,你不说,我便去问爹了。”
作势便要走,被陈氏拉了。
她看了看外头,确定没人,这才小声道,“你别去问你爹。我告诉你就是。”
王誉倒了茶给她,道,“娘,你别哭,有什么话便说。儿子在呢。”
陈氏手里握着茶杯,点点头,然后道,“阿誉,你爹外头有人了。”
王誉一下子怔住了,随即道,“娘,不能吧?”语气却不大确定,只因觉得陈氏不可能无端端的说出这些话的。
陈氏道,“不会有错。他的身上,衣服上,都有女人的脂粉气味,还不是那种俗的。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了,我不会闻错。”
陈氏那副肯定的劲,让王誉忍不住咋舌。女人真是有时候很可怕,细微之处,令人不寒而栗。
但他是陈氏的儿子,立刻便心疼起自己的母亲来,说道,“爹最近忙,出入一些场合,有这些味道也不出奇。爹什么样,你该知道的。”
陈氏道,“衣服上不出奇,身上有便是亲近过的。你尚且不懂,还没成亲呢。又不肯要个通房丫头。”
王誉被说的有些赧然。实则他这个年纪,还没经历过那些事,旁人知道了是要笑话的。
陈氏干脆打开了话匣子,反正都和王誉提起了,丢人也丢过了。她道,“你爹心里一直有个人呢,我是知道的。但这些年,他什么都没做过,一心忙着朝堂的事情,忙完公务就回来了,也不喜欢出入那些风月场所。我都知道。可这些天,他不一样了。夫妻之间对这种事情最敏感的。他……”
到底是个妇人家,说到这里,不免停顿了一下。
王誉单纯的没想到陈氏下面是什么话,只满心等着陈氏说下去。
陈氏想想,改了口,道,“他现在回来,和我说话便十分不耐烦,睡觉也是匆匆睡了,背对着我。这都是外头有人的表现,我嫁过来的时候,你舅母还有外婆都是教过的。不会有错。男人骨子里都是好色的,只有些男人不愿承认罢了。”
陈氏还有许多细节都没有和王誉说。或许男人听这话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女人对这方面就是天生的敏感,且这敏感十有八九不会有错。
陈氏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你现在没成亲,日后有个妾室,娘也赞成的。”
王誉,“……”
陈氏把话说开了,反倒是看着好些了。
王誉便问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办?和爹摊牌吗?”
陈氏摇摇头,“这话我不提。他要是哪天真要纳妾,我也不拦着。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他要纳妾,再多要几个,我不能拒绝。”
王誉道,“可娘你开心吗?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和爹说清楚。”
陈氏一笑,道,“阿誉你到底还年轻。这话说出去丢人的,我和你爹怎么说?你爹最怕妇人闹了。我和他吵架,他就皱眉,不想和我多说。算了,这些年了,你爹一直不纳妾,我知足了。”
王誉看着自己的娘,说不出的感觉。
因他活在当世,知道,男人有三妻四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仅男人觉得正常,女人也觉得正常。大户人家的正妻,为了彰显自己的风度,还要张罗着给自己的丈夫纳妾,多生子嗣。
他觉得很可笑,可又觉得现状就是这样。
他突然觉得那被人诟病的前皇后秦姝其实也没那么可恨。她若那么喜欢着皇上,便不想看到皇上和别的女人好的。
可他内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啊。
他对爱情有美好的向往。
他觉得就该一世一双人,为什么要有别的人横插一脚?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怎么能装得下别的人。对自己,对旁人不都是不公平的吗?
他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幸福,那种天生的优越感造就了他的自信。他不骄不躁,叫人如沐春风,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他从不缺爱,便觉得也该以爱示人。可有一天,他爹也有别的女人了,他的娘以泪洗面,却还要强颜欢笑说知足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个幸福的人了。
他胸腔里压着一口气,差点叫他喘不过来气,只觉得千斤重,闷得他随时能断过气。他不光是为了陈氏,还为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到了自己的屋中,只隐约好像耳边听到陈氏在唤他。他听见了,却没应,就这么走了。
——
云宋上早朝的时候,明显觉得朝堂上形势不大一样了。以前有一帮子人站在容洵那一边,一帮子人站在王时那一边,还有一帮子人站在姚轲那一边。朝堂上的局势明朗的很。他们根本不怕云宋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帝看不出来。可现在,形势还是很明朗,那就是大部分人都站到了王时这边,剩了几个孤零零的,站在一侧。
云宋心里的确是后悔了。若这件事助涨了王时的气焰,对大魏造成什么祸事,她肠子都要悔青。她实在是太后知后觉了。
原先盼着杀了容洵,现在又盼着容洵别死了。
下了早朝,回了紫宸殿,没见到易兰。一问,才知道易兰被叫去翊坤宫了。
云宋一开始有些担心,怕秦雉为难易兰。可后来一想,既叫她知道,没有秘密带走,可想是不会怎么为难的。
实际上,秦雉并没有打算为难易兰。
她不过是问了易兰几句话而已。
“丞相成亲那晚,皇上一直在西山别业住着?”
易兰跪在那里,垂着头,从容回道,“是。早早就歇了。”
秦雉便回道,“好,刘富死了,皇上跟前的许多事都是你办,你辛苦了。”
易兰道,“实在是奴婢的本分。”
秦雉便道,“抬起脸来哀家看看。”
易兰便抬了脸。
秦雉问道,“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了?有时间,放你出宫看看家里人。”
易兰回道,“家中没什么人了,就一个弟弟犯了事,在铁矿上干活,离得远。”
“原是这样。秀年……”
秀年便走过去,递上一个荷包。沉甸甸的。
易兰忙推辞,“太后……”
秀年道,“太后的赏赐,是你的福分,该收。”
话说的很冷硬,没什么表情。
易兰便接过来,谢了恩。
秦雉便叫她回去了。
易兰走出翊坤宫很远,那肩头才稍稍松了下来。
翊坤宫内秦雉笑道,“倒是个忠心的奴婢,怕是知道青棠是哀家的人,却还要替皇上撒这个谎。”
秀年道,“在太后跟前自作聪明罢了。”
秦雉道,“不妨事,只……”秦雉皱了眉去看秀年,问道,“有没有觉得她有些眼熟?”
秀年道,“奴婢没什么印象了。兴许是哪一次叫太后碰见过一两回,有些面熟罢了。”
秦雉点点头,没多想,又问道,“云嬛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秀年点头,“相府传过来消息了,大长公主如今的确在相府,且,还带了个十岁的男孩。听说是丞相的儿子。”
秦雉道,“真是容洵的儿子?”
秀年道,“这个不知道,容老夫人还没认呢。只相府里传开了,说大长公主就是这么说的。”
秦雉一笑,道,“这就稀奇了。当初云嬛她离开永安城,就是因为怀上了旁人的孩子,背叛了容洵,怕别人容不下,这才走的。现在回来,竟又要说这孩子是容洵的。可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便叫容洵来当这个便宜爹了?她当整个容府都是摆设吗?光那老夫人,就不好蒙混过去的。”
秀年道,“谁知道大长公主是怎么想的呢。”
秦雉往软榻上懒懒的一靠,“随她去,只要不来惹我便好。倒是皇上,似乎对她的回来很高兴,还非要给她封号和公主府呢。”
秀年便劝道,“皇上难得主动来见太后,太后不如卖个顺水人情,也好缓和和皇上之间的关系。现在丞相受了重伤,皇上自然是明白她能仰仗的人还是只有太后的。”
秦雉幽幽道,“且看看吧,孩子大了,不一定由着娘了。你去将蜜粉拿过来,早上好像忘了扑了。”
秀年一边去拿,一边笑道,“太后最近气色红润了许多呢,便是不用,也白里透红着。天然的,才最叫人羡慕呢。”
女人在意年龄和美貌,便是秦雉这样的女人也不例外。
秀年的话十分受用,秦雉面带笑意,她这几日照镜子,便觉得连细纹都看不到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心里想着,这再能干的女人,也不能少了男人的滋润。她以前真是傻了,竟在先帝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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