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市刑警支队的办公室里,谭勇和李斌把昨晚的推理全部告诉队长江明。江明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说:“我认为你们分析得很有道理,现在立刻把龚亚梅的儿子作为重点调查对象!”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谭勇给冯律师打电话;江明联系龚亚梅以前所在城市的警察;李斌查询所有认识龚亚梅儿子的人……三个人通过不同的方式和途径,了解关于龚亚梅儿子的情况,包括龚亚梅的前夫。
最后,三个人综合调查结果,获得了以下信息:
龚亚梅的儿子名叫樊柯,今年28岁,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匀称、长相英俊。从学生时代起,就是学校的“校草”,很有女人缘。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学习成绩长期垫底,考不上高中,就被父母送去美国留学,实际上是买了一个文凭和学位。大学毕业后,去母亲所在的公司实习了一个多月,就因为“上班太累”而离职了,之后再也没有工作过,仗着父母有钱,每天吃喝玩乐、挥金如土,因为人长得很帅,又有国外留学的背景,加上多金、会玩,交往了不计其数的女生。但是其中是否包括夏琪,目前暂时无法确定。
至于龚亚梅的前夫樊志国,是个人品低劣的渣男。他在外面早就有了女人,一直瞒着龚亚梅。龚亚梅的公司破产之前,他就“未雨绸缪”地把家里的大量资产转移到了自己名下,之后提出离婚,并要求分一半的家产。这番操作下来,他得到了一大半的财产,和小三远走高飞。唯利是图的樊柯,因此选择了跟父亲在一起。种种打击,把龚亚梅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殒命。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调整过来,到理市展开新的生活。
“江队,老谭,我觉得掌握这些情况后,几乎可以确定,樊柯跟这次的案件有关系了。”李斌说,“你们想,这小子是个浪荡公子哥儿,又没正式工作,沉迷享乐、挥金如土,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放弃母亲的两亿多遗产吗?肯定会打这笔钱的主意呀!”
“但他老爸不是更有钱吗,这夫妻俩离婚才两年多,几亿的资产,总不会就用完了吧?樊柯为什么突然打起母亲遗产的主意了呢?”江队说。
“可能根本就不是‘突然’打这主意的,而是蓄谋已久。这小子可能从一开始就想的是,先讨好更有钱的父亲,从他那儿弄到好处,再想办法把母亲的遗产弄到手。”李斌说。
“完全有这个可能。贪得无厌的人永远都不会啊嫌钱多,只会嫌钱少。”谭勇说。
“没错,而且这种纨绔子弟的消费观和花钱的速度,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几千万上亿对我们来说非常多了,一辈子都花不完。但是对这种花花大少而言,可能人家在夜店一晚上就会花掉几十万,泡妞更是不计成本。不想办法多弄到钱,能持续满足这样的高消费吗?”李斌说。
“但是我们目前无法确定,夏琪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江明说。“上海(樊柯长期生活的城市)的警察没法提供这么详细的情况。除非我们去上海,找到跟樊柯经常接触的人,详细询问。但这会消耗大量的时间,而且跨省执法也很麻烦。”
谭勇想了一会儿:“我们现在有樊柯的照片,对吧?刚才上海警方和樊柯曾经就读过的学校,都把他的照片发了过来。”
“对,有好几张。”
“我在想,樊柯现在会不会就在理市呢?”
“何以见得?”
“如果龚亚梅遇害确实是他所为,那他肯定就是来了理市的。而且他作为这件事的幕后主谋,可能会在近处监督合作者,或者配合作案。”
“有道理。”江明说,“那我马上让机场方面查一下,有没有樊柯来理市的记录!”
江明拨打理市机场的电话,找到机场的负责人,说明了原由。机场方面非常配合,十分钟之内,就给予了回复:
3月4日,樊柯从上海乘坐飞机来到理市。身份信息显示,这个樊柯,正是龚亚梅的儿子,不是重名的人。并且机场那边还查到,目前没有樊柯乘坐飞机离开的信息。如果他没有选择其他交通工具的话,说明他现在还在理市。
“太好了!”江明一拳砸在桌子上。“老谭,你的判断是对的,樊柯现在果然在理市!”
“其实通过他来理市这一点,基本上就可以判断,樊柯跟这一系列案子有关系了。他是3月4号来的,仅仅过了六天,3月10号的晚上,龚亚梅就遇害了。”谭勇说。
江明点头道:“现在就是如何找到他的问题,理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且因为是旅游城市,各种酒店、民宿加起来有几百家,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呢?”
“发布通缉令,可以吗?”李斌说。
江明摇头:“现在他只是犯罪嫌疑人,并不是证据确凿的罪犯,发通缉令不合适。而且这样有可能打草惊蛇,樊柯知道我们要抓他,躲到某个偏远山区去,要找出来就麻烦了。”
“没错,理市离老挝、缅甸也不远,要是他逃到国外,抓回来就更难了。”谭勇说。
“那怎么办?”李斌问。
三个人思考了几分钟,谭勇说:“我认为,以目前的线索来看,樊柯和夏琪十有八九是恋人。那么樊柯到理市来,肯定会来找夏琪。但他又没法公开露面,特别是不能让他妈,也就是龚亚梅知道这事,不然整个计划就穿帮了。所以他极有可能跟夏琪保持一种私会的状态,那么他住的地方,肯定离玥海湾小区不会太远。”
“你是说,重点排查玥海湾附近的酒店、民宿和出租屋吗?”李斌问。
“对,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去一趟夏琪开的咖啡店,问一下咖啡店的店员,他们有没有见过樊柯。说不定他们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谭勇说。
“行,你们俩去吧。一旦有所发现,立刻通知我。必要情况下,我可以调动整个刑警支队的人和公安局的干警,进行联合抓捕!”江明说。
谭勇和李斌一起点头,走出办公室。
谭勇本来有些担心,夏琪死后,她的咖啡店就停止了营业。但是来到“夏日の猫咖”门口,他看到咖啡店是正常营业状况,便和李斌一起走了进去。
他们俩穿的是便服,咖啡店的店员并不知道他们是警察,询问他们要喝点什么。谭勇也没有直接亮明身份,说道:“你们老板呢,在吗?”
吧台的店员是一个年轻女孩,说:“你们找夏琪姐吗?她这两天没到店里来。”
谭勇这才想起,警方目前并没有公布夏琪的死讯,也就是说,这些员工也许还不知道,夏琪已经死了。但是也不一定,玥海湾知情的人有可能会把这事泄露出来。网络信息时代,一个消息可能在几分钟内传遍全球,更别说发生在本地的事了。
谭勇打算试探一下店员们是否知情,问道:“她为什么没到店里来呢?”
女孩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听说……她好像出事了。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她。”
“出什么事了?”
女孩绷着嘴唇不说话。谭勇心中大致明白,无需多问。他摸出手机,对女店员说:“我跟你打听点事。”
“什么事?”
谭勇把手机上樊柯的照片展示在女孩面前:“你见过这个男人吗?”
女孩端视照片上的人一阵后,说:“这不就是我们店的新店员吗?这个月才来上班的。”
谭勇和李斌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谭勇继续问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店里吗?”
女孩说:“他叫阿超。昨天都来上班了的,但是今天还没有来。”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谭勇问:“为什么?店里规定员工几点上班?”
“十点钟营业,九点过就得来。这个阿超本来就爱迟到,这两天发现老板没有来,估计就更有理由偷懒了吧。”女孩撇了下嘴。
“他住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还是所有店员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另一个店员,我就不清楚了。阿超没来,夏琪姐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店里现在就只剩我和他了。你们问一下他吧,他就在那儿呢。”女孩冲店里一个正在给猫喂猫粮的男店员努了努嘴。
谭勇和李斌走过去询问,得到的也是否定的答复。他们俩走出咖啡店,站在环海路边,望着咖啡店的门口,小声对话。
“这个什么阿超,就是樊柯,他居然在夏琪的店里,假装成店员。我之前完全不知道。”谭勇说。
“之前我们又没朝这个方向想,就算你来这里喝咖啡,估计做梦都想不到,给你端茶送水的店员,会是龚亚梅的儿子吧。”
“其他店员,现在不一定准确地知道夏琪的情况。但樊柯肯定知道,夏琪已经死了。”
“那是当然,说不定就是他指使的呢。所以他昨天还来店里做做样子,今天就直接不来上班了——反正夏琪都不在了,做给谁看呢?”
“但他现在还没有离开理市,因为他还需要跟‘另一个合作者’配合,弄到遗产。”
“对。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在这附近守着,看他会不会来上班?但是万一他一整天都不来呢?要么就是去附近的酒店、民宿找他,但这附近可以住宿的地方,估计有几十上百家,挨着去找,够呛。”
谭勇想了想:“这样,我在这儿守着。你马上联系江队,让他多叫几个同事过来,分头去周围的民宿打听。”
“行。”
李斌给江明打电话,然后离开了。谭勇一个人站在环海路的一棵大树下,监视着对面的咖啡店。等到一点钟,樊柯也没有出现。谭勇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炸土豆和凉面,当做午饭,一边吃一边继续守候。
他想过,要不要让咖啡店的姑娘给“阿超”打个电话,催他来上班,但是又怕引起樊柯的警觉,反而不来了。所以还是在这儿守株待兔的好,反正江明和李斌他们也去附近的酒店民宿找人了,两种方式,总能把他抓住。
两点二十分,一个头发盖过眉毛、戴着口罩、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谭勇的视线范围内。他有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即便有口罩的遮挡,也能从面部轮廓和眼睛看出来,是个标准的大帅哥——和樊柯的特征完全一样!重点是,他走进了“夏日の猫咖”。
谭勇心中一阵悸动。他知道,这个人就是樊柯。看来他们之前没有打草惊蛇是对的,樊柯全然没有意识到,警察已经盯上自己了。如果夏琪死后,他就彻底不来上班,未免太明显了。所以他还是要来店里做做样子,只不过不用按照规定时间来上班罢了。
现在的方案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找到樊柯,亮出警察证,让他配合调查;另一种是,通知江明和李斌,等他们过来后,再展开行动。显然第二种方案更稳妥一些,谭勇现在只身一人,直接要求樊柯去刑警队配合调查,如果樊柯反抗或逃逸,他没有把握能将他抓住。
于是,谭勇给李斌和江明分别发了信息,让他们马上带着人过来。自己则不动声色地走进了咖啡店,盯紧目标。
进店后的樊柯,换上了店员的衣服。另外两个店员责怪他为什么现在才来,他说“老板不是也还没来吗?”,这两个店员就无话可说了。看到谭勇再一次走了进来,吧台的女店员正要说“阿超来了”,被谭勇堵住了嘴:“一杯咖啡,美式。”
女店员接触到谭勇的眼神,看到他冲自己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也不知道她是否会意,总之没有说话了,只是点了下头,就去冲咖啡了。
谭勇选了一个位置坐下,现在店里除了他,只有另外一个客人。不一会儿,咖啡就端来了——送来咖啡的,正是樊柯。
“先生,您的美式,轻慢用。”
“好的,谢谢。”
樊柯把咖啡放到桌上的时候,谭勇近距离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生皮肤白皙,肩膀宽厚,眼睛细长,眉目如画,长刘海遮住大半个额头,发质丝滑柔顺。谭勇看他的时候,樊柯也回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礼貌地收起托盘,走开了。
谭勇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也多少能理解,这样的绝色美男,对女人来说具有何种吸引力。别说夏琪,这样的大帅哥想把任何女人搞到手,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再加以操控和利用,便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一边思忖着,他一边小口嘬饮着咖啡。美式不加糖和牛奶,对于不习惯喝咖啡的人来说,味道过于苦涩。谭勇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花钱喝这种堪比中药的东西。
江明和李斌七八分钟前就回复了“马上过来”,谭勇估计他们就快到了。他不好一直盯着樊柯看,以免他生疑,便不时瞄一眼门口,确保樊柯不会离开。
果然,几分钟后,江明、李斌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来到了咖啡店。他们走进店内的气场,跟一般的客人不一样,女店员怔了一下,似乎本能地感觉到,这几个男人不是来喝咖啡的。
江明等人径直走向谭勇,江明低声问道:“他人呢?”
谭勇说:“就在店里。”
江明环视一圈,只看到两个一男一女两个店员。男的那个身高就不符合特征,他问:“哪儿呢?”
谭勇站起来,目光搜寻店内,没有看到樊柯,但他又确定樊柯没有走出过大门——而咖啡店是没有后门的。他小声对江明说:“他肯定在店里,没有出去。”
几个刑警分开来找,结果发现二楼其中一个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这家店一共两个卫生间,都是不分男女的,走进去把门锁上就行。店里的另一个客人坐在原处喝咖啡,那么在里面的,就只能是樊柯了。
谭勇冲江明使了个眼色,示意樊柯就在里面。江明点了点头,用眼神暗示大家——那就等他出来吧。
不料,这一等就是一刻钟。就算是上大号,也太久了一点。谭勇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他眼珠一转,问那个男店员:“卫生间有窗户吗?”
男店员说:“有,挺大一扇窗户。”
谭勇和江明对视一下,俩人都意识到不对,江明上前敲门:“里面有人吗?”
没有任何回应。江明暗叫不妙,对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刑警说:“把门踹开,或者撞开,快!”
那男刑警壮得像头小牛,退后两步,用肩膀猛烈撞击卫生间的门,“轰”地一声就把门撞开了。几个人一看,里面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着,樊柯早已不知去向。
“糟了,让他跑了,快追!”江明大喊一声,几个刑警冲出咖啡店。那两个店员显然是吓到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估计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五个人一起冲出来后,江明说:“你们四个,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追!我马上打电话给刑警队和公安局,请救支援,同时通知机场、高铁站、汽车站和高速路口的警察,让他们进行堵截,不准樊柯逃离理市!”
“是!”谭勇四人齐声回答,迅速散开,朝四个方向跑去。
妈的!把他堵在店里,居然都让这狡猾的家伙给溜了!谭勇充满懊悔,一边奔跑一边咒骂,同时反应过来,樊柯肯定从夏琪那儿看到过自己的照片!意识到不妙的他,便从卫生间逃逸了。可恶!我之前怎么忽略了这点呢?他自责地想道。
但是从樊柯逃逸这一点来看,他百分之百是有问题的!所以才做贼心虚,匆忙逃走,以免落到警察手中。推理和判断都是对的,这家伙就是始作俑者!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一定得抓住他!
心里这样想,脚力却明显跟不上了。才追了几百米,谭勇就累得气喘如牛,头昏眼花,他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体力不如往昔,明显是有些心有余力不足。他想开着警车追,但料想这身材高大的家伙不至于蠢到在大街上狂奔,要么躲进偏街小巷,要么就是进了建筑物或者车里,只有挨着每条小路和店铺进行搜寻才行。
正好旁边有一家出租自行车和电瓶车的店,谭勇亮出警察证,暂时征用了一辆电瓶车,骑着它沿街搜寻,询问路人和店主有没有看过照片中的人……几十分钟过去了,一无所获。
要是这样都让他跑了,我会后悔一辈子!谭勇愈发急躁起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下来,上身的衣服被全部浸透了。
就在他快被自责和懊悔压垮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江明打来的。谭勇迅速接起电话,听到江明说:“老谭,抓到樊柯了!这家伙从咖啡店溜掉后,打了辆车,打算逃离理市。好在我知会了交警,在高速收费站把他拦截了下来。再晚个几分钟,他出了理市的地界,要抓到他就难了!”
谭勇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说道:“太好了!”
“我现在马上把他抓回刑警支队,你也回来吧。”
“好,我们立刻对樊柯展开审讯!”谭勇振奋地说道。
李斌和谭勇先后赶回刑警支队。江明见到他们后,说道:“我抓到樊柯后,立刻收缴了他的手机,以防他跟‘合作者’通风报信。但是因为我们抓到他,已经是几十分钟后了,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内,他已经跟‘那个人’通过话,或者发过信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樊柯的手机上就会有跟‘那个人’通话或者发信息的记录!就算他删除了,我们也可以联系通讯服务商,让他们调出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如果发现其中某个号码正好是‘大家庭’中某个人的,几乎就锁定凶手是谁了!”谭勇激动地说道。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江明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联系通讯服务商,你们审讯樊柯!”
“好的!”
谭勇和李斌走进刑警支队的审讯室,隔着一张桌子,坐在樊柯对面。樊柯仍然穿着咖啡店的员工服,口罩摘下来了,表情漠然、双眼无神,看上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惧怕。
谭勇询问:“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抓你吗?”
“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樊柯。”
“不是叫‘阿超’吗?”
“那是在咖啡店打工用的名字。”
“你为什么来这家咖啡店打工?”
“不可以吗?”
“樊柯,我劝你最好态度收敛一点,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你要知道,我们警察是不会随便抓人的,把你‘请’到这儿来,是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你的犯罪事实了。”谭勇表情严峻地说道。
“‘犯罪事实’?”樊柯故作惊讶地说道,“我犯什么罪了?在咖啡店打工,犯法吗?”
“如果你没犯罪,之前为什么要从咖啡店的卫生间跳窗逃跑?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警官,我直到进你们这个刑警支队的大门,才知道你们是警察。我刚才之所以要跑,是误会了,以为你们是黑社会的人。”
李斌一拍桌子,怒斥道:“樊柯!你不要放肆啊!”
樊柯面无惧色地说道:“你们进咖啡店的时候,又没有穿警服,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警察?黑压压的突然就来了好几个人,谁都会害怕吧?”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我以前在外面玩的时候,难免会得罪一些人,刚才以为是什么仇家找上门来了,所以才跳窗逃走。”
谭勇和李斌心里都清楚,这家伙明显是在诡辩。谭勇也不着急,反正人已经抓到了,可以慢慢审问。
谭勇说:“好吧,就算你误会了,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从上海到理市一家小小的咖啡店来打工?你爸妈都是亿万富豪,需要你赚钱养家吗?”
“警官,话不能这么说。”樊柯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爸妈的钱,那是他们的。我可不想当啃老族。理市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我来这里玩一趟,顺便找一家文艺的咖啡店打打工,既可以赚点零花钱,又可以体验生活,不是很合理吗?”
“嗯,确实很合理。”谭勇点头道。“这么说,你来理市,既不是冲着你母亲来的,也不是冲着你女朋友来的。你是来了理市之后,才‘凑巧’地发现,你母亲和女朋友都在理市。而且你女朋友恰好是你应聘的咖啡店的老板,对吧?”
谭勇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樊柯,表面上展露微笑,实质施加压力。他故意非常自然地说夏琪是樊柯的女朋友,表示自己对这一事实已经了解得十分清楚了,根本没有询问的必要,看似胸有成竹,实质是巧妙地“使诈”,试探对方的反应。审讯嫌疑犯就是这样,虚实结合,正所谓“兵不厌诈”,打仗是如此,审讯也是如此。
李斌在旁边予以配合:“樊柯,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接下来的回答,和我们掌握的证据不符,意味着你在接受警察询问的时候没有说实话,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樊柯果然被唬到了,沉默良久,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到理市来打工,是来找我女朋友夏琪的。她在这里开了咖啡店,我作为他的男朋友,来帮帮忙,很正常吧。”
谭勇心中一阵窃喜——关键信息套出来了,夏琪果然是樊柯的女朋友!但他不露声色,平静地说道:“店里的另外两个店员,知道你们是情侣吗?”
“不知道。”
“为什么?”
“不想告诉他们。是否公开情侣关系,是我们的自由。”
“好吧,那么我问你,夏琪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
樊柯想了一会儿,说:“不清楚,这两天我和她没有见面。”
“你们不是情侣吗?两天没有见面,也不过问一下对方的情况?”
“我们两天前吵了一架,还在冷战之中,所以暂时没有联系。”
“吵了架,就连她的生死都不在乎了,是吗?”
樊柯抬起头,望着两个警察:“夏琪真的出事了?”
演得真假,他绝对知道夏琪已经死了,只是不敢在警察面前承认而已。谭勇暗忖,然后说道:“出事的何止你女朋友,你母亲前段时间不是也出事了吗,你总不会说,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吧。”
对于这一点,樊柯倒是没有否认,也许是觉得连这个都否认,实在是太假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理市的?”
“3月4号。”
“到理市之后,住在哪里?”
“咖啡馆附近的一家民宿,叫‘栖然’。”
“你来了之后仅仅过了六天,你母亲就遇害了,然后又过了六天,你女朋友也遇害了。短短十几天内,跟你关系最近的两个人陆续遇害,你想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夏琪真的遇害了?”
“好了,别演了,你心知肚明。”
樊柯也就没有表演震惊的戏码了,只是淡然道:“确实跟我没关系。我和我母亲关系不好,一年多前就脱离母子关系了,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系过。她遇害的事,我是听夏琪说的。至于夏琪,我是刚才才知道,她也遇害了。”
“得知女朋友遇害,你看上去很平静嘛,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我要是情绪起伏太大,你又会说我是在演戏了吧?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警官?”
“那你知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遇害?”
“我大概能猜到。”
“因为什么?”
“我母亲的遗产。”
“你知道你母亲有两亿多遗产,对吧?”
“是的。”
“而且你母亲根本没打算把这笔遗产留给你,而是打算留给‘真正对她好的人’。”
樊柯没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所以,你为了弄到这笔遗产,想了一个计划,让乖巧懂事的女朋友夏琪到理市来,讨你母亲欢心,希望她把这笔遗产留给夏琪。”
樊柯索性承认了:“对,就是如此。但是这不犯法吧?”
“是不犯法,但是杀人就犯法了。”
“警官,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是我杀了我母亲,还有我女朋友?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当然是尽快拿到遗产。”
“你知道吗,我妈本来就有高血压性心脏病,随时有可能心源性猝死,还有其他一些疾病,她原本就是活不了太久的。况且就算我跟她关系不好,再怎么说也是母子,我怎么可能为了钱去杀她?我是想要她的遗产,但是等个几年又有何妨?用得着专程到理市来谋害她吗?”
樊柯说得振振有词,谭勇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樊柯继续说道:“至于夏琪,就更不可能了。我都已经承认了,让她到理市来接近我妈,讨她欢心,就是为了得到我妈的遗产。那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死了,我不是一分钱遗产都拿不到了吗?”
“这可未必。你找的‘合作者’,不止夏琪一个人。她死了无所谓,还有另一个人可以分得遗产就行了,而且随着人数的减少,分到的遗产只会越来越多。”
“警官,你提醒我说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们就可以随便乱说吗?如果你们认为我除了夏琪之外,还找了另一个合作者,那就指出这个人是谁呀。”
谭勇一时语塞。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料定警察没有把此人找出来,才敢如此理直气壮。他转移话题,说道:“总之,你具备作案动机和可能性,是这一系列案件的重大嫌疑人,我们可以将你拘留。”
“警官,不要以为我一点法律都不懂。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们即便觉得我可疑,也最多只能扣留我24个小时。”
“对,但是只要你是这起案子的重大嫌疑人,我们就有权利限制你的出行,让你这段时间必须留在理市,配合调查。而这段时间内,我们是可以对你进行多次传唤的,每次24个小时,你要不嫌烦,就做好这样的准备吧。”李斌说。言下之意是,不要以为我们没办法收拾你。
“那么,如果我能证明,这两起案子的凶手,都绝对不可能是我呢?”樊柯说。
“那就把证据拿出来。”
“我母亲遇害那天,应该是3月10号的晚上吧。对了,那天我还发了一个朋友圈。”说着,樊柯摸出手机,找出那天发的朋友圈,展示给两个警察看。“那天白天,我一直在咖啡店里,晚上九点过下班,和咖啡店的两个同事去吃了宵夜,持续到晚上十二点过。”
李斌把樊柯的手机拿过来,和谭勇一起看这些照片。这是在一家烧烤店内,拍了环境、菜品和周围的一些人,包括咖啡店的两个店员。照片当然不一定是当天拍的,但是只要询问这两个店员,以及烧烤店的人,就能知道樊柯说的话是否属实。李斌对谭勇说:“我一会儿就去确认。”
“麻烦警官了。”樊柯带着几分得意的口吻说,“顺带一提,像我这种玉树临风的帅哥,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的关注,那天晚上,老板娘还特意送了我们两道下酒的凉菜。你去问她,她保管记得这事。”
“那么,3月16号,也就是前天晚上呢,你在做什么?”
“下班后,我就回民宿了。那天晚上老板和几个客人在院子里喝酒,也邀请我加入,从大概十点钟,一直喝到凌晨两点,我全程和他们在一起,最多去上个厕所,离开一两分钟。老板和那四五个客人,全部可以作证。”
谭勇和李斌对视一眼。樊柯说得如此言之凿凿,估计不可能是瞎编的。如果真如他说的这样,意味着这两起案件,他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至于“鸡汤投毒事件”,就更不可能了,当时只有大家庭的人,樊柯根本不在场。当然这些事情都有可能是他主使的,但是要证明他是幕后主谋,也需要证据才行。
“警官,拜托你们尽快去确认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还我一个清白。”樊柯说。
“少来这套,你是不是清白,自己心里清楚!”李斌呵斥道。
“警官,你们就这么确信,这事一定跟我有关吗?别忘了,那个所谓的‘大家庭’里,还有这么多人呢。这里面,就不会有人起贪欲和歹念吗?夏琪死了,对我没有好处,对他们这些人可是有好处的呀。麻烦你们好好调查一下,这些人中谁是凶手吧。”
“我们当然会调查,不用你操心。”谭勇面容冷峻地说道。
办公室里,江明对谭勇和李斌说:“我刚才联系了电信的人,让他们把樊柯那个手机号近日的通话记录全部发给我。结果发现,樊柯最近不但没有跟大家庭的人联系过,甚至都没有给夏琪打过一次电话。实际上,从他的通话记录来看,他近段时间,几乎没有跟任何人通过话,很奇怪,对吧?”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李斌诧异地说。
“老谭,你怎么看?”
谭勇想了想,说:“这并不能证明樊柯是清白的,只能说明,他非常狡猾,有两部手机。跟夏琪和‘那个人’联系的,全部是另一部手机。这样的话,就算被警方调查,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你的想法和我完全一样。而且不止樊柯,跟他配合的‘那个人’,也有两部手机。就是说,他们都没有用自己的手机来跟对方联系。这两个人有多么狡诈和谨慎,由此可见一斑。”
“那么,可不可以去樊柯住的地方,找另一部手机呢?”谭勇说。
“你们刚才审讯樊柯的时候,我就已经让小刘他们去樊柯住的民宿的房间找过了,没有发现手机。所以我猜,这两部手机应该都在樊柯身上。他发现形势不对,就在逃跑的途中,把另外那部手机丢弃或者销毁了。而且,他极有可能在那段时间,通知了‘那个人’。”
谭勇蹙起眉头:“本来我还想,‘那个人’如果不知道樊柯被捕的事,我们现在立刻去挨着搜查大家庭成员的家中,说不定能找到另外那部手机。”
“希望渺茫。”江明摇头道,“且不说樊柯已经跟那人通风报信了,就算没有,在只找到一部手机的情况下,也很难证明,那个人就是用这部手机跟樊柯联系的。必须两部手机都在,才能成为证据。”
“是啊,”谭勇叹了口气,问江明,“江队,刚才的审讯过程,你看了吗?”
江明说:“看了,我认为情况非常明显——樊柯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人有可能不是他杀的,但一定是跟他合作的那个人杀的。现在的重点,就是要找出‘第二个合作者’。”
谭勇点头:“他找两个合作者,等于是‘双保险’。如果顺利的话,夏琪和那个人能继承到至少两份遗产;如果不顺利,比如其中一个不愿配合,生了异心,就让另一个把她杀了——夏琪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杀害的。”
“完全有可能。而且我推测,夏琪并不知道‘第二个合作者’的事,她在经历‘投毒事件’后,感到疑惑,猜测樊柯会不会找了另一个人合作,于是开始试探那四个女人。而这一行为,表明她已经不信任樊柯了,所以樊柯和‘那个人’决定除掉夏琪。”江明说。
“这么说,苏晓彤、范琳、李雪丽和韩蕾这四个女人,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不能说百分之百吧,但是樊柯找的‘第二个合作者’,极有可能是女人。你也看到他的样子了,典型的小鲜肉、高富帅,稍微使点手段,就能让女人为之着迷,从而为他办事。这盘棋,夏琪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还有另一颗棋子,是隐藏最深的。不过,大家庭里不是还有一个叫沈凤霞的女人吗?夏琪为什么没有给她打电话呢?”
“估计是,夏琪认为沈凤霞几乎不可能,用不着试探她。沈凤霞和袁东两个人感情深厚、情比金坚,而且相识多年,加上他们之前在贵州的偏远山区,跟生活在大城市的樊柯很难有交集。所以夏琪就把她排除在外了。”
江明略略点头,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正好这时李斌回来了,说道:“我刚才找到相应的人证实过了,樊柯说的是实话,龚亚梅和夏琪遇害那两天晚上,他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嗯,我们已经想到了。他是幕后主使,人不是他亲手杀的。”江明说。
李斌坐了下来,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大半,说道:“现在怎么办?”
“先关他24小时再说。另外,就算他不是凶手,也是同伙或主谋,仍然有重大嫌疑。我会向陈局申请,限制樊柯出行,这段时间他只能乖乖地待在理市,随时听候传唤。同时,我会派人把他盯紧,以防他悄悄逃走。”江明说。
“太好了!就是不能轻易放过这小子,我一看他就有问题,绝对是幕后主使!”李斌义愤填膺地说。
“我们都看出来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找出跟他配合的‘第二个人’。”谭勇说。
江明思索了一会儿,说:“老谭,你知不知道‘大家庭’这些人入住玥海湾的先后顺序?”
“知道。”谭勇一边说,一边走到白板面前,拿起白板笔开始写。“第一个住进玥海湾的,是龚亚梅,两年前来的;第二个是李雪丽,买了1203那套凶宅;第三是范琳母女俩;第四是王星星;第五是夏琪,第六个是韩蕾,然后是袁东和沈凤霞俩人——这些人住进玥海湾小区的间隔时间都不长,大概就是半年内陆续入住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外地人住进这栋楼了,直到一个月前,苏晓彤、顾磊一家三口搬来,然后加入了‘大家庭’。”
“那么,最后搬来的苏晓彤,嫌疑是不是更大呢?”江明提出疑问。
“你的意思是,她就是樊柯找来取代夏琪的‘第二个合作者’?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有个问题,他们初来乍到,怎么能确定,龚亚梅一定会把他们加入遗产继承者的名单呢?而且以我对他们的观察,苏晓彤和顾磊并没有刻意讨好龚亚梅的行为。”
“嗯,从樊柯的角度来说,把‘第二颗棋子’早点安插进来,确实是更稳妥的做法。”江明说,“那我们现在来挨着分析一下:李雪丽、范琳和韩蕾,谁的可能性更大。”
“这个我之前就分析过了。”谭勇说,“从时间节点来看,龚亚梅入住玥海湾之后,李雪丽仅仅在几天之后,就从外地来到理市,并且买下了正好位于龚亚梅楼下的1203这套房子,和龚亚梅成为楼上楼下的邻居。当然这有可能是巧合。但是之后,李雪丽发现这套房子是凶宅,感到害怕,便开始组建‘大家庭’,邀约龚亚梅等人到她家吃饭和聚会,进一步拉近了关系。”
“诶,老谭,我听你这么一说,李雪丽会不会是故意买这套凶宅的?然后就可以以一个合理的理由和龚亚梅搞好关系了呀。当然她也不能只拉拢龚亚梅一个人,这样就太明显了。其他人只是让龚亚梅不起疑的幌子罢了。”李斌说。
谭勇思索片刻,说:“有这样的可能性。”
“你再接着分析韩蕾和范琳两个人。”江明说。
“韩蕾之前是在夜店跳钢管舞的女舞者,而夜店是樊柯这种花花公子经常出入的地方。韩蕾长得很美,身材丰满,颇有风韵,她和樊柯彼此认识和吸引的几率,是非常高的。
“至于范琳,她自己说过,她的上一段婚姻,就是被一个男人的‘美色’所迷惑,然后和这个男人结婚的。说明她是一个很容易被帅哥美男吸引和迷惑的人——樊柯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照你这么说,苏晓彤是最后来的,有取代夏琪之嫌;李雪丽组建‘大家庭’,有刻意接近龚亚梅的嫌疑;范琳喜欢帅哥美男,被樊柯利用的几率很大;韩蕾是夜店女王,是樊柯最容易接触到的人——如此说来,岂不是这四个女人的嫌疑都很大?”江明摊开手。“这怎么弄?”
“只能分别找她们问话了。”李斌说。
“问话可以,但她们会承认吗?”
李斌挠着脑袋,不说话了。
谭勇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不是要扣留樊柯24小时吗,我认为,还是应该以他作为突破口。”
“但他只要咬死不说,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他本人不是凶手,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包庇真凶,不然凶手被抓,他也完了。”江明说。
“我会再次找他谈话的,就算不能从他口中套出凶手是谁,也要问出别的线索。扣留他的24个小时,我会利用到极致。”谭勇坚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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