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衡州城内大明湖畔。
堵胤锡带了一众军中将领和和一个文士装扮的小帅哥,在湖边的酒肆招待小马哥一行。
“国事艰难,本来无肉无酒。托鄂国公的福,中午开荤,给鄂国公的公子一行接风。
另外,感谢鄂国公的好意,我有意收鄂国公之子为徒。
诸位正好在场,作个见证。”
众人轰然起身,祝贺二人。
堵胤锡,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马自得暗赞。
马自得起身跪倒在堵胤锡面前:“恩师在身,请受弟子一拜。”
王长宾早有准备,把茶碗递给马自得,马自得恭敬的敬茶:“请恩师饮茶。“
堵胤锡哈哈一笑,一口饮完,“起来吧。年龄几何,可有表字?”
“回恩师,虚岁十八,还未有表字。”
“为师给你取一个表字。昔日岳武穆北伐,打的金兵胆寒,为师神往之。你的字就叫鹏举吧。”
你这是咒我早死啊。马自得暗暗吐槽,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道谢。
堵胤锡拉过旁边的帅哥给马自得介绍。
原来这家伙是他的长子堵长瑜,字补之。论年序,他长马自得一岁。他早就考到了秀才,要不是科举中断,估计能搞个更高文凭。
堵胤锡胸有沟壑,不拘一格。他的儿子也不是书呆子,两个家伙一会儿就兄友弟恭起来。
午饭吃的简单丰盛。大盆的鱼和山猪肉混在一起红烧,放入辣椒小葱,大盆的米饭管饱。
众人心满意足的开动起来,聊着眼前的时局。
堵长瑜说道:“不知师弟才学如何,不如露一手?”
马自得说道:“还是不要了吧,自幼在军中长大,看的都是些杂书。”
堵长瑜以为,他会说没看过书。这家伙居然说看些杂书,这不显摆嘛。他促狭的挤挤眼睛,“师弟露一手呗。”
堵胤锡也想摸摸他的底,鼓励道:“就以这大明湖为题,作诗一首。”
马自得见躲也躲不过,索性起来站起来装个逼。他站起来抖抖衣衫,迈开四方步。
众人一看,这好像是传说中的七步成诗。他们不由得放下碗筷,郑重起来。
“大明湖,湖明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跶”
马自得吟诗完毕,陶醉的回头,只见众人石化。
堵胤锡的嘴角有鲜血溢出来。武将轰然大笑,何子谦和堵长瑜读书人要台面儿,背过去肩膀剧烈的颤抖。
马自得是故意卖萌。作为穿越人士,剽窃一首好诗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自己是武将的人设,要那么好学问干啥?下限低一点,也免得堵胤锡逼着他学经史子集。
效果好像过头儿。堵胤锡感觉自己要成为士林的笑柄,满桌的饭菜顿时不香了。他面子挂不住,推脱有公务先离席。
马自得赶紧说:“恩师,我还有拜师礼敬上。”
“鹏举,为师不在乎这些俗套。为国奋战就是最好的拜师礼。”
“恩师,我的拜师礼非俗物可比。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看诸位军中生活清苦,粮饷不济,特意献上捕鱼的法子,至少能缓解眼下缺粮之苦。”
诸将眼神热切起来。堵胤锡也很被说的心动,唯独马自得带过来的人含笑不语。
马自得于是喊来仁义礼智信兄弟五个,交代一番不许藏私。
兄弟五个召集军士,照葫芦画瓢。他们做了二百个鱼笼子,满城搜集动物内脏。
等到傍晚,笼子拉起来,四千斤鱼。五兄弟交代鱼笼子扔回去,明早再拉起,肯定又是四五千斤鱼。
堵胤锡闻声大喜,吩咐三千斤做当晚的军粮,一千斤送给城中百姓。
他暗自点点头,这个弟子文采太差,但是用心赤诚、长于实务,还算孺子可教。
他想想也没那么郁闷。
傍晚。
鱼香满城,堵大人正和大伙儿军民鱼水情呢。
突然轰的一声,城西传来打炮声。满城皆惊。难倒满清打来了?众人不禁惶惶然。
堵督师呛的一声拔出宝剑,大喊道:“慌什么!王一宾,按之前的布置,上城防守。马惟兴带领骑兵备战,堵长瑜、马自得随我去西门查看。百姓各自归门,不得外出!”
老到!马自得暗自竖起大拇指。
马自得来到西门,只见城外旗帜飞扬,乌压压好大一片人摆了个偃月阵。
这会儿太阳下山,天还没黑,城头的众人视野极远。
马自得看到,城下阵前摆了二十门张牙舞爪的虎蹲炮。虎蹲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头,后方阵中还有两个黑黝黝一丈来长的大家伙——马自得识货,这分明是传说中的红衣大将军炮。
这帮人看上去也是明军的旗帜和衣着,最前面两个方块旗各大书一个字:“惠”、“欧”。
城头守将正好认识他们,说道:“秉报督师,来的是曹志建的两员大将,惠延年、欧正福。看上去他们带了不下两万人。”
“谁在开炮?”堵胤锡问道。
“欧正福要进城,卑职大副说需要督师的命令,他直接下令开炮了。”
“让欧正福上前答话。”堵胤锡命令道。
众士卒齐声呐喊:“督师有令:欧正福上前答话。”
只见城下一员大将,带着小队骑兵,骑着大马,哒哒哒的走到城门百步外,停下来。
城上守将喊道:“上柱国、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堵胤锡大人在此,何人胆敢如此造次?!造反吗?!”
城下的大汉叫道:“某只知永国公,不知上柱国!让出衡州,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堵胤锡脸都黑了。永国公,就是曹志建。
麻河之战后,各路军头纷纷请封,马进忠封鄂国公,赵印选开国公、胡一青卫国公,这三位好歹死战过,实至名归。
曹志建跟着喝汤,也嚷嚷要封永国公。陈邦傅离战场老远,寸功未立,也被封为庆国公。
中央朝廷暗弱至此,已经拿不出东西收买各大军头。堵胤锡叹了口气。
两万人马,来者不善,是万万不能放进城门的。马自得上前说道:“恩师,想必曹志建探听到清军暂无动静,又想回来捡便宜。”
堵胤锡点点头,吩咐道:“明天早上惠、欧两位将军各一千人进城,其他人城外驻扎!”
欧正福听罢,打马回头,恨恨的说:“敬酒不知吃罚酒!”
堵胤锡以为,城下的兵马准备扎营。他打算离开城楼。
突然,马自得喊道:“小心!”他一下子扑倒堵胤锡。
轰!轰!轰!
城头被炮火覆盖,另有两枚大铁弹,一枚铁弹砸在城门上,另一枚砸在城墙上。
一轮炮放完,城头噗嗤噗嗤满是烟尘,一片狼藉。
城下又开始喊道:“一炷香滚出衡州,不然攻城了!”
堵胤锡铁青着脸说:“撤!”
大伙儿屁颠颠的从东门撤出来,曹军在后面跟着无缝对接,还对着城门洞放了一炮。
看着堵胤锡狼狈逃窜,曹军哈哈大笑。
衡州城外十里,全军都憋了一肚子气。
马惟兴派斥候通知马进忠。马进忠大吃一惊,连夜带着亲兵来拜见堵胤锡。
马自得还是挺高兴的。正犯难怎么鼓动堵胤锡灭掉曹志建,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不过穿越首秀,居然被火炮赶出城,心里着实不痛快。
堵胤锡在中军大帐里接待了老战友马进忠。堵胤锡喊上王一宾、堵长瑞,也喊上马惟兴、马自得、何子谦一起商议。
马进忠进帐就跟堵胤行跪礼,堵胤锡一把拉他起来。
马进忠看到除了堵长瑞包着头,众人身体无大碍。他松了一口气,对着其他人点点头,说道:
“督师,何以至此啊?曹志建疯了吗,怎么敢攻击督师?”
“武人跋扈,难以制约,非朝廷之福啊!“堵胤锡叹了口气,他看看马进忠,急忙说,
“鄂国公赤胆忠心,我不是说你啊。”
“如何定策?请督师拿个主意。”
“各位都议议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堵胤锡说。
马惟兴首先按捺不住,大声说道:“曹志建攻击督师,形同谋反!咱们调集兵马干掉他!”
王一宾黑脸涨红,瓮声瓮气的说:“君子营三千兵马忍不了这个窝囊气。”
他看了看堵胤锡,终归没胆子往下说。
堵长瑞城楼上被石子蹭破了脑袋,头上缠着白布,壮着胆子说,“一定要上奏朝廷参他!”
何子谦看着堵长瑞,翻了个白眼。
堵胤锡心里叹了口气。现在攻击曹志建非他所愿,大敌当前,再起内讧就是自取灭亡。
不过,就算他上奏廷,也不会有啥用。东勋西勋只顾自己的地盘利益,瞿式耜跟自己政治理念不合。这个闷亏最后还是自己消化。
也不知道忠贞营情况如何,按约定他们已经应该南下。现在后路断绝,该如何跟李过高一功交代。
饶他养气功夫了得,一时间也是愁苦满面。
马自得看了看场面。老爹也没吭声,估计他也没招儿。
他得挺身而出。
“爹爹,我已经拜督师为师。”
马进忠心想,这小子有点邪门,这事儿还真被他办成了。
他高兴地对着督师拱拱手:“承蒙督师照看小儿。”
马自得说道:
“师尊,我有三策献上。
上策,灭曹志建,尽收其军以抗清;
中策,回广西,找朝廷哭诉,继续内耗;
下策,回头与清军拼命,死得其所。”
众人听的明白,马自得就一个计策,就是火并曹志建。
马自得继续加了把火,说道:
“何阁部曾留下遗命,湖南之军由鄂国公节制。曹志建攻击我等,就是攻击上官,不遵号令。”
何子谦及时从袖子里掏出文书,递给堵胤锡。
“曹志建有三必灭:
其一,曹志建攻击朝廷内阁大臣、攻击上官不尊号令,反迹已显。咱们灭了曹志建,出师有名。
其二,曹志建占据永州、道州、郴州,攻打满清畏畏缩缩,一定有投降之意。此时不灭,我等后路断绝,后患无穷。
其三,曹志建富甲诸军。传闻镇峡关存钱百万,我等夺其兵甲钱粮以养军,再与满清拼命也能增添几分胜算。”
堵胤锡看看众人神色,大义在手,利益也有。大伙儿明显已经被马自得鼓动。
他只得表态:“先灭欧、惠两部,再与曹志建谈判,逼他抗清。不过得先探听清军动向,不能让清军乘虚而入。”
算算兵力,鄂国公所部七千人,君子营三千人,才一万人马,对上衡州城内的两万人,略显单薄。
好在斥候探知忠贞营南下,前锋李来亨、党守素领一万人马,已经离衡州不远了。
去年,堵胤锡邀请忠贞营南击清军。李过高一功带兵五万,汇同家眷五万,一共十万人马家眷出夔东。
忠贞营征战半载,折损过半。
现在鄂国公所部七千人,君子营三千人,忠贞营两万人,都是硬撼清军的好汉。大伙儿认为对阵窝里横的老曹两万兵马,赢面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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