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帕的触感很舒服，白千灵的动作也很温柔，鹿容紧盯着坐在榻边，面色温柔坚定不发一语为他擦泪的白千灵，慢慢平静了下来。

“护体法阵需要以衍灵珠为阵眼，在你的胸口连至丹田处布阵，需……”看人逐渐平静，白千灵略微不自在地主动讲起了用衍灵珠布置法阵时鹿容要配合的事：“需敞开衣襟，布阵中难免会与鹿师弟肌肤有所触碰。”

说完，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鹿容那湿漉漉的眼中毫不掩饰的抗拒。

“若鹿师弟有所忌讳……”白千灵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被鹿容泪湿的丝帕收到怀里，体谅地提议：“这事不好拖延，我这便去门中请师尊回来亲自给你布阵。”

“除了师尊，没有其他人可以布这个阵法了吗？”

虽只相处了一年多，鹿容可清楚晴木师尊那不着边际的性子与甩手掌柜的作风，否则他也不会成为这竹屋实际的大半个主人了。

如若猜得没错，方才晴木师尊说要帮白千灵主持派中事务，多半是说着好听，人早就借口去取灵泉水，又跑出未尺谷去哪里逍遥了，一时半会的，白千灵固然是找不到人的。

“没有。”白千灵断然否决，垂下的褐瞳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语气也生硬起来，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即便有，怕也是不妥。”

因为白千灵给人冷清的印象，鹿容倒是没有注意到白千灵一层不变的表情下隐晦的心绪变化。他只是被这么一提点，也打消了寻门派中的其他师兄来帮忙的想法。

因为，这么一来，自己那无法启齿的受伤缘由，可能会在门派中传开，那未尺谷定是没脸再待下去，掌门师兄的脸面也必会折损，想必师尊也是这么考虑的。

思索再三，鹿容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别扭地确认道：“这衍灵珠真能助我下榻自由行走吗？”

“虽不能与往日一般随心所欲，但下榻动动身子骨，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白千灵看鹿容这意思是要妥协，不苟言笑的清隽脸庞，隐约地灿烂了起来：“最重要的是，鹿师弟便无需每隔一个时辰受挫骨之痛。”

这次，那隐约的灿烂鹿容没有错过，那由白千灵身上散发出的真诚和单纯的喜悦，不由让他心中的抗拒消散了许多，继而含蓄地点了点下巴：“如此……便开始吧。”

“好……”白千灵见鹿容真的妥协了，不由得放缓了呼吸，但转而看向鹿容整齐的白色衣襟时，便又有些莫名地紧张起来：“那……便开始了？”

其实鹿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为了防止自己中途忍不住后悔出声制止，他撇开了头，默认了白千灵的询问。

“放心，布阵无不适之感。”发现鹿容侧过的下巴尖因为紧张而绷着，白千灵还是出口再安抚了一句，然后便伸手拉开了对方的衣襟：“很快的。”

经过几日的调养，虽然身体里头的伤依旧严峻，但胸口的肌肤之上，原本剩下的淡红勒痕也不见了，恢复了往日的平滑白皙，只是那瘦得微微见肋骨的模样，还是让白千灵皱了眉。

衍灵珠被白千灵移动到了胸口正中央，珠子本身有些冰凉，惹得鹿容在被伤之后就变得极为敏感的身体猛然一颤。

白千灵暂停了动作让微微颤动地人缓了缓，待鹿容胸口紧绷的皮肤放松下来后，然后才伸出手，聚集灵力汇于指尖。下一刻，白千灵面目庄严目光威凛，薄唇中繁复的咒语密集而出，指尖由意念催动，快速地以衍灵珠为中心移动起来。

几乎是一气呵成，鹿容还来不及体会那有些灼热发痒的感觉，阵法就被完成了。在他疑惑地回头垂眼往胸前看时，白千灵已经把他的衣襟拉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旁，温柔地望着他。

“好……好了？”鹿容有些不信，下意识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胸口。

“嗯。”

白千灵的眼珠子随着那只方才还动弹不得，此刻灵活地在自己胸口拍来拍去的手左右晃动，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片刻，待鹿容发现白千灵的眼神有些奇怪，这才顿住了拍着胸口的动作，惊讶地盯着自己举在胸口上的手掌，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真的好了！？”

愣了片刻，鹿容扬起了这十几天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兴奋地挣扎要起身。

躺了这么多天，加上衍灵珠只是治标不治本，鹿容的身体依旧是很虚弱的。此刻贸然地要擅自起身，定然是无法顺利坐稳，待他刚用手吃力地撑起身体后，还没坐稳，便又脱力摇晃着要向一旁倒去。

前头，白千灵顾忌着鹿容不喜他的触碰，只是伸出手臂在两侧虚护着。这下，见鹿容摇晃着要倒，他下意识地凑近了些，手还没碰上人，这人却是自己投怀送抱了过来。

“咚咚咚……”

周遭瞬间的安静，鹿容耳边强劲有力又似逐渐加快的心跳声越发的震耳。白千灵的怀抱极为温暖柔和，但这怀抱中充斥着的气息，却让鹿容的血液几乎凝固起来，骨头和经脉间随着急促的呼吸隐隐作痛，窒息感也随之袭上胸口。

“没……事吧？”

白千灵还不知自己越发鼓噪的心跳已被鹿容窥听，也不知道怀中人已经快要窒息，受宠若惊地抬着僵硬的手想扶住怀里那人的纤瘦的肩膀，甚至妄图进一步把人抱紧怀里，以解这十来日内心无法言喻的煎熬。

但他的手掌还没来得及落下，鹿容已经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急促着呼吸想要逃离。

察觉到怀里剧烈的反应，白千灵悬在鹿容肩膀两侧的手掌立刻握成了拳头垂放在榻边，任由那毫无杀伤力的拳打脚踢在胸口和腹部落下。

很快，鹿容终于挣扎出了白千灵令他心惊胆战的宽阔怀抱，他歪倒在榻上，因为剧烈的挣扎，一整张小脸都涨红了，眼角还有些微红。他颤着身子死咬着唇，一副可怜又倔强的模样，惹人疼得紧。

看着这样防备他的鹿容，白千灵原本充满希冀的心再次落空，怀里也觉得空空荡荡的，难受得很。

他沉默了很久，待鹿容急促的呼吸缓和下来，摇摇晃晃地缩到角落停下来后，他才站起了身，眼底尽是恳求。

“别怕，等你真正好起来，骂我打我，甚至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反抗分毫。”

“但在此之前，请你忍耐忍耐，我会尽快找到最适合你的丹药，倾尽全力炼成。”

语闭，白千灵转过了身，紧握拳头又朝着另一头的矮榻走过去，拿起了那本晴木真人塞给他的灵草图鉴，对着床榻那头缩在角落环抱着肩膀缩成一团，眼里怯生生的人儿定定地望了一眼，而后便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心不在焉地翻阅了起来。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响，鹿容紧紧扣着肩膀的手渐渐地松了下来，他看着矮榻上正在认真看书的白千灵，心头思绪万千。

其实，鹿容很清楚那日白千灵的伤害是身不由己，如果硬要追根溯源，他该恨的应是魔族中给白千灵下毒的人，也该庆幸他们二人现在都没事。

他也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掌门师兄现在对他的耐心和照顾是源于愧疚，情爱什么的，他根本就不敢想。

而他自己这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对白千灵这个掌门师兄的感情也变得非常复杂，不复以前的单纯仰慕，也不是醒来时的恐惧。

其实，那份仰慕和崇拜，在那日白千灵说要为他负责时，就已经随着自己的纠结和不忍渐渐死灰复燃，但却又不是那么纯粹了。

毕竟，他虽单纯，但在竹林呆这一载，医书也没少看，知道白千灵那晚对他做的事意味着什么，否则白千灵也不会说出要与他结为道侣的话。

因此，他很清楚日后身体恢复如常，两人即便不结为道侣，想要回到当初的普通师兄弟关系，也决计是不可能的。

但无论他自己如何地替白千灵那晚在他身上犯的错开解，如何努力去心平气和面对这位掌门师兄，可是那晚让他生不如死的记忆，仿佛一道阴影般笼罩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自己无法完全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不如一开始严重得无法共处一室，现在如果白千灵不碰他，静静地一齐待着，这几天相处下来，倒也有所习惯。

可一旦对方触碰他，又或者像刚才一样被环在怀里，那如被刀镌刻在他脑子里，属于白千灵的体温和气味，便会让那晚如噩梦般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席卷至脑海。

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和恐惧感，夹持着要他逃离，仿佛再任由下去，他就会死掉一般。

为此，每次往往他还来不及思考是非，身体就已经开始替他做选择，选择对白千灵的亲近表示抗拒和厌恶。

非他本意，却也是他所为，鹿容明白，自己身上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掌门师兄……”想了许久，鹿容缩成一团把脸埋到臂弯里，闷闷地对刚才自己拳打脚踢的对象，第一次主动开了口：“刚才打你，并非我本意，我……我本来也不是那么爱哭的，就是控制不住……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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