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三观不合

我与太傅三观不合

第 57 章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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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晏走时,并没有放了尹舒的意思。

彼时两人饮尽了酒,算是前嫌尽释。

程晏微微笑:“朕的打算是不详尽,所以才会同尹舒你一起商讨,而你方才将一切都推到朕的身上,委实有些不讲义气。”

尹舒仍然跪着,低声说是臣失言。

程晏便放下酒盏,慢步踱到牢门口,转身对尹舒说:“所以朕还是要罚你。”

“便罚你——”程晏微吟片刻,挥手走出了牢门,“在这牢中待几天吧……”

饶使我在尹舒身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小孩子脾气。

尹舒也服,他默然行礼。

程晏叫了我一声,等我一起出去。

桂花糕和酒没动多少,我便将这些留下,同尹舒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安慰之意。

于是我抬步同程晏走出了牢房。

彼时已过三更,我想着程晏还要上早朝,便催促他早些去歇息,看着德怀跟着进去叫人伺候程晏洗漱,这才安心。

我走出大殿,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可以去哪里,便下了几步台阶,找了一处昏暗的地方坐着。

抬头望着灰蓝色的夜色,圆月朦胧,我找着它周围的星星。

微风拂面,萦绕在身边,我觉得心里很静,像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过了好久,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不用细想,我知道是德怀。

我便微微扭头,问道:“陛下睡下了?”

其实在我的视线里,我只能见到德怀的一点衣角,但是很快德怀便同我一样坐了下来,我便看清了他的全部样子。

“台阶上凉。”我忍不住提醒他。

德怀闻言笑了一声,说杂家一大把年纪了,活到现在不得随心所欲了?

我便没再说什么。

德怀叹息一声,苍老的声音满是感慨,说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啊,书书。

“你以前总是劝我出去走走,可是杂家也不知道能走到哪里去,另外,也是担心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人能够劝得住陛下。”

我没有说话,跟着叹了一口气。

德怀看我一眼,问我,是不是想太傅了?

我点了点头,我说我担心他。

德怀安慰我:“太傅吉人天相,自有上苍保佑,书书你——也不要太过忧心。”

我如今忧心也没有办法,宫门落锁,我又出不去。

我便告诉德怀,说等天一亮宫门开了,我便回去瞧瞧张子安。

德怀点头,说陛下这边的事情不用担心了,至于明日早朝,陛下一个人也能应付。

“那么杂家陪你一会儿……”德怀笑了笑,感慨,“咱们两个可也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我笑着应道:“德怀你要是想我了,只管出宫来找我,或者派个小太监来传一声,我自然会来找你的呀。”

德怀沉沉一笑。

“宫中事情那么多,哪里顾得过来呀,况且你的茶楼每日杂事也很多……事情一多,不常在身边的人就想不起来,我明白的。”

德怀弯着眼睛看我,他眼角处皱纹很深,但是月光柔和,看着倒不明显。

我看着被月光隐去岁月瑕疵的德怀,仿佛看到了年轻许多的他。

“我以后常来看你——”我唤了一声德怀的名字,笑了一下,“刚才我恍恍惚惚,看错了眼,觉得在我面前的是很年轻的你。”www.)

我这样的傻话,果然得到了德怀一句“傻丫头”。

“你和太傅好好过吧……”德怀拍了拍我的手,他的掌心并不温暖,老茧还磨得我手面上的皮肤疼,但是我心里却很欢喜。

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呢也觉得自己老了,所以最近正忙着训练手底下的几个小孩子,都是手脚伶俐的,也听话机灵,这次就是因为要教他们,所以太傅来了我才不在边上……”

我闻言一愣。

原来德怀最近在培养接手的人啊。

自我有记忆以来,见到的德怀便一直穿着大总管的服饰,他穿着暗红的衣裳在宫里晃荡指挥,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德怀很神气。

一想到有年轻的面孔也穿上相同的服饰,纵然知道“薪尽火传”的道理,我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

德怀便笑我,说我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我狡辩,我说德怀,我眼泪都没掉呢!

德怀便“好好好,看错了”这般哄着我。

我更难受了。

德怀哈哈笑了几声,说:“书书不是想着太傅呢嘛?怎么把心思放在我这老家伙身上了?”

这个问题本就是德怀在取笑我,所以他没有等我正儿八经回答,自顾自便说了下去。

“人老了,总是能断断续续想起以前的事,我还记得当初太傅向陛、先帝说要娶你的时候——”德怀笑了笑,有些感概,“平日里也没见咱们这位太傅另眼瞧你,当时正是先皇后丧期,提这事根本不合时宜,先帝没跟他动气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记得当时先帝还问太傅,说即使她日后若是知道,你不要后悔。太傅依然很坚定,说什么不后悔之类的话……杂家当时还觉得好笑,心想书书你这个丫头到底给太傅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样面色冷清的太傅也能如此动情?”

说完这些,德怀再次提醒我:“要好好和太傅过,知道吗?”

我本能点了点头。

其实熬到现在,我的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刚才德怀讲的话又多,我便觉得那些话速度很慢,恍惚经过了许久,才传到我的脑袋里。

我点了头之后德怀很满意,停下歇了歇,我在这空口里终于理清了德怀说的一大段内容。

他讲的应当是娘娘去世,程晏奏请出府那段时日,张子安跟我说过,我得以跟着同去,是他在先帝面前说要娶我。

彼时我万念俱灰,一副等死的模样,根本想不到国母丧期不许嫁娶这件事情。

即使张子安没有娶我,但是他向先帝提到了这件事情,先帝……也应该生气。

……

等等!

德怀方才说,先帝说的是“她日后若是知道,你不要后悔……”。

我能知道什么?

知道张子安在娘娘丧期要娶我这件事情吗?

当时先帝即使知道我忠心娘娘,可是也心悦张子安,他难道认为我知道后会觉得有愧娘娘,同张子安闹僵吗?

在先帝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我想他不会那么肯定,我会坚定做出这样的事。

……但,我确实同张子安闹僵过。

在新婚第二日,我发现了自己的身世背后,还有一桩与张子安的幼时婚约。

“若是知道”指的是这件事情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全身战栗,身上发冷。

德怀察觉到,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德怀,说不出话。

我知道德怀对先帝和张子安的问答理解的一定像第一种假定一样,可是——

国母丧期,纵使张子安有救我的理由,但是先帝万万没有轻易答应的道理。

毕竟在我长久的认知中,先帝一直是恪守礼法的人,就如同娘娘在时,同先帝闹成那样,国母的身份也丝毫未降,权利未减。

这样的先帝,怎会为张子安一句话轻易妥协?

所以、所以张子安说的一定是更重大的事情,是比他喜欢我想娶我更能压住先帝不悦的事情。

是什么呢?

虽然我在心中这样发问,但是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

——是我和张子安自幼定下的婚事啊。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德怀连忙问我:“书书,你怎么哭了?唉这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我又扯它们干什么!你知道太傅的好就行了,不哭了不哭了——”

我抹着眼泪,鼻子很酸,声音也带着哭腔。

我说:“德怀呜呜——德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呀!”

我不知道张子安早就已经在先帝面前承认了,那件曾经令我因为被迫隐瞒而痛心的婚事。

我以为他在乎的是他自己的名声,其实他不在乎的。

先帝是他挚友,所以他坦言相告。

但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而且也不知道那些人知道后会怎么想怎么说。

他以前明明对我说过,叫我不要对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抱有期待,可是我从来没放在心上。

我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好。

……

冷风带着些微雾气,在月光下,我甚至能看到白雾的实质,而下一瞬,风力强盛了一些,它们便无影无踪了。

在我的面前,是再清晰不过的宫阙城墙。

我想有些东西一直原原本本在那里,我怎么就没有发现?

我心中恸了一会儿,知道德怀还在我身边,这些事情也不需要跟他细说,又担心夜深露重他身体吃不消。

我便说德怀我困了,我回原来的小屋子睡觉去,你也快些去休息,程晏醒来你也得忙了。

德怀应了一声,又笑了笑,说他现在年纪大了到时辰就醒了,让我不必担心。

我点了点头,果真回了原来那间小屋子。

里面什么陈设都没有了,我也睡不着,只是坐在木板床上发着呆。

天缓缓亮了起来,我听到晨钟敲响,知道宫门已经开了,便遣了一个小宫女告之德怀,自己出宫去了。

张子安昨日身体那么差,今晨一定不上朝了。

我走在晨时尚且冷清的街市,因为一夜未眠心口有些闷痛,但是脚步却走的很快。

在晨雾朦胧间,我念了几声“张子安”的名字。

温暖便从胸腔里丝丝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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