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府的位置,聂嗣几年前还在雒阳的时候便去过几次,是故此次前往蔺府,倒也轻车熟路。一路疾驰,见到不少遭到战火波及的百姓在路边逃窜。偶尔也会看见一两个行为似贼寇一样的联军士卒,对这种人,聂嗣直接让崇侯翊动手斩首。
片刻后,抵达蔺府。
此前聂嗣早已命栾冗率军保护蔺府,所以这里显得较为和平。守在府前的雍州军见到聂嗣,连忙行礼。
“德昂呢?”聂嗣将白龙马交给亲兵,询问门前护卫。
“栾将军和蔺珀二人率军前往宫中保护天子,他命我等在此保护蔺府,等候主公前来。”
保护天子?
聂嗣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轻一皱,他可没给栾冗这样的命令。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细节的东西,他问道:“蔺琅呢?”
“一直在府中等候主公。”
“好。”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找到蔺琅,至于栾冗为什么要去皇宫,只能以后再问。
自义军破城之后,雒阳的豪奢门庭便遭到军纪散漫的联军士卒洗劫一空。蔺氏因为有栾冗的保护,所以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是故蔺琅非常感激聂嗣,当他见到聂嗣的时候,直接行大礼拜谢。
“仲柔切莫如此。”聂嗣扶起他,感动道:“若非仲柔晓明大义事理,劝窦蔑投降,吾岂能攻入雒阳,手刃国贼。仲柔,你于整个联军,甚至天下,都有大恩呐!”
虽然金明门投降的事情让聂嗣措手不及,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他也不是矫情的人,该怎么办怎么办。
好事情大家一起分享才对,他一个人封王肯定不行,自然要来个众人相王才合适。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雨露均沾才是王道。
“在下惭愧,只能作此小小助力。”蔺琅先是谦虚,旋即忍不住问道:“伯继,大司马他?”
“嗯。”聂嗣点点头,“我已命人妥善安置他的尸体。”
闻言,蔺琅一阵失神。曾经权倾天下的赵无伤,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击败。
聂嗣拉着蔺琅的手,亲切道:“仲柔,如今雒阳方平不久,各方事宜混乱无序,仲柔可愿助我平定雒阳?”
话很露骨,意思很明显。
现今,聂嗣也不愿意再来来回回的试探,因为那毫无意义。目前的局势,聂嗣不相信蔺琅看不清楚。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想养鱼或是想养备胎,那是不可能的。
蔺琅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反问:“伯继,你只想让我助你平定雒阳吗?”
气氛凝固两息,聂嗣眼眸一动,后退两步,躬身拱手一礼。
“仲柔,今天下纷乱,天子蒙难,我不自量力,欲重整山河,拨正乾坤,还天下生民以康乐,仲柔可愿与我共图大业?”
等得就是这一句!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蔺琅郑重回礼。
聂嗣大喜,他果然猜的没错!
“吾得仲柔,万事无忧矣!”聂嗣抱着蔺琅的臂膀,满脸的喜悦笑意。
当年讨伐义阳王的时候,蔺氏兄弟的才华,他早已见识,心中早就馋的不行。这次只拿下一个蔺琅他也心满意足,待返回雍州,有蔺琅和甘瑢为他打理民生,囤积辎重,他以后动兵东征西讨,便能后顾无忧。
乱世,兵强马壮算不上真正的强。真正的强是方方面面,从军队到内部的基础建设都要强,那才是真的强!
聂嗣在治理民生方面虽然有些经验,但他不可能一心二用,一边治理内部,一边练兵攻城占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他‘事无巨细,皆过己手’的话,那他最后可能会活活累死。
人多力量大嘛,尤其还是聪明人。
在一旁的崇侯翊则满脑子疑惑,他记得之前自家主公好像对文衡先生也这么说过。
辅佐聂嗣,这是蔺琅很早就有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自大父和他聊过之后,他便准备将这个想法彻底落实。
现在,落实!
“主公,大父说,如果主公来了,请主公一见。”蔺琅的改口速度非常快。
“理应拜访蔺公。”聂嗣点头。别说见蔺纮,就是让他现在去见天子也无妨。
俩人走在路上。
聂嗣问道:“仲柔,先前我命德昂来此保护你们,怎么到现在也没见到他?”
“府前士兵没告诉主公吗?”蔺琅惊讶的问。
聂嗣摇摇头,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一心念着仲柔,故而没有在意这些。”
闻言,蔺琅脸颊微醺,低声道:“不瞒主公,家兄心忧宫中小妹的安危,所以非要进宫。属下请求德昂将军保护他,故而德昂将军才会离开蔺府,还请主公不要责怪德昂将军。”
原来如此,难怪栾冗会跟着蔺珀进宫。
“仲柔说哪里话,伯玉亦我挚友,些许小事而已。”聂嗣笑着安慰道:“你且放心,各路义军太守已经前往皇宫,一切无忧。”
“多谢主公谅解。”蔺琅停下脚步,拱手作揖。
聂嗣笑呵呵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蔺琅心中却是感动不已,主公没有去皇宫找天子,反而第一时间来找自己。
真是,叫人感动。
穿过游廊,抵达蔺纮的寝阁。
早就要死的蔺纮,硬是吊着一口气不愿意死,见到聂嗣和蔺琅一起过来,他枯败病色的脸浮现一丝红润。
“伯继!”
见蔺纮挣扎着要站起来,聂嗣连忙上前搀扶他。
“蔺公,我在。”
蔺琅道:“大父,我将主公带来了。”
一句话,信息量很足,蔺纮非常满意。
他看着聂嗣,感慨道:“伯继,能看见你,我余愿足矣。当年我与你大父曾立志要驱逐北奴,扫平白狄,经略西域。奈何兴业天子一朝失利,萎靡不振,致使国朝沦丧至今。而今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盛世一去不返,老夫亦无脸去见你大父。”
“我此生之愿,唯望伯继能重整山河,还百姓以太平,予万民以安生之所!”
聂嗣握着他骨瘦嶙峋的手掌,郑重道:“蔺公放心,您与大父和国朝历代天子未竞事业,嗣,一定竭尽全力去做。诛狄灭奴,辉耀九州,文治武功,传之万世!”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蔺纮脸色越发红润,好似快要康健一样。他看向蔺琅,吩咐道:“仲柔,日后你辅佐伯继,当全心全意,不可懈怠!”
蔺琅跪伏,“大父放心,孙儿省得。”
蔺纮显然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没说两句话,他便坚持不住,昏迷沉睡。
据聂嗣估计,蔺纮撑不了一个月。
俩人离开内室,走到外面。
天空依旧在下着瓢盆大雨,临近傍晚,天色也是越发的低沉。
“主公,你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自战场而归,聂嗣就没有休息,一头扎进蔺府,早已忘记自己身上湿透的情况。好在七月份的天,温度很高,倒也不觉得冷。
“不必,一切还未稳定。”聂嗣摇头拒绝,旋即柔声道:“蔺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听得出来这是安慰的话,蔺琅勉强笑笑。蔺纮的情况,他岂会不清楚,现在基本上就是等着他走完余下的路。
随后,蔺琅将聂嗣引去书房,两人就目前局势谈论起来。
少府。
因义军攻入雒阳之故,少府的官吏已经全部逃窜,不少义军士卒冲进少府搜刮宝贝,结果发现这里穷的很,什么也没有,所以便没有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而且,皇宫遭到酆军死硬分子强攻,义军的士卒正好名正言顺的借着攻打酆军的名义,冲进皇宫劫掠。
“文衡先生,这里有什么宝贝?”
“呵呵,这里的宝贝各个价值连城。”甘瑢率领一千雍州军冲入少府,在各个库房开始扫荡。
“我可没看见宝贝。”聂桓抓起一卷竹简,无聊的敲击着书架。
甘瑢说道:“少府庞大复杂,既掌管天子私库,同时又控制朝廷的方方面面。大到甲胄兵器锻造之法,小到内宦宫女裹脚布帛,全都是少府控制。”
“这么厉害?”
“那当然,你看看你手上的竹简写了什么。”甘瑢说。
聂桓打开竹简,念道:“武经卷柒斩马剑冶造简略。”
“这是斩马剑的锻造之法?!”
甘瑢一笑,顺手拿起一卷竹简扔给他,“再看看。”
“武经卷贰拾叁锁甲连扣冶法。”
一连看完十几卷竹简,聂桓直接道:“不用看了,先生,咱们别浪费时间,赶紧搬吧!”
“好啊。”
一千雍州军化身土匪,在少府的各个库房开始大扫荡,不管有用没用,直接连箱子全部抬走。
少府之外,范猷刚刚带着人抵达,他看着来来往往快速搬运大木箱子的雍州军士卒,心道不好!
“郭将军,快快随我进去!”
好巧不巧,范猷进去的时候,甘瑢和聂桓俩人捧着竹简正好迎面撞上。
范猷:“......”
甘瑢:“......”
“呵呵。”俩人相视一笑。
范猷从甘瑢脸上看见四个字;你来晚了!
搜完少府,甘瑢和聂桓俩人马不停蹄,下一站直奔大司农。大司农里面有九州各地的户籍造册,田亩丈量资料。
等范猷捡完少府的残羹剩饭,抵达大司农府衙的时候,又看见甘瑢和聂桓捧着竹简走出来。
又被抢先!
他真的好难!
目视范猷匆匆忙忙走进大司农,甘瑢连忙和聂桓调转目标,前往雒阳各个地方,按照少府的人员登记,寻找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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