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至寅时,当窦蔑抵达中军大帐,看见里面一大圈人端着碗吃饭,着实愣了愣。
“窦将军来得巧,来人,再添一只碗来!”聂嗣招呼士兵。
窦蔑心想,这就是雍州军吗,果然作风强悍。先前他们攻入雒阳的时候,雍州军钢铁般的军纪给他极深的震撼。他从未想过,一支地方拉起的军队,面对雒阳的繁华居然能保持严肃的军纪,这简直不可想象。
而现在,主公和一众将军深夜坐在一起吃饭,更让他震惊。难怪这位征西将军拥有那么辉煌的战绩,这份军心,实属难能可贵!
其实窦蔑想的有点多,雍州军军纪严整是真的,现在聂嗣等人饥饿也是真的,不然谁大半夜的吃饭。
窦蔑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汇报收拢降卒的进程。
“主公,末将已经收拢酆军士卒四千余人,其中伤兵较多,有两千多人,只有一千多人是完好无损的降卒。”
“他们可愿投降?”
“愿意倒是愿意,只是他们大多出身司州各郡,似乎不愿意前往他处谋生。”
这样么,聂嗣道:“你看着办吧,若是能劝降就劝降,不愿意的就直接遣散。”
“末将遵命。”
聂嗣也没打算靠着这些降卒来壮大军队实力,他只是尝试一下而已。毕竟,酆军的降卒全部杀掉也不现实,将他们原地释放又有可能导致动乱,只能暂时收拢。
皇宫的大火越烧越旺,面对庞大的火焰,人力显得非常弱小。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绵连一座又一座宫殿,尽力去扑灭火势。
两日后,火势勉强得到控制,但皇宫少部分地区仍在燃烧,不过总算是没有让火焰继续蔓延。这次的大火,几乎烧掉皇宫一半的建筑物。到处都在弥漫着黑烟,烧焦的刺鼻味充斥在每一名士卒的口鼻之间,混乱的场面屡禁不止。
干掉叛军以后,联军内部的士卒看见皇宫同样没忍住诱惑,不少人私下抢劫财物,爆发冲突,甚至动兵器互砍。
相比较这些小矛盾,一件大事让每一个义军首领都有些慌张。
“太后没找到?”夏阳悌瞪着眼,看着蔡樾,似乎觉得自己瞪眼就能让蔡樾把人找到一样。
“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一遍,甚至是拷问叛军士卒,但都没有得到太后的消息。”
“主公,太后寝宫遭遇大火,已经完全焚烧。”范猷在一旁叹气道:“看来是凶多吉少。”
闻言,夏阳悌心里不觉有些失落。那种感觉,就好像失去什么东西一样,让人难受。
“皇妃呢?”
蔡樾道:“听人说,已被蔺珀救走。”
蔺珀?夏阳悌颔首,“原来是他啊。”蔺珀救走皇妃,夏阳悌倒是不奇怪,毕竟他们是亲兄妹。
“主公,如今太后失踪,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找?”
“找。”夏阳悌看着蔡樾,说道:“一定要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找到太后!”
“唯。”
随着蔡樾离去,范猷目光掠过塌陷冒烟的听政殿,低声道:“主公,现在太后也好,皇妃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闻言,范猷说道:“主公可知,我们在皇宫救火,雍州军和聂嗣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他们在抢夺少府和大司农府衙的典籍吗?”
“这只是其一。”范猷道:“这几日雍州军在城内整军,收拢降卒,整顿内务。”
“哼,他倒是能坐的住。”夏阳悌将披风掀开,坐在石阶上,顺手拿起地上的石头,边抛边道:“没人比我更懂聂嗣,这个时候他越是冷静,就越是说明他信心十足,笃定我们没有他,便不能将那件事情完成。”
“主公觉得呢?”范猷坐在下一阶的石阶上。
夏阳悌眯眯眼,看着渐停的雨势。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没有聂嗣,谁也不能让众人心服。到底是他最先攻入雒阳,同时也是他提议共约相王,说到底,他才是最有资格代表我们的人。”
没有聂嗣,他们其余十路太守谁做这个代表都没法让众人心服口服。倒不是说聂嗣能让人‘心服口服’,而是聂嗣在联军的功绩,勉强能让他们无话可说。
不然,换成别人,大家难免会质疑。
范猷叹道:“这个聂嗣,不论说话还是做事,环环相扣,让人防不胜防。主公,我们确实要小心他。”
“嘿嘿。”夏阳悌搭着范猷肩膀,“现在小心他还太早,他在雍州,我在兖州,没必要这个时候对立。”
“主公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得去找他,封王之事,得以他为主。”
范猷明白的点点头,“主公说得对,虽说不过是个名分,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去一趟为好。”
“这么想就对了!”
夏阳悌站起身,招呼众人,离开皇宫。
出皇城的时候,恰巧碰见阴休。双方心照不宣的微笑一下,然后携手前往雍州军大营。
此刻,在雍州军大营内,却爆发一场辩论。
主角分别是蔺琅和甘瑢,以及一众吃瓜群众。
“主公于雍州起兵,王号当封‘雍’,统摄雍州诸郡。”甘瑢对聂嗣的王号看法是这个。
蔺琅却摇头道:“主公虽以雍州起兵,但雍州不过一州之地,封雍王难免有偏安一隅的弊端。我建议,当以‘玄’为国号。此乃上古帝王大玄氏封号,曾一统九州,且帝都在雍,最合适。”
所谓大玄氏帝王,按照古籍记载,基本上能和神话时代挂钩。而蔺琅所言,大玄氏建都雍州,可以说毫无考证。
“不妥。”甘瑢拒绝道:“大玄氏距今已有千年,若以‘玄’为国号,难免拾人牙慧。且‘玄朝’三世而亡,不详。”
聂嗣摸着下巴,努力回忆着这个时代的各种‘王号’。
其实,聂嗣印象中的‘秦国’‘赵国’‘魏国’‘燕国’等国号都出现过。这一点,从‘秦州’‘赵国’‘魏郡’‘燕国’这些地方的州郡名字就能看出来。不过这些古国在历史上大都是昙花一现,没有特别出彩。
真正统一九州,有典籍可以考证的,目前只有酆朝,以及酆朝之前的‘昊朝’。
昊朝,即上古帝王少昊氏建立的皇朝。
至于玄朝,还在昊朝之前。
“雍王!”
“玄王!”
聂嗣揉揉眉心,打断他们;“不过是一个王号而已,何必如此较真。”
“主公。”甘瑢郑重道:“国号之事,事关社稷,不可忽视!”
蔺琅也赞同道:“主公,属下同意文衡先生的看法。国号一旦定下,便是千秋万载之基,岂能等闲视之。”
“可你们已经吵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结论。”聂嗣道。
闻言,甘瑢和蔺琅不觉尴尬。他们都觉得自己的说法正确,所以谁也不肯相让。
聂桓大大咧咧道:“我看不如叫霸王,多厉害!”
“不妥!”甘瑢和蔺琅同时喝止。
吓得聂桓一缩脑袋,他就随口一说,张口就来,这俩人怎么这么大反应。
蔺琅严词道:“叔惇将军,霸者,凶也,暴也,非祥也!”
“不错,自古言霸者,无不死于非命,半道崩殂,此号不利主公大业,不可取!”甘瑢补充。
霸王?干脆叫项王好了。聂嗣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这样吧,大家各抒己见,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闻言,聂桓似乎是想恶作剧,依旧说:“我还是觉得霸王好!”
这可气得甘瑢和蔺琅一阵无语。
庄布想了想,说道:“上古亦有聂国,不若就叫聂王吧。”
聂人王?聂嗣脑子里面忽然想起一个戴着绿帽子,背着大刀的猛男。
甘瑢摇头反驳,“聂国不在雍州,且与主公又无甚联系,封聂王不妥。”
一般而言,封王都以地方古名为封号。
比如沛王、巨鹿王。
崇侯翊和栾冗根本不懂这些,所以干脆沉默。
聂垣也没什么想法,干脆道:“主公可有什么想法?”
“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聂嗣道:“无论是雍也好,还是玄也罢,不过都是古名。承继法统自不为过,既然如此,何不从聂氏根脉朔源,取上古之号。”
“玄朝?”蔺琅一喜。
“聂氏和大玄氏没有关系。”聂垣道。
甘瑢不解:“那主公的意思是?”
聂嗣微微一笑,言道:“此前我曾阅览族谱,发现聂氏起源商丘风氏,后迁雍州扎根,改为聂氏。”
闻言,甘瑢一瞬间想到什么。这比蔺琅的大玄氏还要扯,自家主公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所以,我决定......”
没等聂嗣说完,士卒来报。
“主公,征北将军阴休,征东将军夏阳悌,前来拜会。”
闻言,聂嗣停下话头,和甘瑢以及蔺琅对视一笑。
果然来了!
“速请!”
不多时,阴休和夏阳悌进入大帐。
“伯继,你可真会偷懒,皇宫闹得一塌糊涂,你却躲在这里享清福,过分了啊。”夏阳悌笑嘻嘻的开玩笑。
聂嗣道:“皇宫有诸位兄弟收拾,我自无忧。再说,我可没有偷懒。这两日,我可一直在想着兖州和冀州的古国呢。”
闻言,阴休和夏阳悌心中了然。
阴休道:“伯继,此番是你第一个打进雒阳,共约相王也是伯继最先提出。是故,吾与巨先都认为,当以伯继为首。”
“不错,伯继千万不要推辞,换成别人我可不答应。”夏阳悌说道。
心里不推辞,表面上聂嗣还是客气一番。然后,阴休和夏阳悌配合演出,最终聂嗣无奈答应。
“那我就暂代其位吧。”
随后,三方心照不宣的商议封王之事。没成想,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其他各路太守相继收到消息,陆续赶到雍州军大营。
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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