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响,灌峻从榻上起身。
“夫君,怎得不多睡会儿?”灌峻妻子在卧榻上支起身子,看着自顾自穿衣裳的灌峻。
灌峻被聂嗣拜为偏将,他的家人也被聂嗣从安定郡接到栎阳安置在宅院里面。目前灌峻居住的宅院是聂嗣赠送给他的宅子,占地有三十多亩,算不上‘豪宅’。
但灌峻很感激聂嗣,因为赏赐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燧王对自己的这份看重。
“今日要去蓝田大营,不能耽搁,你再睡会儿吧。”
灌峻和发妻的感情很好,俩人亲密无间。见丈夫要做事情,灌峻的妻子也是起床给他穿好衣裳。
“妾也不睡了,昨日燧王后派人邀妾身过府用膳。”
“过府?”灌峻微微一楞,拿着外裳给妻子披好,如今已经进入冬季,十分的寒冷,“我记得大王说过,如今雍州百废待兴,暂时不议修建王宫啊?”
“是以前的聂氏坞堡。”灌妻给他抚平衣角,补充道:“另外还有两位聂夫人和其他的一些人。”
闻言,灌峻心里有些了然,便嘱托道:“大王待吾甚重,此去坞堡,王后定是关心吾等在栎阳的生活,夫人可放松些,不必紧张。”
“不紧张也难呐。”灌妻苦笑:“王后这几日时常派人送来各样物什,叫妾真是惶恐。”
灌峻微微失笑,安抚一阵妻子,然后便将甲胄穿戴后,带着随从离开栎阳,朝着蓝田大营而去。
他之前在蓝田大营练过郡兵,因此认得路。
待他抵达大营的时候已是正午,没来得及用过午膳,灌峻便将大营内的将校招到主帐训话,一番连消带打,惩处个别刺头,基本稳定权威。
随后,灌峻便在蓝田大营开始宣布练兵事宜。
这一次燧军募得五万新军,灌峻自感身上压力很大,是故训练起来颇为严厉。他也知道,大王要争霸天下,重在兵卒,是故训练起来毫不留情,竭尽全力。
另一边,聂氏坞堡之中,由燧王后上官滢主持的妇人们之间的聚会也在热闹进行。作为王后,她自是要在女人方面下手,好好的笼络这些将军文臣的妻子,让她们的丈夫全心全意的效忠自己丈夫。
不过,她现在的心情却有些差,因为她方才从两个相熟的妇人嘴里听到一些关于燧王的闲言闲语。
其实,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不久前她就听说大王手底下有人抄没豪族的时候,暗中将豪族妻妾送给燧王的消息。在她看来这也不算什么,聂嗣作为大王,多纳妻妾符合利制,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只是,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这些事。
这次的闲言闲语就更厉害,有人传燧王在骠骑大将军府里面养外妇。她一面气恼这些人嘴碎,一面又觉得大王做事不稳重,以大王如今的身份,喜欢直接接入府中便是,何须落人口舌。
不管怎么样,在外面她自然还是一副高冷摸样,似是完全没有将传言放在心上。不过心里面,她打定主意要好好调查一番。
骠骑大将军府。
“大王,运往安定的粮食已经出发,再过几日,想必那边的情形就能稳定。”荀胤言道。
安定虽然被拿下,但郡内的百姓生活的非常困苦,不少人家中没有余粮,冬季难熬。为安定郡稳定和民心计,聂嗣在和众人商议过后决定,拿出粮食去帮助百姓。
简单有效的收拢民心。
乱世,没什么东西能比粮食更硬。
抄没豪族所得,让燧国粮草充盈,支援安定完全不成问题。
聂嗣捧着茶盏,裹着冬衣,言道:“安定和塞外接壤,须要在高平驻军,以防万一。”
自西北塞外入侵雍州的路线有不少,靠东方的几条道路,驻守奢延的长城军团可以抵御,而在安定郡的西北,则要驻军高平。
荀胤道:“眼下我军已有七万,其中五万尚在蓝田大营训练,大王不妨以三千老卒镇高平,防备白狄。”
聂嗣点点头,没有反对。现在白狄内乱,大举南下的可能性非常小,他要防备的是小股白狄兵马潜入雍州劫掠,破坏地方的生产。
“思然觉得,谁可以去镇守高平?”
荀胤想想,言道:“仲才、子渊两位将军征讨王毋择方休,德昂和叔惇两位将军也是募兵刚刚归来,臣还真不知道该麻烦谁。”
其实他不太想得罪人,因为镇守高平,算是一个闲职,没有什么立功机会。
“这样啊。”聂嗣摸摸下巴,有些为难。
聂垣和庄布自是不用多说,目前这俩人是他的左膀右臂,都是能胜任一军主将的将军。聂桓和栾冗,冲锋陷阵倒是没有丝毫掣肘,但是让他们动脑子,这可有点难为人。
一直没说话的崇侯翊忽然道:“大王,要不,让末将去吧。”
“你?”聂嗣看向崇侯翊,旋即调侃道:“康弼,可是手痒想要上战场?”
这段时间,老弟兄们都在各地奔波,只有他留在大王身边,让他感觉着实很寂寞。当然,见他人立功受赏,崇侯翊也眼红。倒不是说燧王亏待他,只是他觉得自己一身武艺,不上战场,始终留在大后方有些郁闷无聊。
他正是当打之年!
“末将有这个想法。”崇侯翊也不掩饰,直接承认。
聂嗣摇摇头,“不行,明年孤要出征,到时候你要跟着。”
身边能打得虎将都离开,他很没安全感的。
听见‘不行’,崇侯翊很失望,可是大王的后半句话让他大喜。
“末将遵命!”
只要有仗打就行,其他的不管。
“对了,孤记得你的副将是周绾吧。”聂嗣想起什么,问道。
“对,是周绾。”
聂嗣颔首,“这样罢,让周绾率领五千人前往高平驻防。”
“五千人?”荀胤一楞,“大王是担心白狄明年会有大动作?”
聂嗣微笑摇头,“不,孤另有安排。”
闻言,荀胤也没问什么安排,转而说道:“大王,你方才说明年出征,敢问大王欲攻谁?”
现在雍州已经拿下,他们在休养生息的同时,自然要开始对外面扩张。乱世,别人不会等你休养生息结束再打你。
现在比的就是时间,看谁能在短时间内从蛇变成蛟龙。
“孤欲先攻河东!”聂嗣道:“河东富饶,且是进攻并州的一大跳板,若是能拿下河东,孤便能对并州动手。”
平心而论,荀胤觉得聂嗣的想法很好,但不合时宜。
“大王,若是拿下河东,西河阎轨和上党柴微,怕是会开始忌惮大王。”
河东现在由本地的太守控制,明面上效忠雒阳,但实际上和半自立没什么区别。如果燧军出征河东,不说十拿九稳,那也是八九不离十。
可问题是,并州还有其他的诸侯王。
一旦燧军打下河东,到时候阎轨和柴微就会怀疑聂嗣的动向,很有可能会翻脸。
“你说的也对。”聂嗣揉揉眉心。河东对雍州来说很重要,现在蒲坂关掌握在燧国手中,燧军可以随时进攻河东,但是如果以拿下河东为代价去得罪阎轨和柴微,聂嗣还是有所犹豫。
倒不是他畏惧这两路诸侯王,而是他目前还不想和成型的势力交手。
“大王,恕臣直言。子渊将军和仲才将军,统军攻城略地,自是不在话下,但涉及战略布置,则略有不及。眼下大王有臣等可以咨议政务之事,但还缺一个可以为大王排忧解难的军师。”
聂嗣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现在文臣方面,聂嗣有荀胤、甘瑢和蔺氏兄弟,一切都能妥善处置。武将方面,聂垣和庄布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但,他还缺一个可以为他制定战略的军师。
所谓战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大方向上的目标。比如诸葛武侯,功盖三分国的隆中对。
好的战略,能让他尽快成长。失败的战略,会导致他溃亡。
可问题是,这样的人才又不是大白菜,随处可见。
其实,荀胤和蔺珀俩人都可以往这方面发展,但现在雍州百废待兴,他们俩人身上的担子很重,聂嗣也不好意思继续压榨他们。
“不瞒思然,我心里确实有些想法,但是苦于无人商议。你们几人忙于雍州之事,我也不好叫你们劳累。”聂嗣苦笑。
战略方向,他怎么可能不去想,只是自己想是一回事,拿出来做是否能成功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人给他分析透彻,他不好拿定主意。
比如刚刚他说攻打河东,其实就是想要和荀胤商量商量。
荀胤一笑,言道:“大王,臣倒是有个人选。”
“哦?”聂嗣略感兴趣,“能入思然之眼,此人想必不俗。”
“这个人,大王也认识。”
“孤认识?”聂嗣问道:“他是谁?”
“公羊瑜。”
“伯异?”聂嗣一惊,旋即连忙道:“我记得他去各地游历,一直渺无音信,思然知道他在何处?”
“一直在臣的府上赖着呢。”荀胤苦笑,“这鼠辈,端的是不讲道理,说是拜访我,谁料想,臣留他在府中歇息几日,他竟天天烂醉如泥,臣也不好将他赶走。这不,特向大王举荐他。”
闻言,聂嗣哑然失笑。
那位老友嗜酒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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