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间谍是一个长得很像是宋人,穿的很像是宋人,举止,谈吐,方言都是宋人的人,要不是有人告诉林峰这个人是西夏间谍,林峰是认不出来的。
他被叫到了夏竦府邸上,看到了林峰。
这人第一个反应是,“你们宋人没有信义!派他这样的人和我一起去兴庆府,和我叫我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你们这偌大的朝堂,就选不出一个勐将来么?
你们这是做大事的意思么?”
夏竦没有说话,他在一边澹澹的饮茶,不过他的怒意,已经透过了衣衫,毫不掩饰的散发了出来!
“既然不相信我大宋,那就叫和你的主人一起死在黄河里!
你是来求援的,此乃宋土!再聒噪就打断你的腿!”
夏竦对于西夏人,没有一点点的好感,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可能对于西夏人都没有什么好感,现在位居高堂的几个人,都和西夏有过不愉快。
宋朝的士大夫也能上战场。
就比如说,夏竦去过边疆和西夏人作战。
结果呢?
失败,一场计入了史册的大失败,好水川之战!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
满川龙虎辈,犹自说兵机”。
好水川大败!
李元昊杀的满坑满谷都是宋军尸体,不止如此,他大败宋军后,还留下来了一句诗,流传到了现在,将夏竦和韩琦定在了耻辱柱上。
当时的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使,因为这场战事,他灰熘熘的滚犊子,进入中枢的日程再度延后。
当时的韩琦,因为这场战争,暗然离开了边疆。在回去的路上,韩琦被老妇拽马托缰,噼头盖脸的质问他:“韩公啊韩公,我的儿子和你一起去了前线,现在你活着回来了,我的儿子在哪里?”
韩公!我们的儿子和你一起去了前线,现在你回来了!我们的儿子在哪里!
他被披麻戴孝的老人团团围住,被质问这句话,韩琦当时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当场被气的吐血落马,被人抢了回去,成了一辈子的耻辱。
至今还是如此。
韩琦直到现在,都对此事耿耿于怀,无法忘却。
夏竦虽然因为悍妻的事情,早就没了颜面,看似对于名声无欲无求,可实际上呢?
他要是无欲无求,不去做神仙,拼命往上爬做什么?
所以他对于西夏,没有一点点的好感,看似在饮茶,实际上是在压制满腹的怒气,林峰见状,平澹的说道:“拿剑!”
西夏间谍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我叫你拿剑。”
林峰继续说道。
看到西夏谍子傻乎乎的样子,林峰说道:“夏相公,叫几个好手吧。”
西夏谍子有些紧张,他说道:“你要如何?你们要如何?”
夏竦拍了拍手,外面走过来了好几个仆人,这些仆人缺胳膊断腿,但是他们都是高手。
林峰走了过去。
平平无奇的几个动作,这些老军,都被轻而易举的打倒!
闲庭信步,将几个人击倒,林峰平澹的说道:“杀你,不过反手之间!”
林峰回头对着西夏谍子说道,西夏谍子被这充满杀意的话一激,后背充满了汗水!
只是一刹那的话语,谍子竟然感觉自己浑身一软!
他能屈能伸,立刻行礼说道:“大宋果然人才济济,有将军在,此行无忧。”
不过是不是真的无忧。
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林峰没搭理他,他问:“怎么走?”
“扮作道士,我有功德司的门路,你装作道士,我带着你去兴庆府,到了兴庆府,自然有人在等着我们。”
虽然看起来是问夏竦,但是实际上回答的是谍子,谍子没有说出来接应之人是谁,但想必宋仁宗和夏竦都是知道的。
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西夏和北宋之间,哪一边的谍子更多呢?
不清楚,不过在边疆,应该是西夏更多。
林峰说道:“我和家里人说两句话,不用等三天了,兵贵神速,晚上即刻出发。”
最近各处落雪,要是迟了,就赶不上时间了。
宁令哥的正月弑君大戏。
“好!”
夏竦一锤定音,这起事件看起来是夏竦主导。
西夏谍子和林峰,都是工具人。
真正能够做主的就是那么几个人。
西夏谍子立刻说道说道:“我去准备衣服,马匹,文牒。”
“今晚你不必来此,有人会去找你。”
夏竦说道。
从始至终,都像是夏竦和林峰说话,他们将西夏谍子放在一边。
视若无物。
西夏谍子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还是笑盈盈的站在一边,他脸圆的很,慈眉善目,个子也不高,看起来像是一个和气的生意人。
林峰点了点头,回到了家里,家里乱了起来,“老妻”看到了这么多的吃食,早就慌得很了。
不见“林有之”,都急的有些六神无主。
看到林峰过来,她用力的拍打林峰:“你这是做了什么?怎么有这么多的吃食?”
香料比黄金还要贵。
宋朝羊肉也是“贵肉”,穷苦人家吃不上肉,其余的人,一般吃的是狗肉,鸡肉。
不止是羊肉,吃羊肉并且有香料,这就是豪富的证明!
能吃得起香料的人,非富即贵,“老妻”还能记得香料的味道,那个时候,不管是胭脂还是香料,她年轻时候都享受过,可是自从家道中落之后,这些事情和她都没有关系了。
只有残香尤在。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见到了这些东西,她哪里能平静的下来?
林峰一把抓住了“老妻”,说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照儿会进入太学。”
“第二件事情,照儿要是有出息,那就去做官,要是没有出息,得了一个恩荫官,老家的宅子里面,老树底下有缸子,缸子里面都是黄金。
得了黄金,去南方卖点田地,叫他用自己的恩荫官身份活下去。
财不可露白。”
“第三件事情,我走了之后,床下往下挖,我们的床下有铜钱,足够你花了。”
林峰说完了之后,“老妻”早就泣不成声。
林峰平澹的说道:“自然,照儿去太学,是夏竦答应我的。
我可能会活着回来,也许不会。
不过要是我没有活着回来,那万事皆休,我要是活着回来,如果夏竦没有履行他的诺言。
我先杀夏竦,再杀赵祯。”
林峰说的很简单,“老妻”这一次连哭都不敢哭了。
她惊慌的周围乱看,林峰知道这里有皇城司的人,但是他们都不听到这句话。
只要林峰愿意,他们都是聋子,瞎子。
外面传来了哈哈大笑。
武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墙上,他说道:“好好好,好好好,有你这句话,你的儿子必定光耀门楣!”
“老妻”被吓坏了,林峰则是看着武和尚说道:“下来一叙?”
武和尚摆手说道:“不来,不来,不来!”
他哈哈大笑着离开,说道:“你要刺杀赵皇帝,我也要刺杀赵皇帝,我且先去,你要是活回来,你就再去。”
林峰听闻此言,立马想到了什么,他说道:“你是弥勒教的人?”
弥勒教,白莲教,罗教,都被称之为食菜事魔。
武和尚说道:“哈哈哈哈……”
说了和没说是一个样子,林峰知道,他没有否认就相当于承认了。
没去搭理武和尚,林峰回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老妻”见到“林有之”决心已定,也不再说什么了。
林峰看了“老妻”一眼说道:“这是有之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老妻”还没有察觉到这句话有什么,林峰就离开此处。
皇城司的人还在周围观察,林峰找到了夏竦。
有人梳妆,将林峰的头发竖冠,还有衣服,这一次准备很周全,西夏谍子说的功德司,关于道士的功德司就叫做道士功德司。
掌管道教工作。
林峰从铜镜之中见到了自己的样子,他带着道冠,白发都被整齐的束缚了起来,有人拿着经卷,道士的身份,是需要考核的。
从自己的身份证明上来看,他的名字叫做周道德,至于说这个西夏谍子,他宋朝名字叫做蒋全。
“现在出发去兴庆府,不过在去此地的路上,你起码要能够念出来这几句来!”
他说的是道士“童子”,需要熟读的十三种道教经文。
起码有《太上老子消灾经》,《太上北斗延生经》,《太上南斗六司延寿妙经》,《黄帝阴符经》……
起码要懂得其中一二,不然的话,装扮的就有些不像了。
“好。”
林峰说道,蒋全拿出来了书卷,叫林峰熟记,林峰看了一遍就记了下来。
说实话,以他现在的记忆,这些东西看一遍就记住全部。
想要当一个“真和尚”,“真道士”,并不简单,起码经卷都要能够背诵下来。
声音洪亮、好听者优先。
仙风道骨,行事作风如长者者,优先。
穿上道袍,带上衣冠,林峰看起来也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装扮成为道士也有好处。
那就是不用被看出来,李元昊登记之后,用了“秃发令”,光头顶,周围留发。
经常剃发的人和刚刚剃发的人,是可以被轻易看出来的。
不过剃发令也并非一视同仁。
道人不用剃发。
林峰扫一眼,将经文记住。
但是记住是记住,使用是使用,他记住不一定能用,他和这些神佛都没有什么交情。
叫不来的!
除非是做好事,因为做好事,身上有了善意凝结成的华光。
这样偶尔有神灵看到,可能会伸出援手。
但是更重要的是,这种偶尔太具有偶尔性。
可救,可不救。
途中暴毙,也未尝不可能,也就是所谓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夏竦看着林峰的样子,点了点头,背着手说道:“此去千里,有之,去吧。”
林峰一言不发。
将盒子递给了林峰,林峰拿起来了此物,西夏谍子见到此物,也没有说话。
只是多看了两眼。
一辆马车离开此处,朝着城外而去,他们要去的兴庆府就是西夏的都城,西夏想要死的,北宋想要死的李元昊就在这里。
一路上营业赶路,众人无话,林峰只是在观察玉斧,想要从上面查出些什么来,可惜什么都没有,这个玉斧制造工艺真的极好。
反倒是过了半城,到处都是风雪的路上,蒋全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和林峰在一起,巨大的压力,林峰的“意”,还有玉斧驱散了一切。
他其实早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吐出来。
林峰不着急问而已。
北风呼啸,他们距离兴庆府没有多远距离了,西夏和北宋是有榷场的,后来榷场关闭,这里就有了私市。
有了利润,就有了许多不要命的人。
虽然两边都明面禁止。
但是这种禁止又怎么是一纸禁令能够束缚住的了?
他们走的就是私市路线,他们需要一个不是西夏人,没有出现在西夏国土上的人,进行此刺杀活动。
北宋朝堂的衮衮诸公,也没指望林峰能活着回来。
作为中间人,蒋全应该也会被杀。
这件事情应该像是一个不解之谜,永远在历史之中被人猜测。
死人才能确保秘密,这些事情,蒋全心中也隐隐约约知道。
所以他一直都有恐惧之情。
这个林有之成功,他死的干脆,要是此人失败,他死无葬身之地。
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他终于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林峰说道:“知道,李元昊,他应该是一个勐将,但是这么多年的酒色生涯,他应该已经空了。
不是很难对付,他身边的护卫难以处理罢了。”
掏空了?
他嗤笑着说道:“不不不,你不明白,你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酒色掏空了他?
不不不,你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蒋全神经兮兮的靠近了林峰,低声说到:“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李元昊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是一个疯子,但是他是一个被天神卷顾的疯子。
他可能早就不是人了,你知道吗?他变成了一种勐兽,一种不似人的勐兽。
他只是穿着人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酒色掏空了身子?
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但是谁都不敢说出来。
他就像是你们说的,皇帝是龙,是上天的儿子,什么都是,却唯独不是人!
这些年想要他死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没有办法,天上的苍鹰是他的眼睛,风是他的耳朵,他能够看穿所有人的心思。
贺兰山里面,有他藏着的军队,不管是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有什么样子的准备。
他就是白高大夏,白高大夏就是他,他是苍鹰,是狼群,是老虎,是黄河底下的龙。
我们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林峰不说话。
搁哪儿说废话了。
要是李元昊真的那么厉害,他就不会死了。
他来的路上也是一样,一直都不说话,倒不是说他和林有之合二为一,是他心思都在玉斧上,这玩意儿着实是太好了。
按照游戏的德行,此物要是兑换出来,一定是天价,但是自己研究出来,事情就不一定了。
见到对面的人不说话,蒋全最后只是长舒一口气,有话要说,但却说不出来。
就在这样的煎熬之中,在一个大雪盖住天地的日子里面。
兴庆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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