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躺在后花园的秋千架上。
“你醒了。”
临溪一袭蓝衣,清新俊逸。行过处有暗香盈袖,气质脱俗,飘然隔尘。宛如婴孩般不沾世俗尘埃。彼时曼珠沙华纷飞,瓣瓣飞花落到他面前的七弦琴上。这场景如梦如幻,宛若仙境。
“这是蓬莱的乐曲疗法,对你的法术恢复或许有些用处。”
我拉住临溪的衣袖。
“乐曲疗法会损伤你自身修为,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再费心了。倒是你的眼睛,我很是担心。”
昨晚我亲自拜见了父皇,父皇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旁人都说父皇忧心鬼族,心怀苍生。只有我知道,他是去游山玩水找乐子去了。
我找到父皇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座石壁上,分外悠闲地嚼着果子。龙袍上沾了些许果渍,发型散乱。见我来,匆忙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嘴,正襟危坐。
“皇儿来找我,可有要事?”
“父皇,彼岸花的传说,可是真的?”
他撇了撇嘴,
“你出生时彼岸花尽失了颜色,鬼族天命书所载,浸过你泪水的彼岸花,的确可治世间百病。什么眼疾耳鸣自不在话下。”
他摆了摆手,
“治你自己没用。何况天命书所载:你一生只能流三次眼泪,若流第四次,必当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临溪似是察觉我发呆,用手指轻弹了弹我的脑门。
“想什么呢?你不用担心我的眼睛,因为夏儿就是我的眼睛。”他搂住我,身上有暖暖檀香。
临溪一向是待我极好的,我为他牺牲那么一点点想来也不算什么。
远处墨色身影骑着天马疾驰而来,下了马,匆忙推开我,在临溪耳畔低语了一番。
“若我受重伤不治,你当如何?”
临溪的神色黯然了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若你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胡闹。”
临溪脸色阴沉,转身就走。
“蓬莱遇上凶兽袭击,岛主受了重伤,幽半岁,你安心待在这儿,我和临溪前去平乱。”南靖之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道了一声保重。
“我随你们同去。”
“你一个女人,又不会法术,少掺和男人的事。安心待在冥宫。”南靖之剜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
“南靖之,你和临溪一定要平安归来。”
“这是彼岸花风铃,你们或许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解下风铃,递给南靖之。
他双手接过,笑了笑。
“放宽心。我会照顾好你心上人的。”
“幽半岁,若我们大难不死,平安归来,一定能喝上你和临溪的喜酒。”
我在冥宫门口整整坐了七日。不食不眠。
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南靖之和慕临溪平安归来的日子,也等来了临溪的大喜之日。
只不过,却不是我和他的。
“我甚是思慕蛟龙敖倩,愿娶她为妻。已经向龙族下聘,今日特意来接她回蓬莱。”
慕临溪和南靖之凯旋归来,父皇和母后为他们大摆宴席,接风洗尘。
他说了第一句话,便是向敖倩求亲。
“临溪,你回来了。我整整担心了你七日,你可有受伤?”
这七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坐在冥宫的门口一直等一直等,看了七天日初升,夕阳落,月星辰。困极才偶或眯一会儿。
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像个孩子一样趴在他的肩上寻求安慰。
“临溪,你平安归来,真好。”
我扯住他的袖子,
“我做了一个梦,你一身带血出现在我面前。说你要离开我了。”
“你如今平安归来,真好。”
临溪却将我推倒在地。这一推极重,我腰间的璎珞四碎,洒在地上,响声极是清脆。
“还请鬼族幽夏公主自重。”
他眼帘低垂,神色冷清。
躲在一处低着头的敖倩偷看了我一眼,双目对视,她的嘴角堆满了笑意和嘲讽。
南靖之叹了口气,欲将我拉起。
“你没事吧。”
几位皇兄平时虽极爱欺负我,但心里总是顾及我这个妹妹的,此刻个个满脸怒意。
“好歹是蓬莱少岛主,可别在冥宫太放肆了。”说话的是我的母后。
我欲捡起四碎的璎珞,慕临溪却直接踩了上去,他摸索着来到敖倩所在的角落,拉住她的手臂,转身就走。
“这到底是为什么?临溪。”
“。。。”
三哥撇了撇嘴,也摇了摇头。
女人总爱问离去的原因,那你想听到什么?他从来没有爱过你,还是他更爱另一个女子,还是他移情别恋,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只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那璎珞呢,那不是你父母的定情之物吗?”
“不过一个玩笑罢了,何必当真?”
我笑了,静静地望着他。
“你欢喜我,难道也只是一个玩笑吗?”
他身形一颤,却没有答话。似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绝尘而去。
不知道为何,他的背影却分外落寞。
夜晚风凉,我端坐在后花园的秋千架上。回忆起初次见他的场景。我低着头。
“南疆的花开的好吗?”
只怕岁月静好花亦盛,人心已老。
“公主,我们可去南疆看看。”
侍女端来茶点,恭敬回答。
“可他没有眼睛,如何看满天花海。”
临溪,你说我曾是你的眼睛。
你为何要弃了我?
次日夜晚,我随身携带一株曼珠沙华,偷偷来到蓬莱。
来之前我用尽各种法子,可无论如何还是流不出半点眼泪。
浸了我的泪水的彼岸花可以治好临溪的眼睛,无论用什么法子,总要试试的。
遁着夜色薄雾,我来到临溪的寝宫。本想扣开门扉,想了想,转身离开。
“临溪,你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以前装的很是辛苦吧。她这次必然伤心了,我买通了鬼族一个婢女收集她的泪水。到时候,我用浸过她眼泪的曼珠沙华,替你治眼睛。”
烛光映射出屋内两个人影,单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这声音甚是刺耳,可我听不到慕临溪的声音。
但我终究没有勇气进去一看究竟。
我在屋外的树上躺了一夜,满天星辰,月华如白昼。
第二日,我刚刚睡醒。眼角有泪痕,头痛得欲裂,不小心从树上跌落,倒在了一个少年的怀里。
“幽夏,你哭了?”他轻轻用指腹替我擦拭眼泪。
少年神色冷漠,可声音却有些颤抖。
“你还记得曾许过我什么?你说,会让鬼族除了曼珠沙华,还能生长其他的花,你说过会让后院满园清香。”
“可到头来全都是骗局。”
我声音凄厉,冲他大吼。
他放下我,音色凄冷。
“对不起。夏儿,对不起。”
如果他不是我深爱之人,我此刻就应该要回彼岸花风铃,然后要他的命。
可我此刻却除了无助,什么也做不了。
他伤我,我只能任他伤。
他负我,我却还惦记如何让他的眼睛复明。
我真是个傻姑娘。
有刺耳的笑声传来,盛装的敖倩手握一株彼岸花,笑得很是轻快。
“见过鬼族公主。”
我起身,扇了慕临溪一巴掌。又冲上前扇了敖倩两巴掌。
“我此生最痛恨恩将仇报,两面三刀的白眼狼。”
敖倩捂着脸,唇角有血渍。双眼薄薄雾气氤氲,一双泪眼怨恨地盯着我。
诚然,我扇敖倩那两掌不轻。
“幽夏,别无理取闹了。”
“你打我可以,打外人没必要。”
他再次拉着那个人的胳膊,皱了皱眉头。
那个有着天地间最纯净面容的少年,
他叫慕临溪,
他曾对我说一见如故。
他曾不顾一切,想方设法恢复我的法术。
他赠我他父皇母后的定情信物:璎珞。
他送我满树花叶,
他许我一世静好。
可到头来,
终不过一场可笑的骗局。
我仰天大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扭头望向他:“慕临溪,你有没有一刻,曾喜欢过我?”
我想那个时候,早已不想追求什么答案。
可他的面色却极其悲伤。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悲怆的模样。那是一种极其的悔恨,悲痛,怜惜,五味杂陈,异常复杂。
也许我受了伤,神志不清,看到的皆是错觉。
因为耳畔有一个清清浅浅的声音划入。
“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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