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住大师在四人被逼退的同时,已经左手待杖,右掌当胸,拦在巨石之后,面情显得异常凝重,低诵一声佛号,缓缓说道:“阿弥陀佛,祝施主苦苦相迈,老衲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祝天俊依然招扇轻摇,做然一笑道:“大师不妨出掌试试!”
无住大师道:“善哉、善哉,老衲那就有僭了。”随着话声,竖立右掌,缓缓朝前推出。他这一掌,使的正是佛门“般若禅掌”,今晚第三次出手了。
这原非老和尚的本意,但为了盟主的安全,非守注此洞不可,何况眼前这位武功奇高莫测的青衫文士,除了“般若掸掌”,其他武功,只怕很难把他逼退了。
“般若禅掌”,即是把“般若禅功”由掌心发出,这在少林七十二藏中,也可说是列名前三种的佛门奇学,掌势推出,既无汹涌暗劲,亦无破空掌风,有之,那就是无形力道。
无住大师掌势缓缓推出,祝天俊依然站在巨石之上,一柄摺扇,当胸轻摇,若无其事一般!
但无住大师推出去的“般若禅掌”一般无形劲气,在他摺扇轻摇之际,就像流水遇上了礁石,从他身子两边分别流过,毫无阻碍,对他自然也毫无伤损!
这下直把无住大师看得一怔,不,应该说是给楞住了!
“般若禅掌”可说是少林寺镇山绝藏,佛门三大神功(佛门三大神功为:无相神功、如来拈花指,般若禅掌)之一。
“无相神功”和“拈花指”,只有少林掌门大师兄才能修习。
“般若禅掌”也必须有长老身份的人,方可修练,如今“般若禅掌”对他竟然会毫无作用!
此人练的莫非是雪山老人的“天衣手法”?传闻普天之下,只有雪山“天衣手法”,不拘形式,没有一定的招式;但任何拳掌兵刃,都能化解无遗,他会是雪山传人?老和尚心念转动,不觉又加强了几成功力,存心再试他一试,但任你“般若禅掌”如何增强压力,推出去的无形暗劲,像潮水般涌出。
祝天俊摺扇当胸徐徐摇动,暗劲冲到他身前,依然由合而分,从他左右两边分开,丝毫也撞不到他身上!
无住大师暗暗叫了声:“果然是‘天衣手法”!”
就在此时,只听从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大师请住手。”
甘玄通惊喜的道:“盟主出来了!”
无住大师缓缓收回手掌,往侧退开一步,果见宋镇山缓步从里洞走出,急忙合掌道:
“阿弥陀佛,贫衲见过盟主。”
宋文俊、霍万清等人一看老爷子走出来,心中俱都放下了一块大石,纷纷让开。
宋镇山拱手道:“大师,诸位辛苦了。”
祝天俊在无住大师收回掌去之际,也摺扇一收,往后跃落巨石,朝宋镇山一拱手道:
“宋老爷子请了。”
宋镇山目光一抬,问道:“阁下是……”
秃顶神雕在旁接口道:“回盟主,这位就是祝天俊祝大侠,主持腊八掷钵禅院之会的总护法。”
祝天俊流洒的拱拱手道:“武林后学,还要宋老爷子多多指教。”
宋镇山心中暗道:“看他丰神俊逸,举止儒雅,倒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辈。”一手捋着飘胸长髯,问道:“祝大侠要劫待老夫,不知是何用心?”
祝天俊含笑道:“宋老爷子武林大老,德望俱尊,晚生怎敢劫持,实因晚生奉命筹备掷钵禅院之会,想和老爷子磋商,故而把老爷子请来,冒犯之处,晚生自当踵府负荆,向老爷子谢罪。”
说罢,连连拱手,接着目光一抬,转向秃顶神雕拱手说道:“孟大侠方才答应等宋老爷子醒来之后,即可离开此地,如今宋老爷子已经出来了,不知诸位是否可以给在下一个薄面,放了在下几个属下?”
秃顶神雕进入里洞,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此时见他提出释放催命婆子巫姥姥和春梅等人,不觉呵呵一笑道:“祝大侠言重,兄弟方才确曾说过,只要盟主醒转,咱们自当立时退出此洞,但巫婆子和春梅二人,曾在天华山庄卧底,祝大侠统率群雄,自然知道卧底是江湖上最忌讳的事了,这件事兄弟可作不了主……”
霍万清接口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咱们就是追踪逃婢春梅和巫婆子两人来的,她们既是天华山庄的人,就该按照天华山庄的规矩办理,祝大侠希望咱们放人之事,只怕要方命了。”
祝天俊英俊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宋镇山摇摇手微笑道:“万清,老夫退隐天华山庄,早已不是江湖人了,还有什么江湖规矩,他们来天华山庄卧底也好,雇佣也好,既已离开,就算不得天华山庄的人,那就交给祝大侠领回去好了,诸位道兄,咱们走吧!”
说罢,当先往洞外走去。
霍万清不好再说,应了声“是”,大家随着宋老爷子身后,鱼贯走去。
祝天俊早已退到一边,拱手道:“多谢宋老爷子,恕晚生不送了。”
***回转天华山庄,天色已经大亮。
西花厅上,宾主围坐,新茗初沏。
大家话题和讨论的对象,自然是集中在神秘组织的总护法。年轻而又武功高不可测的一个人身上。
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方才若非盟主走出,解了贫衲的围,贫衲只怕挡不住对方一招呢!”
他这活自然更为耸人听闻!
终南飞虹羽士,六合门秃顶神雕,都没在他手下走出三招,如今无住大师却说挡不住对方一招!
须知无注大师号称少林第二高手,在八大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会挡不住人家一招?宋镇山呵呵一笑道,“大师这么说,也太谦了,这姓祝的也许武功有独到之处,但大师数十年勤修,在功力上,他如何能与大师相比?”
无住大师道:“盟主有所不知,贫衲在功力上,输给了他。”
秃顶神雕听出活因,急急问道:“大师和他比拼了内力?”
“没有。”无住大师接着道:“贫衲因他接近洞口,不得不施展‘般若禅掌’,那知他只是摺扇当胸,轻轻摇动,贫衲推出去的一团无形劲气,到了他身前,就向左右分开,从他身边涌去,无法伤他分毫……”
秃顶神雕吃惊道:“般若禅功,居然伤不了他!”
宋镇山一手持须,问道:“大师可是发觉推出去的劲气,是被他当胸轻摇的摺扇分开的么?”
“不错,贫衲确实感到是他摺扇扇动之间,把贫衲掌风向左右引开的。”
无住大师续道:“贫衲先前还不敢相信,但后来加强掌力,再试一次,依然如此,才知此人练有某种特殊气功,贫衲‘般若禅功’对他毫不发挥威力。”
史傅鼎问道:“大师是否能从武功上看出他的来历来么?”
“这很难说……”无住大师沉吟了下,才道:“依贫衲愚见,此人使的极似雪山‘天衣手法’。”
竺秋兰忍不住问道:“大师,什么叫做‘天衣手法?”无住大师道:“据说雪山派有一种极为神奇的武功,叫做‘天衣手法’,施展时没有一定的招式,举手投足,便成妙用。任何拳风掌劲,刀剑暗器都能随手化解,伤不了他,好像身上穿了一件无缝天衣一样。”
“哦!”宋镇山突然间好像想起件什么事来,轻哦一声,转脸朝岳少俊问道:“岳老弟,你在云台山下,遇见一位老人家,和你说了四句诗,你还记得么?”
岳少俊道:“晚辈记得。”
宋镇山道:“好,你念出来给老夫听听。”
岳少俊念道:“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映寒辉,天台一去登仙籍,从此阮郎不忆归。”
宋镇山点点头,口中“唔”了一声。
竺秋兰道:“这首诗里,说的也就是雪山派了。”
岳少俊道:“你参详出来了?”
竺秋兰道:“这不用参详,他诗中说得很明白,第一句是说:梅花开的时候,雪花也飘飞了,这句自然以“雪”为主。第二句,漫山景色映寒辉,既有一个‘山’字,写的又是雪景,不明明指出是‘雪山’了么?第三句和第四句,说的好像有一个人进入雪山,就像从前刘阮入天台,遇到了仙女一样,就流连忘返,不知归去,这后面两句,说得较为隐约,不知指的是谁了?”
宋镇山点着头道:”竺姑娘,你解释得很对,那位老人家旨在示警,已经明白指出雪山二字,很可能和这批人有关了。”
甘玄通道:“孟道兄,你不是到里洞去察看了么,可有一点眉目?”
秃顶神雕耸耸肩道:“没有,里洞岩壁甚多凹凸不平之处,看去丝毫未经人工修凿,只是一个极普遍的石窟,并无可异之处。”
飞虹羽士道,“那么姓祝的何以对这座洞窟,如此重视呢?”
秃顶神雕道:“兄弟也觉得这座洞窟之中,似乎另有隐秘,但时间太匆促了,实在瞧不出来。”
这时两名庄丁送来一锅稀饭,四色小菜,和两笼小笼包,一笼素菜包子,在花厅中间摆好。
宋镇山就请大家入席。大家折腾了一晚,确实觉得腹中饥饿,也就各自入席。
用过早点,无住大师,甘玄通,秃顶神雕,飞虹羽士和史傅鼎等人,因腊八掷钵掸院之会,为期不远。
尤其对方这总护法祝天俊武功惊人,江湖上已呈现出山雨欲来之势,大家急于回山覆命,纷纷起身告辞、宋镇山起身相迭,并由宋文俊代为送客,一直送出天华山庄,才始回转。
岳少俊等众人走后,站起身,朝宋镇山作了个长揖,说道:“宋老爷子,晚辈有一件事,想请老爷子成全……”
宋镇山持须笑道:“岳老弟不用客气,有话请坐了好说。”
岳少俊道:“多谢老爷子,晚斐之意,是想再接老爷子一剑。”
宋镇山含笑点头道:“为了令师的一桩心愿?”
岳少俊垂首道:“是的。”
宋镇山蔼然道:“照说,岳老弟为老夭误中剧毒,奔走求取解药,和营救老夫,老夫内心至表感激,但令师这桩心愿,老夫昔年曾立下誓言,除非令师接下我二十剑……”
他不待岳少俊开口,轻轻叹息一声道:“其实这也是当年盛气之言,因此老弟第一次来到天华山庄之时,老夫因你是令师的门下,故而已由二十招改为一招,岳老弟纵然有恩于老夫,老夫也实在不能例外。”
岳少俊道:“晚辈知道,所以晚辈恳求老爷子再赐一招。”
宋文俊道:“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宋镇山微笑道:“文儿,为父知道你想替岳老弟说情,是不是?为父又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只是此事若非岳老弟真正能接得下为父一招,为父纵然答应了,只怕也未必有用,日后你自会知道。”
接着又朝岳少俊道:“岳老弟,老夫这活,你听懂了么?你老弟如不能真正接下老夫一记剑招,老夫纵然答应,也于事无补,所以老夫希望你不妨稍假时日,等你功力稍有进展,再和老夫比试,方有胜算。”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明鉴,晚辈上次在老爷子手下,折断了一截剑尖,晚辈再狂,也不敢在短矩时日之间,剑术未有寸进,再来烦渎冰老爷子……”
宋镇山目中闪着奇采,问道:“岳老弟可是在剑术上已有很大的进步么?”
“不是。”岳少俊道,“晚辈不敢隐瞒,实因晚辈学了一招可以接老爷子一剑的剑法。”
宋镇山奇道:“你学了可以接下老夫一剑的剑法,那是从那里学来的?”
岳少俊道:“是一位替人看相测子的先生,叫做赛管辂金铁口的,代他师傅传给晚辈的。”
宋镇山愈听愈奇,说道:“赛管辂金铁口?他代师传艺,教了你一招剑法?”
“是的。”
岳少俊毫不隐瞒就把金铁口如何传自己一招剑法,详细说了一遍。
宋镇山似是听得十分仔细,只是一手拈须,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微微点头道:“岳老弟既然有此奇遇,老夫不妨答应你一试。”
岳少俊喜道:“多谢老爷子成全。”
宋镇山朝宋文俊道:“文俊,你去取一支牙箸来。”宋文俊答应一声,取来一支牙箸,双手呈上。
宋镇山伸手接过,抬目道:“岳老弟,你山取出剑来,可以发招了。”
岳少俊依言取出剑丸,缓缓抽出软剑,拱手道:“晚辈只学了一招剑法,还是老爷子先赐招,肴看晚辈是否接街下来?”
宋镇山依然坐在椅上,颔首道:“也好,岳老弟那就准备了。”
岳少俊后退一步,长剑当胸直竖,他因这招剑法,还是初学乍练,不敢丝毫分心,一面默诵金铁口传他的口诀,这一来,顿使心神专注在剑上,现出一片诚敬之色。
宋镇山看了他一眼,不觉呵呵一笑道:“岳老弟在短短时日之内,果然已领悟了剑术的诀要,实在难得得很,现在你小心了!”
说罢,三个手指撮着牙著,缓缓朝前点去。
站在一旁的宋文俊,竺秋兰,和总管霍万清三人,眼看宋老爷子缓缓递出牙箸,早就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六只眼睛一霎不霎的看着那支牙箸。
岳少俊站在宋老爷子面前,两人足有六六尺距离,照说宋老爷子手上拿着的一支牙箸,还不到一尺,就算手臂全伸出来,也够不到岳少俊的身前。
但他牙箸才一缓缓点出,岳少俊就感觉到宋老爷子手上,已经不是一支牙箸,而变成一支森寒锋利的长剑。
一时那还犹虑,软剑剑尖随着缓缓下落,直指宋老爷子的箸头。
宋镇山点出的牙箸,势道十分缓慢,“岳少俊指着前方的剑尖,(其实他软剑剑尖已被宋老爷了削断过二次,早已没有剑尖了,所谓剑尖,只是指剑的最前端而已)忽然一斜。
这一斜,正好和宋镇山点来的箸头错开。
宋镇山立即随着更动了点出的位置。(其实在外人看来,他只是轻微动了一下而已)但就是宋老爷子筷头一动之际,岳少俊的软剑忽然作了曲折之状,缓缓朝前刺去。
宋镇山脸上忽然有了惊奇之容,点出的牙箸,突然加快,急速的向右划出。
这一划剑风飒然,岳少俊耳中听到“嗒”的一声,只觉从剑上传来一股极大力道,由剑身缘臂直上,直震得左臂隐隐发麻,一个人也身不由己的向右冲出去两步。低头看去,软剑剑尖,又被宋老爷子的牙箸,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这已是第三次折剑了。
岳少俊急忙收起手中软剑,朝宋镇山作了个长揖道:“老爷子剑术如神,晚辈依然没有接得下来,还望老爷子恕罪。”
这一瞬,宋镇山似是正在出神,闻言不觉歉然道:“岳老弟对这招剑法,只是初学乍练,尚未纯熟,只需稍假时日,即可接下老夫这一招了,老夫一时收箸不及,以致又把岳老弟宝剑削断了一截,实在遗憾得很。”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老脸上果然流露出极深的歉疚之容。
原来岳少俊使出这招剑法,虽是初学乍练,但他剑招这一曲折,就把宋老爷子点出的一招剑法,化解开了。最后剑势缓缓刺出,已使宋老爷子有变招不及之感,只好仗着深厚功力,把岳少俊的剑尖削断了。
试想像宋老爷子这样一位剑中高手,练剑数十年,一剑在手,收发由心,那会“一时收箸不及”?只因他被武林中尊为大老,盛名久著,怎肯说出自己已经输了的话来?但他为人一向正直,虽然隐忍下来,但内心愧疚,也自然流露出来了。
岳少俊躬身道:“老爷子大客气了,其实晚辈这招剑法,只是刚刚学会,尚未纯熟,晚辈因远来不易,既在贵庄,故而恳求老爷子一试,心存侥幸,老爷子不加责备,已是万幸了。”
宋镇山忽然轻嘱一声道,“老夫方才说过,岳老弟对老夫有恩,老夫实在应该答应为令师化解昔年误会,只是……唉,你如无法接得下老夫一招的话,就会无法胜任……岳少俊听出似乎另有内情,不觉望着宋镇山,以央求的口气道:“宋老爷子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宋镇山为难的道:“老夫不是不肯说,只是……唉,岳老弟到时自会明白。”
岳少俊心中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看宋老爷子似有为难之处,也就不好再问,这就拱拱道:“宋老爷子,晚辈也想告辞了。”
宋镇山忽然站了起来,摇摇手,含笑道:“不忙,此时已经快近晌午,二位且在寒庄用过中饭再走不迟,而且老夫还有一事奉托,来,岳老弟,你随老夫到书房中去。”
说罢,当先举步走出花厅。他既说有事奉托,而且又要岳少俊到书房里去,宋文俊,竺秋兰自然不好跟着同去。
岳少俊随着他身后,走出花厅,穿行长廊,折入一道月洞门,那是一个自成院落的花圃。
迎面一排三间敞轩,敢情就是宋老爷子的书房了。
宋镇山推门而入,把岳少俊让进书房,含笑道:“岳老弟随便坐。”
岳少俊略一打量,这三间书房,果然满壁图书,玉轴牙签,琳琅满目,收拾得更是窗明几净,十分精致。
宋镇山走近右首一排书橱前面,打开橱门,取出一叠古书,然后轻轻按了一下,那书橱忽然缓缓自动移开,露出一个暗橱。
岳少俊不知他忽然打开暗橱,要做什么,但这是宋老爷子的隐秘,自己自然不好多看,这就装作参观壁间悬挂的书画,别过身去。
宋镇山从暗橱中取串一柄绿鲨皮剑鞘的长剑,然后又推上书橱,恢复原状,把一叠古书放置原处,转身叫道:“岳老弟。”
岳少俊也转过身来,说道:“宋老爷子有何吩咐?”宋镇山把手中那柄绿鲨皮长剑,往几上一搁,说道:“岳老弟,这柄长剑,就是老夫甥女恽慧君在真州无意中得来的贞姑剑,业叫做吸金剑,自从老弟替贼党误捎毒函,老夫就已警觉到江湖上觊觎此剑的人,不在少数,慧君虽已尽得乃父传授,只怕未必保得住它。故而她动身回去之时,老夫要她把此剑留下,并经老夫改装,如今已不虞被人发现,老夫意欲奉托岳老弟去一趟扬州……”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可是要晚辈把此剑送去吗?”宋镇山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含笑道:“不错,以岳老弟的身手,自是不虞被人所劫,而且此剑经老夫一番改装之后,只是一柄较佳的百练精钢松纹长剑,即使老江湖也不易看得出来,因此岳老弟尽可放心,不致为人觊觎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委办之事,晚辈岂敢推辞?”宋镇山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十分郑重的递到岳少俊手中,又道:“岳老弟大概已经知道,慧君的娘,乃是老夫胞妹,老夫同胞兄弟,共有三人,老夫居长,她是老夫的三妹,老夫二妹,现居九华。你见到三妹之时,务必把这方玉佩,亲手交给她,如三妹有什么差遣,你务必要答应下来。”
岳少俊点头道:“晚辈记下下。”
宋镇山道:“好,你现在可把此剑佩好,就说老夫因三次削断了你的剑尖,故以此剑相赠,任何人面前,都不可提起老夫和你所谈之事。”
岳少俊把玉佩贴身藏好,然后又把长剑佩好,说道:“晚辈省得。”
宋镇山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紧记,那金铁口传你的一招剑法,老弟最好在此去扬州的一路上,早晚勤加练习,不可稍懈,此行方可胜任愉快。”
岳少俊道:“多谢宋老爷子关爱,晚辈自当谨记。”宋镇山含笑点头道:“好,咱们可以回到花厅去了。”两人回转花厅,果见一张方桌上,已经摆好酒菜。
宋文俊,竺秋兰眼看岳少俊随着宋老爷子走入,他身上多了一柄绿鲨皮的长剑。
宋镇山没待他们开口,呵呵一笑道:“你们不妨猜猜看,老夫要岳老弟到书房去做什么?”
宋文俊道:“爹大概是送了岳兄一柄名剑。”
宋镇山拂髯笑道:“为父三次折断了岳老弟的剑尖,要他随为父到书房里自己去挑一柄,岳老弟再三谦让,才挑了这一柄,此剑虽非名剑,却是武当派所铸的松纹剑,是昔年玉真道长送给为父的,刚中有柔,颇为适用。”
岳少俊道多.“这是多蒙老爷子爱护,晚辈感激不尽。”宋镇汕又是呵呵一笑道:“岳老弟不用说客气后,咱们随便坐,酒菜快凉了呢!”
***午后,岳少俊、竺秋兰别过宋老爷子,出了天华山庄,宋文俊一直送到渡头,才珍重道别。
赶到武进,已是上灯的时候,两人就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馆,吃过晚餐,到了高升老店落店,要了两间上房。
各自盥洗完毕,竺秋兰悄悄推门走入,低声说道:“岳大哥;好像有人盯上我们了呢!”
岳少俊道:“你发现了什么人?”
竺秋兰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从渡头起,一直跟着我们,方才在面馆里,也有人在我后面,一直盯着我……”
岳少俊道:“这是你疑心生暗鬼,茶楼、酒店,原是公共场所,走进一个年轻姑娘,食客们自然会多看上一眼,我们最近遇上了一连串的事故,才使你心理上产生了杯弓蛇影,好像有人在暗暗跟踪着我们了。”
他看竺秋兰依然有些怀疑神色,不觉笑了笑,宽慰着道:“其实我们大阵仗都见识过了,就算暗中有人跟踪,又有何俱?”
竺秋兰掠掠鬓发,嫣然笑道:“是啊,咱们又怕过谁来了?”她这一笑,一天云雾,就全开朗了,接着轻哦一声问道:“岳大哥,现在我们要上那里去呢?”
岳少俊道:“扬州。”
竺秋兰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到扬州去做什么呢?”
岳少俊道:“是宋老爷子要我送一件东西给恽夫人。”竺秋兰道:“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起来了,宋老爷子说过,有事相托,后来你跟他到书房里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岳少俊点点头,从怀中取出玉佩,把当时情形,大概说了一遍,但没提到“贞姑剑”。
竺秋兰道:“听起来,好像很神秘,一方玉佩要你必须亲自送交恽夫人……”
忽然“嘻”的轻笑一声,抿抿嘴道:“我知道了!”
岳少俊道:“你知道什么?”
竺秋兰道:“宋老爷子因你有恩于他,他三次削断了你的软剑,心里过不去……”
岳少俊道:“这和送一方玉佩,有什么关系?”
竺秋兰道:“自然有关系了,宋老爷子看你人品武功,都很不错,所以所以……”
岳少俊道之“所以什么呢?”
竺秋兰粉脸一红,抿嘴笑道:“所以他要你送一方玉佩给恽夫人,也许这是他们兄妹早就约了的暗记……”
岳少俊道:“这会是什么暗记?”
竺秋兰道:“你再仔细想想,就会想得出来。”
岳少俊听得一怔,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竺秋兰轻嗔道:“你呀,还和我装糊涂!”
岳少俊一头雾水,怔怔的道:“我真的想不出来。”
竺秋兰望着他,目含幽怨,脱道:“好,我告诉你吧,宋老爷子看上了你,才要你去见见恽夫人的。”
岳少俊这回听出来了,俊脸不禁一热,说道:“兰妹,你想到那里去了。”
竺秋兰抿抿嘴,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只要恽夫人也看中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
岳少俊没待她说下去,急道:“兰妹,你……”
伸手抓住她的纤手,把她拉了过来。
竺秋兰心头一慌,娇声道:“岳大哥,你……”
岳少俊拉着她一双纤手,轻声道:“兰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竺秋兰轻嗯一声,缓缓偎入他怀里,低垂粉头,幽幽的道:“其实恽姐姐人很不错,她对你更是一往情深,我看得出来……”
她还要说下去,但两片樱唇,被另外两片灼热的嘴唇,给堵住了。她只轻嗯了一声,就没再作声。
房中忽然间沉默下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才轻轻把他推开,说道:“时间不早啦,你该休息了!”
一溜烟的逃了出去。
翌日一早,他们双双上路,从镇江渡江,就是瓜州。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逢的地方,旧地重游,自然值得一对恋人的留恋!
瓜州小街上,依然行入来往十分热闹,那家小酒馆却易了主人。
岳少俊,竺秋兰两人跨入酒馆,里首墙壁上贴着的“黑虎玄坛”财神爷的神像,也已不见,换了张大红纸写的价目单。
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叫了两碗面,看看其他食客,差不多全是过路的客商,也就没有多说,吃完面,付帐出门。
刚走到街梢,竺秋兰口中忽然“咦”了一声,不觉停下步来。
岳少俊急忙回头问道:“兰妹,你怎么啦?”
竺秋兰压低声音说道:“这里有娘留下的记号。”
岳少俊道:“令堂留的记号怎么说?”
竺秋兰道:“这是找我的暗记,要我速去相见?”
岳少俊道:“令堂现在什么地方?”
竺秋兰道:“暗记只是一种指示方向的记号,又不是文字,那会说得很详细?”
岳少俊道:“那么暗记指示你朝什么方向去呢?”
竺秋兰道:“这暗记指示的方向,只是要我往前赶去。”
岳少俊道:“那我们快走。”
两人出了瓜州,竺秋兰一路留神着房子大树,和草丛问的石头,果然又发现了两处暗记,依然指示她循着大路前行。
竺秋兰轻咦道:“看娘一路留的记号,她老人家好像也在扬州了,岳大哥,不用看了,快些走吧!”
***提起扬州,就会使人不期而然想起:“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名句。
自从隋场帝建立行都,扬州就一直是繁华名邑。
尤其因为地当南北交通要道,两淮盐运的中心,不少富商大贾,都住在这里,富丽繁华,在当时可说是首居一指。
岳少俊,竺秋兰赶到扬州,还未入城。竺秋兰就在城脚下发现了娘的记号,脚下一停,低低的道:“岳大哥,娘留的记号是指向仙女庙去的,你先进城去,我到仙女庙找娘去,城里东横街有一家叫小江南的客店,你在那里落脚,我会找你去的。”
岳少俊道:“你不和我一起到恽府去么?”
竺秋兰道:“你也不想想,宋老爷子把你叫到书房里去,才交给你这方玉佩,还要你务必亲自送交恽夫人,其中必有缘故……”
岳少俊脸上一红,说道:“兰妹,你又想到那里去竺秋兰正容道:“岳大哥,我昨天原只是和你说着玩的,你想宋老爷子郑重其事,在书房里交给你这方玉佩,绝非寻常。我和你一起去,也许会使恽夫人有什么忌讳之处,所以还是你一个人的好,我正好趁这段时间,找我娘去,不论谁先回来,在小江南客店里等好了。”
岳少俊想想她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头道:“那就这样办吧,我会在客店里等你的。”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我如果回来得早,也会在那里等你。”
说罢,转身朝东行去。
岳少俊人城之后,先找到东横街,老远就看到小江南招商客店,这时还不到午牌时光,客店前面进出的人不多,伙计们也没在门前招呼。
岳少俊踏进门,一名伙计就迎了过来,含笑问道:“公子爷是找人还是住店?”
岳少俊道:“住店,你们可有清静上房?”
伙计道:“有,有,公子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引着岳少俊进入后进,经过一座小天井,一排七间楼房,曲槛相通,果然十分清静。
岳少俊要了东首两间厢房,并说还有女眷随后要来。
伙计唯唯应是,送茶送水,十分殷勤。
岳少俊洗了把脸,就交代伙计,自己要出去一趟,待回妹子来了,就要她在房中等候。
伙计连声应是,陪笑道:“公子爷放心,小姐来了,小的自会招呼。”
岳少俊又道:“伙计,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伙计笑道:“公子爷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岳少俊道:“人称淮扬大侠的……”
他话还没说完,伙计连忙陪笑道:“公子爷说的是恽老爷子,我们扬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扬州城里,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公子爷是恽老爷子的……”
岳少俊道:“我有事要去恽府,不知如何走法?”
伙汁道:“恽老爷子的府第,在南城吉祥坊,公子爷只要到了吉祥坊,就可看到两扇黑漆铜钉的大门,门楼上写着‘归云庄’的就是,问都不用问。”
岳少俊说了声,“多谢。”
就出了店门,一路往南城行去。
一路上但见商肆栉比,门面宽敞,街道上行人车马,往来络绎,扬州城果然景象繁华,商业鼎盛,一片升平!
找到吉祥坊,这里已是一片住宅区了,走没多远,果见一座高大的门楼,门前还蹲着一对石狮,石阶上两扇黑漆大门钉着金闪闪的铜钉,门额上是用清水方砖铸刻的“归云庄”三个大字。
岳少俊略为敷了敷衣衫,就走上前去,轻轻扣了两下门环。
过没多久,两扇大门启处,走出一个老苍头来,朝岳少俊打量了一眼,问道:“相公找谁?”
岳少俊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岳少俊,是求见恽老爷子来的。”
那老苍头道:“岳相公来的不巧,我家老爷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岳少俊道:“既然恽老爷子还没回来,在下想见见你家小姐,烦请老管家代我通报一声。”
那老苍头听岳少俊说要见小姐,不觉多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家小姐上武进去了,还没回来。”
这下,岳少俊不觉有气,冷笑一声道:“老管家这是不肯给我进去通报了?”
老苍头道:“相公要见我家小姐,但我家小姐不在家,你要我如何给你进去通报?”
岳少俊道:“在下就是从武进来的,你家小姐五日前已经回来,老管家怎说也尚未口家呢?”
老苍头惊奇的道:“岳相公是说我家小姐五日前已经回来了?”
岳少俊道,“不错。”
老苍头道:“这就奇了,我家小姐真的还未回来。”
岳少俊道:“老管家,那就麻烦你禀报老夫人一声,就说岳某求见。”
老苍头道:“岳相公,你刚才说是从武进来的?”
岳少俊道:“不错,在于是从天华山庄来的。”
老苍头听说从天华山庄来,不觉改容道:“岳相公原来是天华山庄来的,快请里面坐。”
说罢,连连肃客。
岳少俊跨入大门,老苍头阖上大门,在前引路,折入二门右廊,把岳少俊延入右厢客室,说道:“岳相公请稍待,容小老儿禀过老夫人,再来相请。”
岳少俊道:“老管家请便。”
老苍头随即退去,过了约摸一刻工夫,老苍头去而复返,拱拱手道:“老夫人请岳相公至后堂相见,岳相公请随小老儿来。”
岳少俊站起身,随着老苍头穿行长廊,进入后堂。
老苍头在阶下站定,躬身说道:“回老夫人,岳相公来了。”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站在阶上,娇声道:“老夫人有请岳相公。”
岳少侠举步跨上三级石阶,青衣少女早已掀起湘帘,轻启樱唇,说道:“岳相公请。”
岳少俊举步走入,只见堂上左首一张雕花椅上,坐着一个蓝布衣裙的老妇人,看去年约五旬开外,脸色白净,貌相极为慈祥,双目神光湛然,颇有几分和恽慧君相似之处,心知她是恽夫人了。
在她身后,垂手侍立一名青衣使女。
岳少俊急忙趋上两步,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岳少俊,见过夫人。”
恽夫人打从岳少俊进入后堂,就已上下打量着他,这时略一欠身,抬手道:“岳相公请坐。”
她抬手之间,自有一种雍容气度,有其母,必有其女,无怪恽慧君举止端姻,也有乃母的气质!
岳少俊退后一步,拱手道:“在下谢坐。”
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下。
恽夫人看他人品俊逸,彬彬有礼,心中也暗暗赞许。
这时那掀帘的青衣少女一手托着漆盘,送上一盏香茗,放在几上,轻声道:“岳相公请用茶。”
岳少俊连忙含笑道,“多谢姑娘。”
那青衣使女粉脸微红,说道:“不用谢。”
匆匆退去。
恽夫人道:“岳相公是从天华山庄来?”
岳少俊道:“是的。”
恽夫人道:“那是我大哥要你来找拙夫的了?”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受宋老爷子之托,求见夫人而来。”
恽夫人道:“老身方才听恽义(老苍头)说,小女五日前已从武进回来,此话当真?”
她不问岳少俊到扬州来作甚,先问女儿之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做娘的谁不牵挂自己女儿?岳少俊道:“是的,恽小姐返回扬州,如今算来,已有五日了。”
恽夫人听得心头大急,双眉微蹙,望着岳少俊,问遣:“岳相公和小女相识么?”
岳少俊给她问得脸一红,微显局促,应了声:“是的。”
恽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似子倒挺老实的!”一面问道:“岳相公可否说得清楚一点,小女是几时动身回扬州来的?”
岳少俊想了想,才道:“那是六天前,在下和宋文俊兄、恽小姐等人,在戚墅堰一片巨宅中,一同探寻贼人下落。分手之时,在下曾听霍总管说:扬州有人来了,要文俊兄和恽小姐速即回去,第二天,也就是五天前,在下赶去天华山庄,就没见至恽小姐,想必已经回扬州来了。”
恽夫人道:“岳相公既和小女相识,第二天到天华山庄去,没见到小女,没有问他们么?”
岳少俊一张俊脸,又为之一红,嗫嚅说道:“在下当时……没有问……后来发生了事故,就无暇再问了。”
恽夫人从岳少俊说话的神情,自然看得出来,这年轻人没敢多问,是为了害臊,敢情他暗恋着自己女儿,只不知他出身如何?武功如何?心中想着,忽然轻哦一声,问道:“后来发生了事故,天华山庄发生了什么事故?”
天华山庄发生的事故,她自然还不知道了。
岳少侠道:“是有人假冒了宋老爷子……”
“什么”
恽夫人几乎还当自己耳朵听错了,急急问道:“你说有人假冒我大哥?”
岳少侠道:“是的,但后来很快就揭穿了。”
“老身一点也不知道。”
恽夫人望着他,问道:“岳相公,此事经过如何,你可否为老身说详细一点?”
岳少俊道:“此事说来话长,要说详细,就得从宋老爷子误中散功奇毒说起……”
恽夫人听得身躯一颤,吃惊道:“什么?我大哥中了散功奇毒?”
“是的。”
岳少俊应了一声,就从自己替人捎信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得到解药,赶去天华山庄,揭穿狼山一狈索毅夫假冒宋镇山。
后来如何在秦履峰一处石窟中救出宋老爷子,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出自己求见宋镇山之事。
恽夫人听得神色屡变,直等岳少俊把话说元,才吁了口气,说道:“这帮贼,究竟是何来历,胆敢如此胡作非为,竟然找到我大哥头上去了……”
她从大哥被贼人假冒,突然联想到自己女儿离开天华山庄已有五日,那时正是天华山庄出个的那一天。心念这一动,不由神色大变,急急说道:“小女至今未回,不要也出了事……唉,拙夫也真是的,出门多日,怎么还不回来……”
她这是自己在说,岳少俊不好回答。
恽夫人心头好像有了什么预兆,攒攒眉,接着道:“我大哥奉托岳相公远来,不知有什么事么?”
岳少俊道:“在下奉宋者爷子之命,是替令媛送一柄剑来的。”
恽夫人奇道:“替小女送一柄剑来的?”
“是的。”
岳少俊从身边解下“吸金剑”,双手奉上,说道:“这柄剑,是恽小姐在真州无意中得来的,据说此剑是南未晏孝广的女儿晏贞姑之物,能够吸取对方兵刃,所以又叫吸金剑。晏氏父女抵抗金兵,壮烈成仁,此剑沉入扬子桥下,直到最近才被人无意中捞起,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目前正有不少人在找寻此剑。宋老爷子怕恽小姐返回扬州,途中会引起歹人觊觎,才要恽小姐把此剑留在天华山庄,经宋老爷子略予改装,特地要在下送来。”
恽夫人越听越急,女儿五天尚未返家,准是消息外泄,和这柄剑有关了!
一念及此,不觉“哦”了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岳相公方才你说六天前你们搜索一处巨宅,听霍总管说,扬州有人赶去天华山庄,第二天你上天华山庄去,就没见到小女,她回扬州来了,这是说,咱们这里有人去接小女的了?”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确曾听霍总管这么说,但是不是有人去接恽小姐,在下就不知道了。”
恽夫人道:“咱们这里根本没派人去呀!”说到这里,急忙叫道:“小燕,快去叫恽义进来。”
帘外一名青衣使女“唷”了一。声,莲步细碎,往外行去。
不多一会、只听帘外响起小燕的声音说道:“回老夫人,恽义来了。”
恽夫人道:“快叫他进来。”
湘帘掀处,老苍头急步走入,躬身道:“老夫人呼唤老奴,不知有何使唤?”
恽夫人间道:“咱们庄上,这几天可有人到武进去么?”
恽义道,“没有,老夫人没派准到武进,谁会上武进去?”
恽夫人道:“但六天前,明明有人上天华山庄去了,霍总管总不会认错咱们庄上的人吧?”
“六天前……”
恽义想了想,才道,“咱们庄上的人都在,一个也不少,只有修剪后园花草的王四、八天前请了假,是他娘病了,还跟帐房支了一个月薪,至今没有回来。”
恽夫人脸色微变,问道,“霍总管认识他么?”
恽义道:“老夫人忘了,去年雀总管到咱们这里来,见过王四,还夸奖他手艺不错,结果带了几盆蟹爪菊回去呢!”
恽夫人唔了一声,问道:“你记不记得王四是谁介绍来的?”
恽义道:“好像是老爷子在仙女庙带回来的。”
恽夫人道:“他到咱们这里有几年了?”
恽义道:“快两年了,是去年春季里来的。”
恽夫人哼道:“一定是他!”
恽义道:“老夫人……”
恽夫人一挥手道:“你先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恽义躬身道:“老奴告退。”
转身退了出去。
恽夫人双眉不展,看了岳少俊一眼,说道:“这么说,果然有人觊觎小女的吸金剑,可能是路上出了岔了……”
岳少俊突然问道:“请问夫人,不知恽老爷子出去有几天了?”
恽夫人听他问得有些突兀,微微一怔:“拙夫出门也快有一个半月了,唉,这些年来,他平时很少出门,就是出去,也没有耽搁得这么久的,哦,岳相公问起拙夫、不知有什么事情吗?”
岳少俊道:“一个月前,在下曾在瓜州见过恽老爷子,那是一直没有回来过了,难道……”
夫人听出他话中好像有事,不觉目光一注,问道:“岳相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岳少俊想了想,才道:“夫人方才不是听在下说过,在下受歹人利用,梢了一封毒函给宋老爷子么?”
恽夫人似是急于听他说出下文,故而只“唔”了一声。
岳少俊续道:“那封毒函上,写的就是要恽小姐以吸金剑去换恽老爷子……”
“什么?”恽夫人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那毒函上要小女以吸金剑去换她爹,这么说,拙夫已经落到歹徒手中了?”
岳少俊道:“当时未老爷子的解释,以为歹徒要对宋老爷子下毒,信上总得夸张其词,使宋老爷子大吃一惊,藉以分散他的注意,故而并不深信……”
恽夫人道:“贼党连大哥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劫待出天华山庄,以假易真,拙夫自然也会中他门的圈套了。”
她心头虽乱,但分析事理,依然有条不紊。
岳少俊道:“夫人说得是,当时谁也不会相信以恽老爷子的威名。自然不可能会发生事故,但恽老爷子又一直没有回府,而且贵府并没派人上天华山庄,但霍总管明明说扬州有人急促赶去,如今恽小姐又没有回来,凡此种种,细想起来,就不无可疑。”
恽夫人平日是很沉着的人,但丈夫,女儿都没回来,证之天华山庄都有人卧底,都会出事,一时之间,急得几乎迸出泪来,说道:“他们父女一定出了漏子,这叫老身如何是好?”突然“哦”了一声,问道:“岳相公,你说在瓜州见到拙夫,他和谁在一起?”
岳少俊道:“没和人在一起,恽老爷子好像也是为了吸金剑赶到瓜州去的。”
恽夫人奇道:“这就奇了,他临走之时,怎么没和老身提起过此事呢?哦,岳相公看到拙夫之时,他有何行动?”
岳少俊道:“恽老爷子是为了吸金剑是神物利器,不容落入黑道妖邪之手,才出面的……”
当下就把自己在瓜州面馆所遇见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恽夫人道:“黑虎神赵光斗,还不是拙夫的对手,但他们人多手众,拙夫双拳难敌四手……”
话声未落,只听帘外响起小燕的声音说道:“禀老夫人,小翠回来了。”
小翠,正是恽慧君的贴身使女!
恽慧君失踪,她当然也跟着失踪,如今她回来了,这岂不是好消息?恽夫人急急说道:
“快叫她进来,快!”
湘帘一动,小翠一条娇小的人彩,一下闪了进来,奔到恽夫人面前,扑的跪到地上,呜咽的道:“老夫人不好了,小姐她……”
恽夫人心惊肉跳的急着问道:“小翠,快说,小姐怎么了?”
小翠道:“小姐和小婢都被贼人劫持,贼强盗今天把小婢送回来,是要小婢送信来的。”
恽夫人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贼人把小翠放回来送信,那是掳人勒索,慧君当然不会有危险了。
这就和声道:“小翠,你站起来,慢慢的说。”
小翠应了声“是”,站起身,这才发现下首椅上坐着岳少俊,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喜色,急忙躬身道:“岳相公几时来的?”
岳少俊还礼道,“小翠姑娘,你家小姐,是被什么人劫持去的,现在那里?”
小翠道:“不知道,小婢一点也不知道。”
恽夫人眼看小翠和岳少俊似乎极熟,尤其岳少俊对慧君被贼所掳,也似乎颇为关心,心中暗暗点着头,一面说道:“小翠,你不是和小姐在一起么?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小翠道:“小姐和小婢一起被关在一处黝黑没有天光的地窖里,今天他们是蒙着我眼睛,用车子把我载出来的,一直到达城门外,才揭去黑布,要我自己回来。”
恽夫人听她没头没脑的说着,不觉微微摆着两道修长的眉毛,问道:“你们有没有遇上老爷?”
小翠道:“没有,老爷救我们去了么?”
恽夫人道:“你先把你们如何被贼党劫持的经过,说给我听听,要说得详细一些。”
小翠答应一声,说道:“那天王四急促赶到天华山庄去,说是奉老爷子之命,去接小姐的……”
恽夫人怒哼一声道:“果然是他。”
小翠道:“我们在镇江下了渡船,不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恽夫人道:“那一定是贼人在你们茶水里做了手脚,这该死的东西!”
小翠道:“等我们醒来,就被他们关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地窖里,直到今天,贼强盗说,可以先放小婢回来。他门就用黑布蒙着小婢眼睛,上了车,足足驰行了大半天,才把小婢放下车,小婢揭开蒙眼黑布,已经到了东门外,才赶回来的。”
恽夫人道:“你说他们放你回来,是要你捎信回来的?”
小翠道:“那是王四说的,要小婢回来,禀告老夫人,他们要的是吸金剑,绝不会难为小姐请老夫人只管放心,但要我门拿剑去换人。”
恽夫人道:“拿剑去换人,他们有没有说如何换法?到那里去换?”
小翠道:“王四说了,明晚初更,要小婢带了剑去,到雷塘旧苑,等他们看过主剑,就可释放小姐。”
恽夫人气愤的道:“他们胆子不小,居然敢掳人勒索,我倒要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小翠吃惊的道:“老夫人,你可不能去。”
恽夫人道:“为什么?”
小翠道:“小姐在他们手里,投鼠忌器,万一……万一……。”
岳少俊道:“夫人如果信得过在下,明晚由在下陪同小翠姑娘同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恽夫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岳相公远来,此事怎好相烦?”
岳少俊道:“夫人言重,匪徒胆大妄为,竟敢劫持恽小姐,勒索名剑,在下即使和夫人,小姐素未谋面,遇上了也不能袖手,何况在下受宋老爷子重托,替恽小姐送剑来的。吸金剑神物利器,岂能让它落入此辈黑道贼徒之手,而且在下和恽小姐还有数面之缘,自然更无坐视不救之理?”
恽夫人看他说得慷慨激昂,英气勃发,心中暗道。
“这年轻人一身所学,看来不弱,不然,大哥也不会托他护送吸金剑到扬州来了。”
小翠道:“是啊,老夫人,岳相公是小姐的朋友,小姐本来就约他到咱们扬州来玩的呢!”她这一说,恽夫人有点明白了,大哥要他送剑来,莫非是有意安排的了?想到这里,不觉蔼然一笑道:“岳相公肝胆相照,老身十分感激,只是小女现在人手,贼党要的是剑,就把此剑交给他们,只要小女能平安回来就好,这柄剑那就请岳相公暂时留着;明晚有劳岳相公带着小翠去一趟雷塘旧苑了。”
岳少俊道:“在下遵命。”
从几上取过吸金剑,依然佩到身边,一边说道:“贼党约定明晚初更,如今还有一天多时间,也许他们羽党,就潜伏在扬州城中,在下想尽这一日工夫,也许可以查探出对方一点眉目,亦未可知,在下告退。”
说罢站了起来。
恽夫人一摆手道:“岳相公请留步,你远来是客,现在已是中午,就是要走,也该在舍问用过便饭再去。”
小翠道:“是啊,岳相公吃了便饭再去不迟,小婢这就去吩咐厨下,马上就可以送来了。”
说罢,翩然往外行去。
恽夫人道:“岳相公请坐呀,你和小女是朋友,就不能算是外人,家常便饭,都是现成的,再要和老身客气,那就见外了。”
岳少俊只得坐下,说道:“夫人这么说,在下只好叼扰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宋老爷子交给自己的一方玉佩,当时曾说务必亲手交给恽夫人,自己差点忘了,口中不觉轻“哦”一声,说道:“在下差点忘了一件正事。”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双手送到恽夫人面前,说道:“在下临行之时,宋老爷子亲手交与在下一方玉佩,再三嘱咐务必当面交给夫人,方才因小姐之事,差点忘了。”
恽夫人听得不觉一怔,看着布包,说道:“是大哥要岳相公交给老身的么?”
她伸手接过,就随手打开布包,一眼看到玉佩,不觉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目光一抬,说道:“你是……”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当时曾交代在下,夫人如有差遣,要在下悉听安排。”
恽夫人随手拿起玉佩,轻轻摩擦,问道:“你姓岳?”岳少俊听得暗暗奇怪,应道:
“是的。”
恽夫人又道:“今年几岁了。”
岳少俊道:“在下虚度二十。”
恽夫人似乎觉得不对,略为迟疑,问道:“我大哥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没有说别的。”
恽夫人接着问道:“大哥也没有告诉冰这方玉佩是谁的么?”
岳少俊道:“没有。”
“这就奇了!”
恽夫人接着又道:“你再仔细想想看。”
岳少俊想了想道:“宋老爷子真的没有再说什么了。”恽夫人道:“大哥要你带了这方玉佩来见老身,不会没有交代?”她目光重又打量着岳少俊,缓缓说道:“莫非……”
她沉思着,忽然“唔”了一声,问道:“大哥在交给你这方玉佩之前,一定有什么条件的了?”
岳少俊道:“没有,不过宋老爷子,把玉佩交给在下之时,神色极为郑重。”
恽夫人道:“不是岳相公求我大哥的么?”
岳少俊心中一动,自己确是为了师傅一件心愿,去求宋老爷子的,但这和玉佩,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心念转动,这就说道:“在下当时上天华山庄去,确是有一件事,去恳求宋老爷子的,但和玉佩,似乎并无关连……”
恽夫人“哦”了一声,问道:“岳相公何事去恳求我大哥,是否可以说给老身听听?”
这时小翠和小燕两人,各自端着酒菜,在中间一张方桌上摆好。
小翠躬身道:“老夫人,酒菜摆好了,可以请岳相公用饭了。”
恽夫人起身道:“岳相公请。”
岳少俊跟着站起,欠身道:“夫人请。”
恽夫人和岳少俊分宾主坐下。
小翠手捧银壶,替老夫人和岳少俊面前斟满了酒。
岳少俊欠身道:“在下不会喝酒。”
恽夫人慈祥一笑,说道:“少喝无妨,岳相公不妨边吃边谈。”
岳少俊应了声“是”,就把自己为了师傅两桩心愿,其中一桩,只求宋老爷子点个头,就可解决:但宋老爷子因格于昔年誓言,如果师傅自己来,要接下他二十招,但因求他来的是自己,宋老爷由二十招减为一招,自己依然折了三次剑,详细说了一遍。
恽夫人听得不住点头,蔼然笑道:“这就是了。”
岳少俊道:“夫人已经知道了么?”
恽夫人道:“大哥交给岳相公这方玉佩,送与老身,就是要老身协助岳相公,完成令师心愿,但等此间事了,老身可领你去见一个人……”
岳少俊听得大喜过望,起身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多谢夫人,只不知此人是谁,夫人可否先行示知?”
恽夫人道,“岳相公不用多问,到时自知,不过大哥嘱咐你务必勤练那招剑法,岳相公不可疏忽,练得愈纯熟愈好,能否完成令帅心愿,就全在岳相公自己了。”
岳少俊听她口气,好像要完成师傅一桩心愿,仍得靠自己以剑招取胜,宋老爷子和恽夫人都不肯明言,自己也就不好多问,恭敬的拱拱手道:“在下自当谨记。”
饭后,岳少俊起身告辞。
恽夫人道:“岳相公到了扬州,就不用客气,老身已经要小翠去替你收拾好书房边一间卧室,你早些回来,晚餐就不用在外吃了。”
岳少俊忙道:“夫人盛意,在下心领了,恽小姐下落不明,在下想趁这一天半时间,侦查看看贼党是否已在扬州,如出入贵府,就会引起对方注意,而且在下来时,已在小江南客栈落了店,夫人就不用客气了,明晚上灯时分,在下自会再来。”
说罢,别过恽夫人,出了归云庄,心中惦记着竺秋兰,不知回来了没有?这就一脚赶回小江南客栈。
店伙沏了一壶茶迭上,陪笑道:“公子爷回来了。”
岳少俊问道:“可有人来找我么?”
店伙道:“没有。”
岳少俊道,“这就奇了,我妹子说好今天来的,怎么还设来呢?”
店伙陪着笑道:“时光还早着呢,通常客人落店,都要在黄昏时分。”
店伙走后,岳少俊心头不禁泛和一层不于的忧虑,贼党劫待恽慧君,对淮扬大侠的千金,敢公然掳了人勒索,足见对方丝毫不把淮扬大侠放在眼里。
也由此可见扬州城中,定然有他们的羽党。
竺秋兰直到此刻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念及此,更觉坐立难安,但继而一想,竺秋兰是找她娘去的,不可能会有危险。
对了!自己听竺秋兰说过,仙女庙五方杂处,三教九流集中之地,自己何不到仙女庙去走走,也许会在路中遇上竺秋兰,也许可以在那里探听到一些恽慧君的消息。
想到这里,立即匆匆出门,往东门赶去。
仙女庙前面,有一片极大的广场,本是扬州盐米市场,后来各种摊贩随着集中,三教九流也就相继而来,形成了一个吃喝玩乐的大场合,形形色色,应有尽有的大市场。
岳少俊杂在贩夫走卒之间,摩肩擦背的走了一转,觉得虽有几个卖大力丸,狗皮膏的场子,练的山只是些普遍把式。
人丛之间,虽然也有些敞形衣襟,歪戴帽子的混混,也只不过是小流氓,地头蛇而已,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莫非贼党不在扬州?他一个人信步而行,瞥见大街上一家叫做绿杨居的茶搂,三间门面,十分气派,心念一动,忖道,“茶楼酒馆、龙蛇杂处,常是江湖上人歇足之地,自己何不上去瞧瞧?”
这是华灯未上,楼上茶客,却是闹哄哄的少说也有七八成座头。
岳少俊找了一个临窗的位于坐下,茶博士赶紧跟着过来,哈腰问道:“公子爷要喝什么茶?”
任少俊随口道:“清茶。”
茶博士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岳少俊抡目四顾,这些茶客,大都是商贾买卖人,也有几个纨绔少年,大家一面“皮包水”(即吃点心),一面高谈阔沦,谈的不是生意上的事儿,就是那家窑子的姑娘温柔多情。
别说没有一个是江湖人,就是连腰边悬挂长剑的,也只有自己一个,难怪有几个坐得邻近的茶客,还偷偷的向自己这边瞧。
茶博士沏上茶,含笑问道:“公子爷还要些什么?”
岳少俊知道他在问自己要什么点心了?但自己第一次到扬州来,可叫不出点心的名堂来,只好随口说道:“你给我来两式柑的就好。”
茶博士去了一回,端来一碟松子玫瑰糕,和一碟枣泥于字酥,淮切细点,果然名不虚传,做得十分精致。
岳少俊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品尝着细点,这原是偷得人生半日闲,应该悠然自乐。
但岳少俊既惦记着恽慧君落在贼人手中,自己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又挂念着竺秋兰,不知她找到了娘没有?但不论她有没有找到娘,这时候也应该回客店去了。
还有,就是师傅的两件心愿,自己虽然两次部没有接得下宋老爷子一招剑法,但宋老爷子要自己把玉佩送交恽夫人,分明已经答应了。
他敢情自己不好出面,才要自己来见恽夫人的,只不知恽夫人说的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这人是谁?和师傅又有什么关连?师傅的另一件心愿,是找寻一个失散了十六年的儿子,这位师兄,比自己大了八岁,如今应该有二十八岁了。
唉,尽凭左眉有一颗红痔,乳名叫龙官,这两点,天下之大,有如大海捞针,又到那里去找呢?天色渐渐黑暗下来,茶楼上,已经点上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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