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剑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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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仇家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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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天翔被两人喝得一头雾水,这一道一俗,自己全没见过,他们怎地说自己假扮庞老前辈偷上峨嵋,施毒纵火?

哦,难怪邛崃怪叟庞老前辈要在这里等候自己,对面对质!心中想着,这就脸色一正,向黄袍道人拱手道:“如此说来,道长想必就是峨嵋掌教灵飞道长了,不知这位是谁?卫天翔自天山回来,赶赴庐山,道长所说假扮庞老前辈的,恐怕另有其人……”

邛崃怪叟庞大千仰天怪笑一声!

那青袍老者厉声喝道:“老夫洞宫居士邵仁风,小子,你可是卫维峻老贼之子,哈哈,那还错得了吗?”

卫天翔忽然想起南宫婉假扮自己,在五老峰参加正邪大会,那么这件事,十之八九,也是她招惹的麻烦,此时听到他辱及父亲,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姓邵的,卫天翔尊你年长,又因假冒庞老前辈的,另有其人,才一再容忍,你当我是怕事的人吗?”

话声才落,瞥见山前大路上,同时出现一簇人影,往自己这边如飞驰来!

这一簇人,步履之间,有如行云流水,奇快无比,转瞬之间,便已奔近!

为首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紫袍缓带,面容冷峻,紧抿着嘴唇,神态严肃,正是当年围攻自己父亲的首脑人物,三月前,又以“紫气神功”向自己骤下杀手的黔灵神君南宫纥!

他身后跟着四个又聋又哑,身穿绿色短袍的仆从。

这片刻之间,卫天翔忽然想起峨嵋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全是十三门派的首脑人物,既然在庐山出现,何以不去参加峰上盛会,却要守在山下,和黔灵神君联手,拦袭自己?

这一疑问,闪电在他脑海中找出答案,当年自己父亲得到的“太清心法”,原是峨嵋上代师祖姜真人的遗著,因此当年围攻的人中,就有灵飞道人在内,当然眼前这几个人,全都有份!一念及此,陡觉热血沸腾,一张俊脸逐渐寒若严霜,双目也隐隐凝聚棱威,卓然而立!

黔灵神君宽袍大袖,行近卫天翔一丈左右,便行站停,瞥了卫天翔一眼,点头笑道:

“普天之下,能在老夫‘紫气’神功之下,保得住性命的,你小子还不愧是第一个人!”

他说话之时和卫天翔正面相对,陡觉对方两道眼神,精光内蕴,棱威逼人,显然和在黔灵初见之时,武功不知精进了多少;心头不期一震!

卫天翔傲然微哂,道:“正因为卫某没死在‘紫气’神功之下,才劳诸位在此相候。”

凭黔灵神君南宫纥、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等人的身份,在半路上拦袭一个后生小辈,传出江湖,自然是大大的话柄。

黔灵神君脸上微微一热,冷嘿道:“老夫此来,另有要事,凭你一个后生小子,何用劳师动众?不过既然在这里遇上了,老夫倒正有一事相讯,只要你据实回答,今晚就破例放你下山。”

“破例?”

卫天翔朗声笑道:“下山还有破例的?”

黔灵神君阴沉的道:“不错!你据实答覆老夫所问,能够安然下山的,破例的只有你一个。”

卫天翔大笑道:“难道你不想斩草除根了?”

南宫纥脸上紫气闪烁,凌厉的道:“老夫先想知道的,是你愿不愿意回答?”

卫天翔好像丝毫不把眼前几人,放在心上,依然傲慢的道:“愿意回答如何,不愿意回答又如何,卫某还用不着人家破例,不过你既说有话相问,何妨说出来先让卫某听听?”

黔灵神君南宫纥数十年来,名震武林,几曾有人敢当面抢白,不由脸上紫气大盛,但他还是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作,两道紫光炯炯的目光,盯着卫天翔,过了半晌,才冷冷的道:“老夫要问的话,第一是你是否奉令尊之命,行走江湖?目前令尊究在何处?”

卫天翔听他提到父亲,一阵忿怒,直冲心头,沉声道:“不错,卫天翔行走江湖,正是奉家父之命,追究当年围攻之人,至于家父现在何处,恕难奉告,你再说说第二件吧?”

黔灵神君冷笑道:“第二件,老夫不想再问,因为从你口中,得到答案,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父亲就匿身在千面教中了!”

说到这里,突然仰天一阵大笑。

笑声一停,只见他脸上紫气陡炽,厉声喝道:“小子,你就替老夫传言,十日之内,老夫必上云台山找他,了断过节。”

卫天翔听他提出自己父亲就隐居的云台山在千面教总坛?这消息简直太以兀突!

他想起自己和崔大婶母女,夜探千面教总坛,那天果然有许多令人可疑之处:

第一,千面教主的客室里,挂着一副武当前代掌门紫云真人写的对联,那联语,自己还记得是:“名士风流,英雄本色”;“芝兰其气,河岳精神。”照联中语气来说自然只有武林盟主的身份,才当得起。

第二,千面教主和崔大婶两人,谈得很久,后来凤妹妹问她和教主谈了些什么,崔大婶只说此事关连重大,眼前还不到时机,到时你们自会明白。

第三,泰山掌门泰岳老人,乃是十三门派中德隆望重之人,他为了师弟开碑手董文奇,被囚在千面教而去,但后来却独自走了,而且还认为千面教主的做法是对的。

第四,千面教地穴所囚的人中,有几个就是当年参加围攻自己父亲的人,那么难道自己父亲真会在千面教总坛?

卫天翔一阵迟疑,还没作声,黔灵神君已沉声说道:“好,老夫就破例放你下山去吧!”

“哈哈哈哈!”这会轮到卫天翔纵声大笑了!

他这笑声清若龙吟,响遏云霄,震得群山响应,风云变色!

不、变色的是灵飞道人、邛崃怪叟和洞宫居士,他们想不到这姓卫的小子,轻轻年纪,内功竟会深厚到如此程度,凭自己几人的修为,居然被他笑得耳鼓狂震,连心脏都跳个不停!

这一着,当然也大出黔灵神君意料之外,心头大震,这小子,只有三个月时光不见,眼下内力之深,几乎已不在自己之下!

却说卫天翔笑声一落,两道比电还亮的目光,向身前几人瞥过,冷峻的道:“十三年前,诸位可以不顾江湖道义,不惜自己身份,以多为胜,围攻家父一人,十三年后,怎地反畏首畏尾起来?卫天翔早已声明,用不着人家破例放行,来来来,你们就一起上吧,卫某今晚以一双肉掌,会会你们这些狐群狗党……”

黔灵神君南宫纥听得脸色倏沉,连两道浓眉,都隐笼紫气,厉声喝道:“老夫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洞宫居士邵仁风接口叱道:“神君何等身份,收拾你这小子,何须神君亲自出手?邵仁风今晚要为四弟报仇,不把你立劈掌下,就不叫洞宫居士!”

卫天翔凛若天神,大声喝道:“姓邵的听着,大丈夫敢做敢为,不过,峨嵋凌虚观施毒纵火,并非卫某所为。”

洞宫居士邵仁风怒嘿道:“小子,你来世再饶舌吧!”

他说到后来一句,喝声未落,身形扑起,一掌向卫天翔当胸劈到!掌势出手,一股狂飙,宛若迅雷奔腾,威力奇猛,他是仇人对面,用足了十成力道!

卫天翔虎目含煞,厉喝道:“姓邵的,你可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

他说话声中,身形微微一偏,那阵刚猛劲风,像潮水般从他身侧涌出!

不!洞宫居士只觉掌风擦过对方身侧之际,依稀好像被一阵似有若无的潜力,轻轻一推,笔直拍出的力道,无形中拐了个弯,打横里撞出,无处着力,连自己身形,也不禁向前斜倾了一下!

心头微微一怔,口中却回答道:“不错,七闵五逸,全都应邀参加了。”

口中回答,手上一招落空,第二掌“北海屠鲸”又相继劈出!

他这一掌,在凛怒之下劈出,全身功夫,都运聚到右手掌心,掌风夹着丝丝厉啸,比之先前一掌,不知加强了多少倍?

卫天翔哈哈笑道:“如此说来,你四弟死得并不冤枉!”

他好像对洞宫居士拍来的凌厉掌势,丝毫不以为意,口中说着,等掌风快要及身,才一抖袍袖,迎着拂出!

洞宫居士眼看对方只拿袍袖迎拂,不由暗暗冷嘿一声:“小子你这是找死!”

劈出右掌,忽然一收,紧接着掌心吐劲,又疾劈而出,这一收急吐,岂同小可,把他凝聚掌心的数十年功力,像排山倒海般撞出去!

掌力拍出,洞宫居士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追击出去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和人家潜力一接,恍如撞在一团虚飘飘的气体之上,千钧劲力,刹那之间,消失无形!

洞宫居士也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发觉不对,立时猛吸丹田真气,想把击出的力道收回,但是已经迟了,对方那股无形真气,已然悄无声息地拂到身前,把他震得后退了三步之多!

耳中只听卫天翔一声敞笑,身形跟前逼进,喝道:“姓邵的,你说,七闵五逸,参与围攻,是应谁之邀?”

卫天翔这一拂,就显出功力极强,举手投足,真气逼人,只看得黔灵神君脸色微变。

站在一旁的灵飞道人和邛崃怪叟,不约而同的身形一分,迫近战圈,绕到卫天翔左右两侧!

洞宫居士乍退便上,怒嘿道:“小子,你胜了老夫,自当奉告!”

他身子一弓,双掌翻动,左手划圆,右手划方,同时逼出两股极其雄浑的潜力,迎着卫天翔打去!

“呛!”灵飞道人掣剑在手,倏然跃近,阴笑道:“小子听着,七闵五逸,就是应贫道之邀,向卫维峻索还峨嵋宝笈。”

剑挟寒光,已向卫天翔当头劈落!

邛崃怪叟庞大千一见灵飞道人出手,也阴喝一声:“这小子留不得他!”

旱烟管同时朝卫天翔右胁叩去!

这三人动作快捷,前后差不多只是转瞬之间的时光,便成为一个品字形把卫天翔围在中间?

“哈哈!你还想要不要‘太清心法’?”

卫天翔艺高胆大,右手一探,从怀中掏出一册薄薄的册子,向灵飞道人面前一场,口中喝道:“你们有本领,尽管拿去!”

左手骈指如剑,使出“伏魔三式”中,一式“紫气东来”,身形旋动,同时向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三人斜斜划出!

这三人俱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武功修为,全臻上乘,此时一经联手,分做三个方向攻到,剑掌齐飞,劲风激旋,声势极为骇人!

那知才一出手,但见卫天翔指随身发,一股劲急无俦的森森剑气,已向三人横扫而来,招式之奇,威势之猛,令人心颤神夺!

因为他这一招面对着灵飞道人划出,这位峨嵋一派掌门,等到发觉对方虽然以指代剑,但划出来的却是玄门最上乘的无形剑气,心头一颤,赶紧举剑化解,一面身向后纵!

他发觉虽快,卫天翔迅雷奔电的剑气,比他更快。

只听“啪”的一声,手上一柄百练精钢长剑,立即齐中折断,灵飞道人堪堪跃起的身子,宛若断线风筝,直摔出一丈开外,喷出一口鲜血,仰天栽倒地上。

邛崃怪叟庞大千、和洞宫居士,差幸不是和卫天翔正面相对!

不!那是因为卫天翔听到灵飞道人说出他们参与围攻,是应他之邀这一句话,才转过身子,是以邛崃怪叟和洞宫居士两人,落到后面。

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被卫天翔这招“紫气东来”的剑气尾风扫中,震得站立不住,踉踉跄跄,退出寻丈之外!

黔灵神君虽然瞧出卫天翔在短短一两月之间,功力大进,但还以为凭灵飞道人等三人联手,最低限度也可以把他迫得招架不迭。

谁知不但出手无功,而且对方这一招以指代剑,发出来的罡气,劲力之强,绝非一个弱冠少年,所能练成。

不,即使积数十年勤修苦练,也难有如此成就!

他紧闭抿着嘴唇,脸上的紫气,愈来愈盛,眼中也吐出噬人的光芒,炯炯紫电,充满杀机!

“这小子不趁早除去,必为后患!”心念转动,从怀中掏出一颗“百盈丹”,随手一丢,示意身后随从,替灵飞道人服下。

自己却一声不作,缓缓向卫天翔走去!

邛崃怪叟庞大千、洞宫居士邵仁风被人家一招之间,震退寻丈,心头这份震骇,可说还是成名以来,第一次遇上!

再低头一瞧,自己两人长袍下摆,已斜斜划开了一道尺余长的剑痕,分明是方才震退之时,被卫天翔指风扫过,所留下来的。

两人这一瞧,不禁脸色灰败,那里还鼓得起余勇,再次出手?

眼看黔灵神君南宫纥,亲自下场,自己正好趁势收势,坐山观虎斗,两人抱着同样心情,悄悄退下。

这时黔灵神君手下,已替灵飞道人喂下“百盈丹”扶他坐起,运功疗伤。

卫天翔出手一招,重创峨嵋灵飞道人,心头感到一阵痛快,瞥见黔灵神君睁着一双凶光毕露的怪眼,紧闭下唇,一声不作的迎着自己走来,眉宇之间,隐现杀机,不觉暗暗心惊!

要知自己虽然机缘凑巧,服了半株千年雪参,练成举成无匹的“太清罡气”,但黔灵神君南宫纥紫府一门,传自三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中的紫衫客一脉,和自己所学“太清心法”各有所长,当年他已和自己父亲齐名,武功只在伯仲之间,此时盛怒而来,自己能否抵挡得住,还在未定之数!

卫天翔总究年事较轻,瞧到南宫纥一步步的逼进,不禁微觉气馁,慌忙把右手的“太清心法”,揣入怀中,一面默运“太清罡气”,护住全身,然后挺了挺胸,傲然问道:“南宫纥,你是否也有意赐教?”

黔灵神君脸上紫气氤氲,似笑非笑的盯着卫天翔,重重哼了一声,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凭你也配和老夫动手?”

说话之间,已在卫天翔身前站定!

不!他右手早已凝聚了毕生修为的功力,准备全力一击,把对方立毙掌下!但他还顾虑“太清心法”,既在卫天翔身上,那么对方分明业已练成“太清罡气”。

三百年前“宇内三奇儒释道”名闻寰宇,一时并重,三家武学,全在伯仲之间,难分轩轾,自己紫门府的“紫气”,等于佛门的“无相神功”,道家的“太清罡气”;自己的紫云手,也等于“朱砂指”和“玄天一掌”。

除非对方功力差过自己,否则谁也无法伤得了谁。

照这小子方才的那一招看来,功力之深;已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一击不中,以自己的身份,岂不难堪?

他心中想着,一时倒也不好出手,是以尽管眉宇之间,笼罩着浓重杀气,紧闭着嘴唇,显然仍在犹虑之中!

双方凝神一对,半晌之后,南宫纥才从喉咙中发出一阵嘿嘿阴笑,沉声问道:“这册‘太清心法’,怎会在你身上?”

“这个……”卫天翔被问得一怔,接着笑了笑反问道:“难道我身上不能有‘太清心法’?”

黔灵神君陡地双目一睁,厉色道:“小子,究竟卫维峻是否尚在人间?”

卫天翔听得心头大震,自己父亲,至今生死不明,一时触动心事,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他强自忍耐,嗔目喝道:“南宫纥,你此话从何说起?”

黔灵神君仰天大笑道:“小子,要是卫维峻尚在人世,怎会把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稀世秘笈,交给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带在身边?尽管你武功不弱,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怜天下父母之心,那会让你平白无辜的多惹麻烦?”

卫天翔朗笑一声,双目精光四射,傲然一笑,道:“父传其子,人情之常,卫某虽然初走江湖,但身边的东西,除了你南宫纥,恐怕还没人敢存觊觎之心!”

黔灵神君紫气闪烁,狞笑着点点头道:“此话虽嫌狂妄,以你一身所学,也还说得过去,老夫学宗紫府,岂会觊觎你小子手上的东西?”

卫天翔大笑道:“那么难道凭峨嵋灵飞之流,还想从区区手上强夺不成?”

黔灵神君阴笑道:“小子,你可知十三年前,老夫答应过灵飞道友,替他找回峨嵋失宝,老夫言出必践,‘太清心法’,既在你身上,老夫说不得,只好……”

他话没说完,半空中忽然有人“嘻”的笑出声来:“就是咯,‘太清心法’,武林中人,谁不想要?不过这话倒说得挺漂亮,我看,小子,你还是乖乖给了他吧!”

这声音发自头顶,但好像有人从空中掠过,说到最后一句,已经飞出极远!

这当真使人不可思议,人总究是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飞行绝迹!

黔灵神君南宫纥听得脸色一变,急急向声音飞去方向,凝目瞧去,依然瞧不到半点影子!

以他的武功,在武林中已不作第二人想,但此时极目长空,居然连人家影子也瞧不出,这人飞行之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南宫纥一张脸上,紫气大炽,凝气喝道:“何方高人,既然出声,何用走得如此匆忙?”

当然场中除了黔灵神君手下四名又聋又哑的仆从之外,卫天翔、邛崃怪叟、洞宫居士,都听得十分清楚,也都仰头向声音电射而去的方向瞧去,也都没见到发话的人影子!

黔灵神君这一声凝气大喝,虽在那声音远去之后,但大家都相信这喝声,少说也可以传出十里之外,对方飞行再远,也可听到。

是以全都凝足目力,注视着远方,要听听此人还说些什么?

但正当大家注视之际,那声音果然又从远处传来:“嘻嘻!南宫纥,你别穷嚷,我只不过说的话,被风吹走了,我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几时动过一动?

那声音发自远处,又渐渐飞近,说到最后一句,分明已在头顶!

这下,不但卫天翔、邛崃怪叟、洞宫居士,全都悚然一惊,就是黔灵神君南宫纥也心头大震,急急举头瞧去!

月光之下,果然离自己不远的一株大树顶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身材矮小,身穿一件五色彩衣的人,低着头,朝下面发话。

因为这棵树长得太高,他又头朝下看,月光底下,瞧不清面目。

南宫纥在这瞬息之间,想遍所有的武林人物,也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来,不由浓眉一皱,沉声喝道:“尊驾是谁,请下来让南宫纥见识见识高人!”

那彩衣人嘻的笑道:“高人?哈哈,我爬在树上,当然比你高,你不是已经见识了吗?

哦,你叫我下来?这真是强人所难,我好好的坐在这里,又没碍着你什么?你爱怎么,就怎么,反正打了小的,还有大的在后头,不管我的事,让我乘乘风凉,瞧瞧热闹,总可以吧?”

黔灵神君一代大匠,自己立身之处,让人家躲在头上,丝毫没有察觉,已是面上无光,何况方才是对方使的狡狯,以上乘内功,使出“排云传音”之法,作弄戏耍,更是难堪已极。

闻言那还忍耐得住,仰天发出一声裂帛大笑,厉喝道:“明人眼里,不揉砂子,朋友再不下来,莫怪南宫纥无礼!”

彩衣人听得一慌,急急手抱树枝,大声嚷道:“下来,下来,你千万别动蛮!”

边说边爬,两手两脚,抱着树枝,从桠叉爬到横干,从横干爬到树身,生怕摔死似的,一节一节往下滑着,好一会工夫,才爬落地面!

大家这才瞧清原来此人不但身上穿着五色彩衣,连脸上也戴着儿童玩的假面具,一个嘻着血盆大口的大头鬼。

黔灵神君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两道棱棱紫焰,直盯着他,怪笑道:“原来你是千面教派来的?”

彩衣人摇头晃脑的道:“啊,不,不,千面教那几张死人脸皮,黄的黄,紫的紫,他们那有我戴的好玩?”

黔灵神君喝道;“那么你是谁?”

彩衣人耸耸肩,回头望了卫天翔一眼,笑道:“黔灵神君,你猜上一猜如何?”

他这一回头,卫天翔忽然听到耳朵边上,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嘻嘻,小子,你猜着了没有?猜不着拉倒,猜着了,可不许说出来!”

卫天翔自从这人从树上现身,瞧他举动模样,虽然想到一个人,可是口音又完全不对,一时也猜不透这人到底是谁?

此时听他向自己传着说话口气,分明是自己认识的人,那么真是他老人家……

他心中方自一喜,陡听黔灵神君纵声笑道:“老夫费时猜想,何如当面一试!”

“试”字出口,右手袍袖倏扬,朝彩衣人脸上拂去!

这一下,出手奇快,真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至!

“慢来,慢来……”

彩衣人敢情骤出不意,心中一慌,手脚无措的连后退都来不及,戴了假面具的头脸,反而迎着拂来衣袖凑去!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黔灵神君一角衣袖,不偏不倚,拂个正着!

卫天翔方自一惊!

“乖乖,不得了!”

彩衣人惊叫一声,慌慌张张的往后连退!

黔灵神君一拂之后,不禁也斜退了半步,瞪着一双紫芒棱棱的眼睛,脸上不期流露出无比惊诧!

他因方才这一拂,虽然只是随手而发,武林中要想接得住的,也为数不多,但对方竟然连头带脸,凑着上来。

而且那张鬼脸,只不过是儿童玩具,拿硬纸做成的面具,经得起自己一拂,居然还把自己震退半步!

好像那张鬼脸上,还布着一层强颈的内力!

当今之世,除了“宇内三奇儒释道”传下来的三种旷世奇功“紫气”、“无相神功”和“太清心法”之外,那里还会有禁得住“紫云手”一拂的武功?

黔灵神君在这刹那之间,猛地一声暴喝:“老夫不信当今之世,真还有硬接老夫一掌之人!”

大喝方出,右臂一抬,挥手向彩衣人拂去!

他乘怒出手,尽起平生修为,“紫云手”乃是紫府门的绝学,这一招上,就显得先声夺人!但见他双手挥处,一股潜力,宛如暴洪惊涛,狂卷而出!

彩衣人瞧得耸肩缩头,“嘻”的笑道:“你还没试出来?”

这会,他竟然不躲不闪,眼睁睁瞧着那股雷霆万钧的掌风,冲到身前!

不!这阵掌风来势委实太快,他敢情无暇躲闪,一个矮小身子,立被那股掌风罡力带走,手舞足蹈,在风中挣扎,活像一只彩蝶,翩翩随风飞舞,直卷出百步之外!

黔灵神君方才那一拂,并没伤到对方分毫,是以高估了彩衣人的功力,这一挥,足足用了十二成力道。

不料对方竟然毫无抵抗余地,一下就摔飞出去,不禁又暗自失笑,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何须用上全力?

心念才起,耳中陡听一声“哈哈”,迎面飞来,急忙举目瞧去!

这一瞧,真把黔灵第一山,武林第一人的黔灵神君南宫纥,惊得目瞪口呆,骇然失色!

那不是方才被自己“紫云手”震出百步之外那个彩衣人,还有谁来?他面上戴着那具嘻开大嘴的鬼脸,怪模怪样的站在自己面前!

凭自己的功力,居然还没看清他如何飞回来的?

黔灵神君自从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怪人,碰上武功超越自己的高手!

他不敢相信当今之世,真还有接得下自己十二成功力“紫云手”一击的人?一张紫脸,渐渐灰白,额上也绽出涔涔汗珠!

这会,彩衣人没等黔灵神君开口,嘻开大口的鬼脸,嘻嘻笑道:“南宫纥,亏你还是无垢和尚的徒弟,连试了两手,是不是还试不出来?”

他耸着肩膀,一边说话,一边又凑近过来!

黔灵神君尽起毕生修为,功聚双掌,脚下却不期而然的后退半步!

黔灵神君被人家当面逼得后退,真还是第一遭,他因对方武功,实在高不可测,此时那肯孟浪出手。

“嘻嘻!”彩衣老人依然把那张鬼脸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其实你就是再试两手,也不见得会想得起来。”

黔灵神君见他凑近,又后退出半步,彩衣人还是跟着跨进,口中唠叨的道:“嘻嘻,告诉你,无垢和尚当小沙弥的时候,我还比他大上几岁呢!”

黔灵神君心头暗暗震慑,但还是紧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随着彩衣人的逼进,继续后退。

彩衣人又道:“我生平从不管人家闲事,不过,这姓卫小子,还是我的师侄孙,嘻嘻,我这样说,你总可明白了?”

黔灵神君听得心头大震,侏仙,不错,他是自己师傅的方外至交,他还在人间?

彩衣人依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还要去办一件大事?嘻嘻,咱们话说完了,你也可以走啦!”

黔灵神君听他口气,好像对自己收罗七老会余孽,准备一举消灭与会各大门派之事,也已知道,那么万一这老家伙插手管上闲事,岂不影响自己整盘计划?

心念一转,凶心陡起,慌忙脸情一正,拱手作揖道:“南宫纥不知是老前辈金驾,适才多有冒犯,南宫纥此次和昆仑、武当等派,约在五老峰山腰比试,老前辈能否替双方主持公道,评判胜负?”

这时灵飞道人服下“百盈丹”,经过一阵运功调息,伤势已然痊好,正和邛崃怪叟、洞宫居士站在一起,讨论这位突如其来的彩衣怪人,究竟是何来历?

因为他们根本没听到彩衣人说些什么,只看到南宫纥被逼得步步后退,心头正感震惊,此时一听黔灵神君居然称他老前辈,大家不由全都一怔,更莫测高深起来。

彩衣人等黔灵神君话声一落,晃着鬼脸,摇摇头道:“我老人家可不管你们的事。”

说着,又“嘻”的笑了一声,细声道:“再说,我生平就是怕闻到火药气味,那地方还是不去的好!”

黔灵神君被他一口道破心事,连山腰上埋了大批火药之事,他都知道,但听他既说“不管你们的事”,当然不会插手多事,心头稍放,这就趁机道:“老前辈既然不愿过问尘事,南宫纥就此告退。”

说完略一拱手,便向灵飞道人、邛崃怪叟、洞宫居士,打了个招呼,率着四个绿衣仆从,如飞而去。他一行赶上山腰,正是各大门派撤去“五行剑阵”之时。

彩衣人等南宫纥一走,回头笑道:“小子,你现在猜出来了没有?”

卫天翔慌忙扑的拜倒,道:“你老人家是师叔祖,弟子给你叩头!”

“咄,咄,咄,小子,你快起来,我老人家生平就讨厌这个!”

彩衣人一面顿脚,一面伸手从脸上取下嘻开血盆大口的鬼脸。

那不是五官挤在一起,颏下留着山羊胡子的侏仙翟醉翁,还有谁来,他穿着一身五色彩衣,形状更是滑稽,口中还“嘻”“嘻”的笑个不停。

卫天翔站起身子,心中虽觉好笑,但又不敢笑出来。

侏仙转着两颗小眼珠,问道:“小子,你不和他们大伙儿在一起,一个人撞到这里作甚?”

卫天翔道:“弟子因五老峰大会已完,此刻前往衡山。”

侏仙道:“你是赶着找老猴子去的?他们待会儿就会赶来。”

卫天翔不知他说的老猴子是谁?连忙摇头道:“不是,弟子上衡山去,是找修灵君修老前辈去的。”

“啊……”侏仙应到一半,忽然摇手道:“有人来啦,我老人家不愿见他们,快躲起来。”

身形一晃,“嘶”的一声,依旧往那棵大树上掠去。

卫天翔跟着纵起,落到树叶茂密之处,只见众人拥着一乘轿子,步履如飞,向自己这边赶来。

眨眼工夫,业已奔近,前面一乘敞轿上,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老和尚,生得方面大耳,宝相庄严,紧跟在轿后的是十八个灰衣僧人,全都双手合十,目不旁视地稳步行走!

卫天翔虽然没见过少林方丈智慧大师,但从轿上这位老和尚的神态仪表上看去,就使人会想到他准是少林寺的方丈。

但心中却不禁暗暗嘀咕,五老峰上一场正邪大会,业已结束,少林方丈怎地到这时候才赶来?

他那里知道一场正邪之争,却在此时拉开序幕?

少林寺一簇人,刚刚过了不久,来路上又有一点黑影,朝这边奔来,此人身法极快,稳步如飞,眨眼工夫,已到树下。

这时明光如银,瞧得极为清楚,那是一个脸若重枣,身穿宽袍的老人,手中持着一支龙头杖,在林前略一瞻顾,便飘然向山径下走去!

“泰岳老人”卫天翔微微一怔,泰岳老人也赶来了,他们何以都在这时候赶来?

疑念一起,不禁想起黔灵神君方才说过,他和昆仑、武当约在山腰比试,后来就和灵飞道人、邛崃怪叟等人,匆匆往山上而去?那么少林方丈、泰岳老人先后赶来,也就是为了此事?

这就抬头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

这一抬头,树顶上,疏朗朗地那里还有侏仙翟醉翁的影子?

这位游戏风尘的师叔祖,敢情在自己只顾低头注意树下之时,悄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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